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匆匆离去。
矢崎枫在收拾好书包后,环顾了一下教室,这时班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社团要参加,不然就是急着回家,教室确实不是个受人欢迎的地方。就算是五分钟内便空无一人倒也不算夸张。
矢崎枫也想早点赶到动漫社去,在那个破社里真是太快乐了。那里的社长是位有钱的大佬,社里大部分的cos服都由他来添置,实在是完全不把钱放在眼里。他虽说是身为社长义不容辞,可看到买来的cos服中混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也猜得到他的一些心思。不过社长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从没逼迫社里的人穿什么衣服或做什么事,所以妹子们穿上那些不会太羞耻的cos服向社长放放福利,也是可以的。社长的心思大家参破不说破嘛。何况对矢崎枫来说,送了她一套“凉风青叶”cos服的社长的形象可是光辉的不得了。
每天放学后,回社里看看朋友们互犯中二,是一天里为数不多的沙雕快乐时光呢。
只是吧,她是班长,所以不能在放学后第一时间就早早溜走。即使是被推上班长之位的吉祥物,也得真真正正地为班级费点心。比如,现在,教室的日光灯就大开着——没办法,明明才下午,天就阴沉得可怕。这种善后的工作,便属于她的职责之内。
不过,班里的人还没有走完。早上问自己问题的灯子学姐…不,是雨森唯同学仍坐在位置上,凝视着桌前,不知是有什么心事。在笑着告别她的朋友后,她便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是她的朋友惹她生气了吗?
矢崎可不能陪着雨森一起发呆,她还要赶去社团呢。
怯生生地走到雨森旁边,矢崎道:“雨森同学……你还不回家……吗?”
虽说是为了提醒雨森,可这种轻声细语真的是一点劝服力都没有啊。所以说,矢崎枫被当成吉祥物是有原因的,她在人前一向这么软软糯糯的。
“嗯,是矢崎同学呀……”雨森回过神,望了一眼高挂着的时钟,带着歉意笑了笑,“你是要留在最后检查班级,对吧?抱歉,刚才在想一些事情,害得你在这里陪我。我收拾一下就回家了,你不用在意我的。”
明明在早上还那么亲昵地叫着名字呢。矢崎的内心有许些淡淡的失落。
她摇摇头:“我不那么着急的……我在这里等等你吧。”
“真的吗?谢谢你,你可真是个善良的孩子。”雨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道,“那恭敬不如从命,请等我一下下。”
唔啊,被夸奖了!真是个有着姐姐形象的人呢。矢崎枫的小脸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红了红。
“没问题的……”枫小声道,不过……似乎没被听见的样子。没等到多久,雨森便挎上了包,走向矢崎枫站着的前门。“走吧,枫。”她轻快地说着,一点也不带沮丧的气息,仿佛她刚刚的忧郁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但矢崎枫可忘不了。那时凝重的侧脸,究竟隐藏了多少心事?她望着少女那柔和的笑容,不由得发问:“雨森同学……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一个人发了那么久的呆……”
“嗯?是有一点不愉快。”听到了矢崎的问话,雨森微微有点吃惊。她也清楚矢崎的爱好,毕竟那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像矢崎枫这样的女生,大概是叫……叫“宅女”吧。她一直以为宅女是那种讨厌与人交流,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自闭少女呢。
“不过,安心,我现在觉得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你关心我的原因呢?”雨森笑了笑。
这谁顶得住啊?矢崎枫被撩了个猝不及防。
雨森唯的心思却没那么复杂。她只当那句话是表达感谢的话,哪怕其中有一点点玩笑的意味。这也算是和浅井聊多了而留下的后遗症。总之,她绝对不可能联想到情话那一方面去。
“哪有……”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其实和你说说也无妨,我之前在想一些关于人际关系的问题。嗯,你猜猜看?”
“和朋友……吵架了吗?”矢崎枫也猜不到别的什么原因,不过这不应该吧?雨森唯不论是在男生中还是女生中,都很受欢迎呢。
“……算是吧。那个朋友真的很让我苦恼呢。我自以为了解她,却对她一无所知,徒惹得自己生气。现在想想,刚刚的自己真的像个笨蛋一样,自怨自艾算什么本事?”雨森唯这番话像是对矢崎倾诉,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最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在同情自己。同情自己做得无用功,同情着自己所谓的‘不幸’。”
永远不要同情自己,那是卑劣的懦夫才干的勾当。雨森唯不会是那个懦夫,所以,她也绝对不会让秋庭加奈被别人夺走。
“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既然吵架了,就一定会有一方要先道歉吧……先道歉又不是一种吃亏,只是达成双方的理解与妥协的最佳方式而已……毕竟,谁也不希望与朋友老死不相往来吧……”
矢崎枫说得这话,很惊艳。雨森不由得偏头,对上了那澄澈的眼睛。那双瞳坚定而真挚,毫不掩饰其中的关心与着急。真好啊,这样纯真的情感,她一定尚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吧。自幼家庭美满,自幼无忧无虑,这样的孩子才更容易拥有对美好的憧憬。
就祝她能一直幸福下去吧。
雨森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只是微微笑着。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将手探进了身后的背包里,变戏法似得摸出了一颗奶糖。在矢崎枫好奇的目光里,雨森唯剥开了糖衣。
“吃糖么?”依旧是柔和如水的声线。可这短短几个音节却有着惊人的魔力,矢崎枫根本说不出个“不”字出来。
见矢崎枫无拒绝之意,雨森唯就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糖衣折好收进上衣口袋后,她顺势把奶糖送进了矢崎的嘴中。她的指尖微微触到了矢崎的唇。奇异的感觉让矢崎不由退后了半步。
这有点过分亲密了吧……矢崎枫又羞红了脸,雨森脸上却没什么异色。
“吃糖。”这一次是肯定句。雨森看向矢崎的目光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矢崎从未见过那种目光。
“谢…谢…”奶糖有些黏牙,矢崎含糊不清地轻声道谢。
“不用客气,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你的话很有道理。既然是真正的朋友,我就不该有那么情绪化的举动,那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想,我和她之间应该有更多的了解。”说到这里,雨森顿了一下,“其实,枫,你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也曾喜欢说那样童话般的句子,擅长以善意的角度来打量这个世界……就这一点而言,你们真的很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是吗……她是谁啊?呀,我这么问会不会有点突兀……”
“没关系。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认识她。我与她……已经彻彻底底地走失了,也绝无再找回她的可能。毕竟,成长就是如此嘛,不断地与旧日的东西挥别。”
那个她,难道已经离世了吗?
“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了……”矢崎用含含混混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内疚。
“没有什么伤心可言。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善良的小女孩依然清晰可见。对我来说,这种结局已经足够了。”
矢崎枫不太懂。雨森唯这时的话总觉得有些晦涩难懂,听得她是一头雾水。雨森在平时也不是这么说话的啊?可是正因如此,雨森唯在矢崎的眼里变得更有神秘感了,而神秘感……或许是引发暗恋的绝佳良药。
而正在此时,雨森唯停下了脚步。她怀着歉意笑了笑,对矢崎道:“抱歉,接个电话。班长大人可不要检举我呦。”说罢,便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看起来是开了震动模式,难怪没听见铃声。
成和高中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不过,私下悄悄带着,也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矢崎并非有意听谈话的内容,只是雨森不避讳,她也就听了听雨森与不知是谁的对话。
“喔,是琉奈酱嘛,找我有什么事?”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你不是要参加羽毛球社的活动吗?”
“明白了,那一会儿在校门口见吧。拜托你等等我咯?”
答应了与浅井一起回家后,雨森唯便打算挂掉电话了。可忽然,一个计划几乎是在一念中成型。她鬼使神差地又问道:“对了,琉奈,你的演技生疏了吗?”
“不是在取笑你啦!我只是想问有一件事能不能拜托你。”
“马上不是快要到樱花祭了嘛,我想亲笔写一个剧本,你是唯一的主演。而且,我也会请你美餐一顿哦。怎么样,我这个编剧厚道吧?”
“哪有演员会怕观众的……安啦安啦,我这个剧本是不上台的,顶多就是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唔,恶作剧的性质居多?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把你介绍给她们,怎么样呢?”
“不不不,‘石原小姐’,演员怎么能没有演出费呢。你要是不乐意陪我吃饭,我可是会生气的。”
“太好啦!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那就这么决定啦!哎,商业街那里不是有一家很出名的立食餐厅吗?听说那里的乌冬面特别好吃!今天我先请你一次,顺便请你来我家一起玩,怎么样?”
“那有什么关系!带到我家去吃不就行了?妈妈肯定不会介意。而且家里有我亲手烤的蛋糕哦,你不想尝尝吗?”
“好,见面再说,拜。”
雨森唯挂掉电话后,脸上仍残留着笑意。虽然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得出来,她和那个人一定很要好吧……
啊,这莫名的苦涩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雨森心情大好,就连说话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全然没了先前老气横秋的做派。
“没、没什么!”矢崎枫拙劣地掩饰着,“那个、那个,看天这么阴,我又没有带伞,所以有点担心……”
“下雨吗?什么啊,就这点小事呀。枫也该把我当成朋友,早点说嘛。”正说着,雨森从包里翻出了她的折叠伞。黑色的,还印着小猫的花纹。“来,我的伞借你,不客气哦~”
“真、真的吗?”当雨森的伞交到她的手上,枫的心里跃起了说不清的喜悦,她略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雨森。可转念一想,她又担心了起来:“不,我不能要,那样的话,你不就没有伞了……”
下一句话,就把矢崎枫已在萌动的心浇了个冰凉。
“没关系。待会儿见一个学妹,她会和我打一把伞的。”说到这里,雨森唯又在手机的锁屏上确认了一下时间,“呀,糟了…都这个点了。再拖下去,人一定会很多的。”
“枫,抱歉啦,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伞你先用着,也不用着急还,好么?”
“嗯。”矢崎枫忧郁地点了点头,“那,再见了……”
这种忧郁也太莫名其妙了。明明雨森同学和谁去哪里干什么,自己完全无权干涉嘛。自己不过今天才开始与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交集…唔,可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呢!
“乖孩子。那明天见咯?”
真是个温柔的女孩子啊,她一定比我更适合当班长吧?望着雨森小跑着离去的身影,矢崎心里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明明之前她还有一点社交恐惧呢,今天居然聊得这么自然!宅女的生存空间不应该是在网络上嘛!
想到这里,她又不能不再度忧伤起来。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之人,就像柚子遇到了芽衣,侑初见了灯子一样。可是,去掰弯一个本不是百合的女孩子,罪恶感也太大了……这可能会改变她的一生呐。人生怎么可能和动漫一样嘛。
再说,自己真的有能力去掰弯一个直女吗?
她看了看自己贫瘠的胸前,想了想只有区区一米六五的身高,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愤慨的、绝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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