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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时代的迷惘

第十章 时代的迷惘

在星拉达尔联邦国三十多个城邦中,卡拉瓦并不算最年轻的,但也算不上最古老的,它建立于屠龙起义的末期,这是个很特殊的时期。那个时候,凡人文明已确立了对艾欧王朝的优势,结束战争只是迟早的事,所以每个人都怀着强烈的自信与希望;但同时,凡人文明战胜艾欧王朝之后该何去何从,大陆的格局又将发生什么变化,这些尚未明确的问题也使很多人感到迷惘。

卡拉瓦城便是在这种矛盾纠结的背景下建立起来的,它的建立者卡拉瓦不仅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大学者,同时也是一位拥有长远目光的战略家以及一位老谋深算的政治家,他曾在起义军中帮助起义军出谋划策,以此积累了自己的政治资本与人脉,最终在战役末期得到了建城的许可。于是他便带着一群自己的追随者,来到了米德格拉尔平原这片有着厚重历史沉淀的土地,建立了卡拉瓦城,并且效仿米德格拉尔的其他城邦,在城内建立了一座学院,同样以卡拉瓦为名,教学宗旨是“以知识改变时代的迷惘”,恰好针对了战役末期人们对未来的期待以及忐忑两种截然相反的思想。

在建立时间上,屠龙起义末期这个特殊的时间段使卡拉瓦城的学术氛围带上了独特而浓烈的时代气息,算是对那个时代精神的一种继承;而在地理位置上,卡拉瓦城是东大陆到星拉达尔的第一站,这里聚集着来自东大陆各个地区的人,不同的观点在这里激烈碰撞,迸发出思维的火花。基于这两个因素,卡拉瓦城以及卡拉瓦学院的学者们在研究历史的时候,都热衷于将大时代放在个人面前讨论,他们认为是“时代在引领个人前行”,唯有“跟随时代的步伐,人们才能得到心中的答案”,由这个观点所催生出来的,便是有名的“卡拉瓦学派”。

“值得一提的是,卡拉瓦学派的观点与印记学派的观点是彻底相悖的。”

正向几人讲述卡拉瓦城来历的贤者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卡拉瓦学派认为时代为主,个人的意志在时代面前不值一提,如果不跟随时代,逆着时代前行,便会陷入迷惘无法挣脱;而印记学派认为,是个人的足迹在历史上留下了印痕,才让人们将其铭记,换句话说,个人凌驾于时代,个人创造了时代。”

“前者强调时代的意志,后者强调个人的意志,它们从诞生之初便针锋相对,连带着,卡拉瓦城和星极城的关系也不怎么样,甚至,出身卡拉瓦城的很多学者,宁可继续留在卡拉瓦学院,也不肯去银戒学院进修,哪怕后者拥有大陆藏书最多的书卷高塔。”

“因为这个,米德格拉尔平原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卡拉瓦出来的学者,都像石头一样刻板强硬。”

“当然,这其中没有一点恶意,只是一种形容而已。”

贤者补充解释了一句。

不过几人中只有克蓝希朵在认真地听他讲述,听到这里时,她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时代的意志,个人的意志……”

“你觉得哪一个观点更加正确呢?”

塔西克罗忽然问她。

“诶!我吗?”克蓝希朵有些犹豫,不过塔西克罗用鼓励的目光看着她,所以少女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卡拉瓦学派的说法比较对,但我……我更喜欢印记学派的说法。”

觉得其中一个正确,但却更喜欢另一个。

贤者轻声地笑了,笑得克蓝希朵有点慌张:“塔西克罗阁下、我说错了吗?”

“不,你没有错,或者说,在历史这方面,从来就没有什么对与错。”贤者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我觉得有点好笑而已,因为不止是你,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印记学派才会是大陆历史研究影响最广泛的一个学派。”

人们固然相信时代会引领凡人的脚步,但更多时候,他们还是希望由自己的双手去开创一个新的时代,古代的英雄,便是在这种心理的作用下诞生的。但英雄就真的无所不能吗?未必。他们足够强大,但若要说开辟时代引领凡人,却还差得很远。

古往今来,唯一能凭一己之力对时代产生深远影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古巨人族的巨人贤者希彼尔,其他人都还不够格。所以,印记学派的说法,少了点证据,不足以服人。

然而,正确的不被人们认可,被人们认可的又不够正确,这就是历史。

……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卡拉瓦城算是星拉达尔的门面,而它也确实没有辜负人们的期待,向所有外来人展现出了星拉达尔最独特的东西:即历史的传承与知识的沉淀。

走在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是来自混乱时代与共治时代最初三百年的建筑物,那些在阳光下破败的高楼与雕像自然而然地伫立在喧嚣熙攘的人流之中,宛如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平静而淡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走过它们身边时,你不会注意到这面墙壁曾在混乱时代遭到过箭矢的袭击,也不会想到自己脚下踩着的砖块来自八百年前米德格拉尔平原的某一条河流,更不会知道自己身旁爬满了藤蔓痕迹斑驳的雕像出自于遥远时期最有名的一位艺术家之手……每个人都很平常地走过去,无论是卡拉瓦城的居民,还是外来人。唯有走到街道尽头忽然扭头的那一瞬间,你才会发现自己竟走过了数百年的历史。

抬起头,你会看到一座高高的塔伫立在视线的边缘,那是卡拉瓦城最显眼的建筑物,存放着这座城池一千六百年的智慧,而它的外形又来自于万年前神治时代的传承,从书卷高塔之后,米德格拉尔平原的图书馆都以塔形建筑物为主体;低下头,视线放到街道边,你会发现最受人们欢迎的不是酒馆,而是一间一间简朴的读书室,一些居民们在读书室内阅读书籍,而身穿卡拉瓦学院黑红制服的学生在外面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全然不顾自己还在大街上。但街道的居民们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在经过他们身边时还会压低脚步,生怕打扰到他们的思绪。

没有人强迫他们这么做,这是他们自然而然的想法,也是千年来形成的一种独特观念:知识需要安静,也需要尊重。知识是最重要的,所以,其他事情,都需要为知识让道。

放到任何一个国家,这都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在星拉达尔却很正常。

“几乎让我想起了我的学生时代。”

佩姬望着这一幕幕景象,有些感慨地说道。

“你的学生时代?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在世界树学院学习的吧?”芙维尼娅好奇地问道:“那里的学术氛围也像卡拉瓦一样浓厚吗?”

“浓厚……算是吧。”佩姬有些犹疑地说道:“但是和这里不太一样,德拉克蒂诺斯学院的风格比较……死板吧。而且我们学习的时候,都是系统化的学习,不会像星拉达尔这边一样,有很激烈的讨论。更重要的是,德拉克蒂诺斯更注重过去,我们向过去寻找知识,提出新观点的人比较少,通常也不会引起关注。”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德拉克蒂诺斯是一个宗教城邦,所以,死板和庄重才是它的主基调,哪怕后来变成了学院也一样。”塔西克罗接过话头,给几人解释道:“而且,那边研究的是符文,而非历史与文学,众所周知,神治时代和无光时代是符文研究最为突出的两个时代,那个时候的符文学者为现在的符文学奠定了基础。而符文学的关键就在于继承,他们要继承神治时代和无光时代的光荣,所以必须向过去寻求知识。在没有完全继承那些知识之前,新的道路很难被找出来。”

“说的是。”佩姬点了点头:“不过我相信那样的日子不会太远。”

她毕业于世界树学院,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的母校说话。

贤者闻言,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说道:“在米德格拉尔平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尊重知识敬畏知识,因为没有知识,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但等你去到最为古老的星极城,你会发现,在那里,这样的氛围甚至更加浓厚。”

“更加浓厚?”克蓝希朵咋舌:“那里的人比卡拉瓦更加激动吗?”

“激动?这么说也可以。”

塔西克罗失笑:“但更准确地说,他们是热烈、激情、狂热、排斥、包容、汇聚、以及骄傲的。”

“这不是很矛盾的说法吗?”

芙维尼娅皱眉。

“你说对了,矛盾也是星极城的一大特色。”

贤者耸了耸肩,忽然站定,然后仰起头,轻声道:“我们到了。”

少女们闻言,纷纷抬头望去,却发现她们不知何时已远离了喧嚣的市区,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广场,广场的另一侧是一直延伸的纯白色围墙,以及一扇敞开的破旧铁门,铁门边有一个小小的标示牌,上面用火焰般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以知识,改变时代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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