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银戒学院和世界树学院联合组织的一只考察队在米德格拉尔平原上发掘出了一座遗迹,从遗迹磨损的痕迹以及遗留的记载中推测出,这座遗迹的年份可以追溯至一千六百年前的混乱时代。”
藏书室的二楼,莱克曼为远来的几位客人准备了点心,又亲手为他们添上一杯香醇的红茶,而后坐回沙发,继续解释道:“原本,这座遗迹并没有得到大家的重视,你们知道,在米德格拉尔平原,最不缺少的就是遗迹了,况且这座遗迹的年代也并不久远,所以,只有少部分对混乱时代历史感兴趣的学者对其进行了挖掘与研究。”
“但很快,遗迹中的一个新发现震动了整个米德格拉尔,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大陆,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那就是——”
他顿了顿,塔西克罗接过话:“月之冠?”
“恩。”
莱克曼点头:“考察队从遗迹中挖掘到了艾欧王朝的秘宝,七色王冠中的月之冠,之后更是把月之冠带离遗迹,带到了银戒学院内保留。这是从星拉达尔境内发现的文物,而经手人员除了世界树学院的学者外,大部分都是银戒学院的人,所以,目前,月之冠的归属权很显然是在星极城这边的。不过很奇怪的是,六贤者议会一直没有针对此事发表过意见,也没有阻止其他国家的‘交流团’进入星极城。”
说到这里,莱克曼微微皱眉。
“这和卡拉瓦学院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吗?”
大小姐忍不住插嘴问道:“难道学院的老师们都被月之冠吸引到星极城去了?”
她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说法,没想到莱克曼却苦笑着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月之冠最终会落在谁的手里,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但起码,它现在是属于星拉达尔的。既然属于星拉达尔,那么,隶属星拉达尔的学者们向六贤者议会和学院议事团提出研究月之冠的要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月之冠只有一个,哪怕六贤者议会和学院议事团都同意了,也无法满足整个星拉达尔数十万学者的需求。所以,为了争夺这个研究月之冠的机会,我们学院的老师已在半个月前就全部请假,跑到银戒学院去了。老师不在,没有人给学生上课,我也只能暂时给他们放假了。”
“有那么疯狂吗?”克蓝希朵不禁咋舌,她之前可是听贤者说过,因为卡拉瓦学院和银戒学院的对立问题,很多卡拉瓦出身的学者宁可留在故乡也不肯进入星拉达尔的最高学府进修,可以说像石头一样顽固。而月之冠居然能让这些石头一样顽固的学者们趋之若鹜,不惜涌向“敌人”的土地,它到底有什么魅力呢?
“你很疑惑吗?”
莱克曼察觉到了克蓝希朵的想法,笑着问道。因为塔西克罗在介绍时说白精灵少女是自己的助手,所以他才会主动出声为克蓝希朵解惑。
“恩。”克蓝希朵点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在塔西克罗鼓励的目光下出声问道:“七色王冠最神奇的地方,不是在于它们铭刻的那七枚原始符文吗?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一点用都没有吧?”
要是世界树学院那些研究符文的学者还好说,专注于历史和文学研究的星拉达尔学者也如此疯狂地追逐七色王冠,这让克蓝希朵感到十分不解。
“你的说法,是针对一般人的。”
莱克曼解释道:“对于一般人——还有世界树学院的学者来说,七色王冠最重要的当然是那些拥有强大力量的原始符文了,因为它们完全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英雄;而对于我们来说,七色王冠重要之处在于它们所经历过的历史。要知道,作为最古之龙的宝物,七色王冠的历史甚至超越了凡人文明存在的年限,可以追溯到世界最初开辟的时候。那是神话传说,同时也是一段真实的历史。而在世界开辟之后,七色王冠又完整地经历了整个神治时代、无光时代、龙治时代,一直到混乱时代才彻底遗失。这段悠久的岁月在它们身上刻下了许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些细微的痕迹,但在我们历史学家的眼中,却是最为珍贵的宝物!”
他说到兴奋处,站起身来,挥舞着双手,激动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一开始温文儒雅的气质:“举个例子,就拿发掘出月之冠的那个遗迹来说,通过对遗迹建筑风格与壁刻图像的研究,我们可以初步断定这个遗迹出自于月灵族之手——月灵族是精怪种族,诞生于月光之中,与诞生于日光的日灵族以及诞生于星光的星灵族并称为三灵族。这是很惊人的事情,因为米德格拉尔平原以前从未有过关于精怪种族扎根生活的记载,这一发现乃是首例;而且,在过去,学者们一直认为精怪种族是无法发展出文明的,因为它们生性散漫,数量又太稀少,很难聚集到一起。但现在,月灵族遗迹的发现却彻底推翻了这一说法,从这座遗迹的建筑风格、图像乃至一些遗留的文字都可以看出,建造了它的文明十分发达,可能已初步拥有了城邦意识,甚至还有可能已经形成了权利和义务的概念——他们正在走向集群政治的道路。”
“既然月灵族发展出了文明,那么,同为三灵族的日灵族和星灵族有没有这种可能呢?同为精怪种族的水妖、木妖、火灵、风元素又是否能做到这一步呢?或者说,其实很早之前,精怪种族就有了自己的村落自己的城市乃至自己的国家,只是我们从未发现而已呢?”
“这些问题,尚未明确。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从今天开始,对于精怪种族的所有研究,都将走上一条与过去彻底不同的道路。换句话说,我们开创了新的历史,而这种开创,来自于过去未被我们发现的历史。旧的历史被发现,从而开创出新的历史,这样的新旧更替,便是对历史的研究。”
“同时,也是月之冠为我们带来的最好的礼物!”
莱克曼一锤定音,语气确凿不容反驳。
克蓝希朵听得怔怔的,喃喃道:“好厉害……”
不知道是在说月之冠厉害,还是在说那些从月之冠上发现了新历史的学者们厉害。
这个时候,卡拉瓦学院的院长阁下也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又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从容地坐回沙发,呵呵笑道:“自然厉害,不然,也无法吸引那么多人往银戒学院涌去。说实话,若非学院这里还需要我看护,再加上还有自己的研究要做,说不定我也要去银戒学院争取一个研究月之冠的机会了。”
“到那个时候,我可就无法和自己的老友重逢了。”
塔西克罗调侃道。
“你的老友很多,也不差我这一个。”莱克曼揶揄了一句,随即正色道:“说实话吧赫松塔,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月之冠出世的消息,你这次匆匆忙忙赶回星拉达尔,恐怕也是对月之冠有什么想法吧?”
“被你猜到了。”虽然这么说,但塔西克罗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我的确对月之冠很感兴趣,如果能有机会近距离研究一下,更是求之不得。”
“用你那两枚银戒抵押,学院一定很乐意给你这个机会。”
“那可不行,要是没有了它们,我就一无所有了。”
“不是还有月之冠吗。”
“瞧你说的,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对月之冠感兴趣一样。”
“哈哈。”莱克曼大笑道:“你猜对了,要真想去争这个研究月之冠的机会,那你的对手可不少,光是我所知道的,就有印记学派的大学者文达、克利夫兰学派的亚伽罗、银戒学院现在最年轻的教授娜塔莉亚,要是你们学院长那个糟老头子肯放下矜持,也是一个强敌。何况,你不止要和星拉达尔的学者争,别忘了,当初发掘遗迹的时候,世界树学院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听上去我的处境不太妙。”
塔西克罗耸了耸肩,语气很是随意。
“其他人听到你回来,也会这么想的。”
莱克曼说罢,站起身来:“你们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通知一下执政官,请他们准备几辆最好的马车,保证你们能在三天之内就赶到星极城。如何,赫松塔?”
“感激不尽。”
“真要感激的话,下次银戒奖就不要和我争,怎么样?”
“看来你还是怕了我。”
“是啊,我怕自己上台和你对辩时,会忍不住想堵上你的嘴。”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哈哈哈。”
两人说笑了几句,莱克曼便要告退,去帮他们张罗离开的事项。不过,在他走之前,克蓝希朵却忽然出声,问了他一个问题。
“那个,我想问一下,既然这个月灵族的文明拥有月之冠,那么,他们怎么还会灭亡呢?”
白精灵少女有些怯怯地看着莱克曼。
米德格拉尔平原一直都没有发掘出其他月灵族的遗迹,这说明,当初那个月灵族文明,恐怕消失得十分彻底。可莱克曼又说他们的文明很发达,还拥有月之冠这么神奇的宝物,那么,为何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呢?
克蓝希朵对此感到十分疑惑,同时也有隐约的……感同身受。
所以,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听她这么问,莱克曼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神色:“你会这么问,说明你想了很多,这很好,是钻研历史最重要的一点。”
“而针对这个问题,我也可以很明确地回答你,这个月灵族文明灭亡的原因,不是因为灾难的袭击,也不是因为内部的叛乱。”
“是因为月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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