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帽子寨是这附近的一座有名的匪寨,这名声当然不是什么声明远扬,而是恶名昭著,铁帽子寨因其寨中匪寇皆头戴铁盔而得名,专门抢掠一些过路商队与镖行,虽说夏国并未逐鹿中原,但处境仍算不得好,周围有晋,魏两国虎视眈眈,这几年虽然没打过什么大仗,但与周围邻国却常有摩擦,便导致了大量的难民从夏国的边境涌向内地,也就是北方,这铁帽子山中的贼寇里便有许多人是从边境逃来的,手头上有些刀剑有些力气,掌握了些许暴力的人便聚集在了一起,在这儿立了个寨子
刚开始时,寨子还很小,便不敢去抢那些大的商队,只是去抢些小鱼小虾,而后随着加入寨子的人越来越多,这寨子倒也是慢慢发展了起来,现如今,寨子已是有两百来号人的大寨子了,村落什么还是不敢去,若是公然明抢村落,引起官府注意,与官兵对上只能是死路一条,但像现在这般,只是抢掠一些过路商队,与一些几人而行的来往路人,官府即使有所耳闻,但也不会特地的来寻事
王大彪乃是这铁帽子寨中的三当家,此刻他正满脸怒容的看着伏于身前的三道身影
“你们所说可是真?我弟弟当真被那过路之人所杀?”
“老翁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呐,我们所到之时,那大汉已是奄奄一息,他最后用手指向此处,与我家小姐说,他还有亲人在这寨子里”
老人又用手指了指一旁只顾着傻笑的汉子
“当时,这人已是疯癫,那大汉最后所求乃是拖我家小姐将其尸首带回寨中,以替他见亲人最后一面,可那大汉强壮,我主仆三人,一老两少,那老马也是没甚力气,实在是无法将那大汉尸首带回,我家小姐又不愿就此离去,于是便随着这疯癫之人来这寨中,将此事告知于其亲人,再寻人将那汉子尸首抬回呐”
凌悦此时已是换了身行头,便是之前苏绣的那身破布麻衣,与老人的那身衣服倒也是互相辉映,三人之间主仆之分倒也是一目了然
王大彪长得与那络腮胡大汉长的极为的相似,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确定他与那络腮胡大汉定有血缘之亲,悲伤与愤怒在王大彪的脸上交织在一起,他多半已是信了面前这几人所言,刘老三莫名其妙的疯癫,还有那前蹄直接被打断的马匹,无不昭示着刘老三这伙人遭遇了变故
眼前这三人,一个下个模样的老仆,一个衣衫破旧的小仆从,还有一个他们两人的小姐,也是个和那小仆一般大小的小丫头,这三人虽然年龄上来说有些古怪,但王大彪并未在意,他此刻最为关心的是弟弟的尸首和将他弟弟杀死的人,王大彪突然走到三人正前方向三人行了一礼
“我王大彪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几位肯将我弟弟的临终所托告知于我,我王大彪自当感激,还请你们现在便带我去我弟弟尸首处,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老人回头看向苏绣,苏绣点了点头,老人随后看向王大彪
“那我们这边出发?”
“即刻出发!”
苏绣与凌悦皆不会骑马,于是两人便和老人共骑一马,王大彪带着两个手下,四骑便这样向着之前打斗的方向奔袭而去
老人的马术很好,虽然带着凌悦与苏绣,但竟能紧紧跟于王大彪之后,王大彪回头,大声问道
“前面便是我弟弟的所在之处了吗?”
“对对对,老翁所记无误的话,便就是前方了”
“聿聿……”
王大彪将马勒停,脸色阴沉的翻身下马,凌悦几人也跟着下了马,行于王大彪身后,王大彪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地上共有四具尸体,皆是身首异处,其中他弟弟似乎是受到了特别的对待,被寨子里的弯刀直接钉死在地上
王大彪没有去看那三具尸体,而是径直走到了那络腮胡大汉身旁,大汉的双目未闭,瞪的大大的,其实遭受了什么可怕之事,满脸尽是惊恐之色,王大彪看着弟弟的模样,眼中尽是悲伤之色,用手将弟弟的眼睛合上,随后王大彪便用手欲将那柄弯刀拔出,一用力之下,竟是未能将那把弯刀拔出,王大彪一愣,这得是大多的力气才能如此,弟弟究竟是招惹了何人啊!王大彪又是用了好几次大力,这才将那柄弯刀堪堪拔出,将拔出的弯刀丢到一旁王大彪将弟弟抱起放于马背之上,随后看向众人,脸色狰狞
“二彪想必定是招惹了什么强人,我刚刚去取弯刀,那杀我弟弟之人气力之大,骇人听闻,这梁子是结下了,可这仇,却未必报的了”
王大彪随后仰天大声吼了一声
“啊啊啊~…………”
“这口气,我如何沿下去!二彪啊!!”
凌悦忽然走到王大彪身前,看着那张愤恨的脸庞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
王大彪三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一股诡异的气氛忽然出现在三人的周围,空气中只留有风拂过地面的“沙沙”声王大彪摇了摇头,随后又定睛看向凌悦,似是要把凌悦看个透彻,凌悦说完话后,便也就这般平静的注视着他
片刻之后一股潮红涌上了王大彪的面孔,眼球上也是布满了血丝,虽然这些话从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最终说出来有些好笑,但王大彪却笑不出来,凌悦神情哪像什么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王大彪,你弟弟就是我杀的!
“啊啊啊~……你他妈的为什么”
王大彪一声怒吼,便要冲向凌悦
凌悦却是微微一笑,大声说道
“你莫非也是想像你弟弟这般?”
王大彪一愣,凌悦走到之前络腮胡子尸体所在之处,将地上的那柄弯刀捡起,走到王大彪面前,随后用力向地板一掷,刀身全部没入地面,只余刀把余留在外,这一手将王大彪三人皆是震慑住了,一时之间,三人皆是不敢动作
凌悦弯腰将刀拔出握于手中,看着三人,缓缓说道
“你们这些劫匪大多不讲道理,但无妨,我今日便先将这事的道理说与你们听,本来是向直接将你们几人斩于此处,但我之前与小姐商量,将你们斩于此处也无甚大用,治标不治本,便先将这道理说与你们听,若觉得对,那么我们还能谈谈,若是不服我所说道理,那我们便只能讲讲拳头了”
凌悦此时的做派相当老陈,完全不似什么十岁丫头,王大彪眼中虽有恨意,但却极为忌惮凌悦,便也没说话,静待着凌悦的后文,在凌悦身后,苏绣眼眸中满是亮晶晶的看着凌悦,那老人则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看着事态的发展
“我杀你弟弟,你恨我自是应当,但你却不知我为何要杀你弟弟”
凌悦顿了顿
“这个很简单,我也不想多说,自保是道理,也不是道理,今日若我们主仆三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今日便要被你那弟弟掳上去,遭其虐待,我比你弟弟强,于是我便将他杀了,很简单的道理,那我现在问你,你即使知道了这些,知道了我是自保,你,恨不恨我”
王大彪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这小丫头
“你杀我弟弟,我怎能不恨你”
凌悦一声轻笑,倒也是个有性情的汉子
“你恨我,因为我杀了你弟弟,即便道理站在我这边,但你依然恨我,那么我想问问你,你可有想过,你们干这些事情,抢的那些人,杀的那些人,他们的亲人该会是有多恨你们?你们这些不占道理的贼寇,那些人对你们的恨意可是你现在心中恨意的几倍之多”
凌悦自顾自的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与你们说这些无用,没办法,谁叫你们便是干这行的呢,贼寇不就是要谋人钱财害人性命吗,那么我再问你个问题”
“你平生最恨什么”
王大彪深深的看了眼凌悦,不明白这小丫头为何要与自己说那么多,想了想王大彪答道
“我不知你到底是想和我说什么,但我平生最恨之人,便是晋狗,若不是晋狗,我和弟弟怎么会来这里落草为寇,我那家中的老母,因腿脚不便,为了让我和弟弟能顺利地逃走,把身上所有的钱财吃食全给了我们,一个人留在了那鬼地方,我恨那晋狗,如今你这丫头还将我最后一个亲人斩于此地,我他妈的更加恨你!!!”
凌悦看着面前情绪有些大汉,轻轻拿起手中弯刀晃了晃
“若是你当时可以保护你的母亲和弟弟呢,我意思是你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杀掉那些来犯的晋国将士”
“那自然是要将晋狗杀个干干净净!”
凌悦忽然轻笑出声,看着刘大彪
“人人都有亲人,人人都有想要守护之人,既然你的弟弟想要染指我欲守护之人,那你弟弟便是那晋国官兵,我可有错?”
王大彪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凌悦会出此言,凌悦见他模样继续说道
“你们这些贼寇所作所为和那晋国的官兵又有何异?那些被你杀害之人,他们的家庭不也是家破人亡,皆是为一己之欲而掠夺他人,晋军如此,你们也如此,有何异”
凌悦静静看着刘大彪的眼眸缓缓说道
“你可知,你现在所做之事和你最恨之人所做之事无异,既然你做些这些事,那你便应该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凌悦顿了顿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夺人命,便有人来夺你的命,你让别人家破人亡,自会有人来让你家破人亡,你拿起了杀人剑,便要有被人杀的觉悟”
王大彪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但很快却又被仇恨所取代,他盯着凌悦大声吼道“那谁来替我报仇!我老母的仇谁来报!我弟弟的仇!谁来报!”
凌悦似是早料到王大彪似是有如此反应,用刀指了指王大彪
“你来报啊,可你现在不管是来寻我报仇,或是去寻晋军报仇,都是死路一条”
“啊啊啊……那你究竟想要我如何!!!”
“道理讲不通,便要讲拳头,若是拳头也比不过,那该当如何”
凌悦看着王大彪问道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凌悦低头似是沉思,片刻之后将头抬起
“那拳头大的人便是道理,你只能听其所言,所以说现在,你只能听我的,因为我拳头比你大,所以现在我说的道理便是道理”
王大彪只觉这小丫头说了一堆废话,似是在戏弄自己,想到杀死弟弟的人就在眼前,王大彪胸中翻腾出一股恨意,死死的盯着凌悦,凌悦看着王大彪这般模样,回过头看向苏绣
“小姐我就说吧,这种人如何听得进道理”
说完扫了圈王大彪三人,提起弯刀好整以暇,王大彪带来的两人中却有一人走到凌悦面前,众人皆是看向那道身影
“我叫刘舒,倒也读过些圣贤书,你刚刚所言我觉有理,但这世道,如何能让只想讲拳头的人与你讲道理,如何能让拳头大的人也愿与拳头小的人讲道理,如何能让人人皆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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