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没有开灯的租屋醒来。
潮湿的黑暗,吸汗的床单,仿佛压在身上的天花板。
她蜷起身体,像虾;笔直的手掌夹入双膝,试图再度探进梦里。
床上床下一片狼藉。
男人总是这样来、这样去,所有的人终将背对自己。
睡不着。
她侧躺,用朝向天花板的那只耳朵听了会儿街上的动响。
她从枕下摸出手机,亮了屏,排满图标的界面随着手指左右翻转,她没点开任何APP。
房间的阴影,墙纸印着夏威夷,塑料钟,秒针枯燥的挪移,在属于它的轨道里。
终于,她迟钝的挪动身体,小腿伸出床沿朝床下探去,脚尖触到拖鞋,钻进去,她顺手捞起落在地上的T恤,去冰箱那拿了瓶水。
厨房的窗口能看到夏夜。
租房临街,架满对面楼壁的招牌肆无忌惮的闪着没有格调的城市光。
厨房中央垂下缠成一股的细皮电线,末端吊着灯泡,大红的霓光印在蒙了尘的灯泡上。
她在厨房卸妆。
儿子说过她脸上的粉刮下来得有几两。
很难不去在意儿子的眼光,但也仅仅只是在意。
她想所有的小孩都有几年会讨厌母亲,没什么,投入感情本来就是赔本生意。
……
儿子在家。
她原打算六点回去。
她打电话,听到那头冷漠的声音,声音说十一点前他有事情,你十一点后才能回去。
小孩能有什么事情……
除了打游戏。
……
她不指望当个多好的母亲。
就像没人指望让所有人满意。
当初生孩子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而已。
老家的人常说婚姻是第二次投胎。
试了才知道,跟第一次一样,依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人管这叫命。
命的事儿就是埋着头往前走,单往前走,以为就那一条,偶尔一个扑棱,回头一瞧,哎哟,刚那是个路口,该转的,可惜错过了。
又埋下头。
……
婚离了,儿子跟她走。
她没考虑回老家生活。
她厌倦了空气的苍黄,厌倦了那个把“天要下雨风要吹,男人喝酒女人陪”挂在嘴边的破地方。
那镇子是地图上的一处烂癣,里边的人跟霉菌一样。
……
她在租屋捱到十点十五。
绑好头发,反手摸了摸T恤,脱了一抖,后背上方滩开一片模糊的心形汗渍。
她换了件,衣角在侧腹紧了个结,露着肚脐上了街。
多年的习惯,她晚上不吃东西。
小腹还算绷的紧。
她隐秘的留意与路人擦肩而过时那些停在她腰际的眼睛。
她数这些眼睛,超过某个数目时她会安心。
……
她在繁华中穿行。
建筑鳞次栉比,外墙全是玻璃。
玻璃对着玻璃。
重复的景致在相邻的楼栋间折射往返。
一种无法停止的循环。
插入再多霓虹,点亮再多灯火,也不能将其打断。
她想到在哪见过的城市规划图。
公路如血管般交错。
人流,电流,车流,水流。
城市是只巨大的生物,细菌们却都拥有自我。
很难解释城市在这样的亚健康里生活。
……
她往小区的方向行走,平底鞋很舒服。
轧过路面的轮胎与发动机的嘈杂中,她鄙夷的翻了会儿子的微博。
9个粉丝,200条微博,内容矫揉,透着对颓废的欣赏以及缺乏实质内容的惆怅。
街道昏黄,成排的人造光。
风吹过去,地面的暑气渐渐散离。
锁屏的手机显示了今天的节气。
立秋。
……
小区很旧。
三单元楼下影影绰绰。
楼道入口,两旁花圈一左一右。
她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二楼那家的女孩跳楼了。
哪跳的不知道,原因也不清楚。
她认识那姑娘,挺瘦,总在低头想着什么,跟儿子同年,是同学也是朋友。
常来家里看儿子打游戏。
她不干预儿子的感情生活,所以了解不多。
她点了根烟。
她想那姑娘平常是有点儿郁寞。
这年头,哪个年轻人不是失失落落……
现在的小孩……
她吸了一口。
十几岁能有什么的挫折……动不动来这套……
一个一个,自我的不得了……
成天把大人当傻子,想的都是大人们早就想过无数次的问题,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别人都是生活机器……
无聊。
她随手刷新儿子的微博。
最新的那条发布于十一点后,距现在仅有两分钟。
短短三句。
“我们生来就是疯子,
长大是一项变得正常的治疗,
有些人没有治好。”
……
她嗤笑,烟头朝滤嘴缓缓燃烧。
楼道入口的“迎宾”花圈让她有些烦躁。
摆几天了,她想,三天肯定有了,还不拿走?
她很自然的做了个减法。
得出答案是七。
摆了七天也没人投诉。
七天哪……
于是她知道了,今天是那姑娘的头七。
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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