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是禁术人偶，爱丽丝.伊思.赫衣赫乌的身体。
胸口的合金外装已经被完全破坏，从正面被击穿了一个大洞。
然后人偶的眼睛暗淡无光，四肢无力地瘫在地面上。
四周还有些树木在燃烧，到处都是吱呀吱呀的火燎声。
地上除了一个显眼的，遍布蜘蛛网裂纹的圆形大坑之外，到处都是因为战斗而留下的痕迹，沟壑，有的现在还在发出余热和暗红的余光。
人偶这种种族没有生死的概念，但是如果核心被破坏，被定义成「已经死了」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
可以确定的是：
爱丽丝
伊思
赫衣赫乌
还没有死。
因为那个绿色的核心还在远处静静地发出微光。
一眼看上去，是个精妙的几何体集合，其中有几块齿轮在微微的转动。
每个齿轮都以极其精密的小齿轮组成，组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像某些无限嵌套的函数图像，最小的齿轮肉眼已经看不见了。
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光，星星点点，从内部曼妙地散射出来……
像一件艺术品，精密的形状好像轻轻用手碰一下都会崩坏。
黑色的小鸟，看着人偶的核心，有些入迷，一跳一跳地靠近。
然后对核心说话了。
「赫衣赫乌大人，妾身现在就帮你恢复行动能力……请原谅妾身要用这粗糙的喙触碰您的心脏……」
当然，核心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回应，核心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菲尼克斯小心地衔起核心的金属框架，谨慎地慢慢移动，不碰到中间的齿轮结构，提着和自己身形一样大的机械心脏向人偶已经破碎的身体行动。
勇者已经离开了这个区域，魔兽们也因为之前的大火暂时没有回来。
但是菲尼克斯还是相当焦急。
终于小鸟把核心带到了身体的胸口，对准中心的洞，放置了进去，然后寻找着一边断开的插线……
「呼，好了，赫衣赫乌大人，已经没事了……」
这项工作也很快就完成了，插线被接到了核心边缘上的一个接口上。
菲尼克斯拍拍翅膀迅速退开，盯着人偶身上的风吹草动。
「紧急维修装置启动，执行三号方案。」
人偶身上再一次，发出了女性的声音。
「插线自动排错中……排错完成。开始执行附加灵魂能力方法「机械哨卫」，代码2，确认，语句「变形」。」
胸口的大洞迅速修复，落在地上的破片也回到了身体上，填补着缺口。
半分钟都没到，爱丽丝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赫衣赫乌大人！您，复活了。」
「否，没有「死亡」，人偶核心未损坏的情况下无法定义「死亡」。」
「啊……真是失礼！……但是看见赫衣赫乌大人能恢复，妾身真是感激涕零……」
菲尼克斯低下了脑袋，用哭腔说着。
但是爱丽丝却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站了起来。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喃喃道。
「主人还没有死。」
……
菲尼克斯笑了笑。
「您是说魔王陛下吗？……当然了，魔王陛下只是被封印了，怎么可能……」
但是，爱丽丝却没有给出她想象中的反应。
「否，菲尼克斯，我说的主人，不是阿萨托西亚。」
……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菲尼克斯没有听明白刚才爱丽丝所说的话……
「抱歉……赫衣赫乌殿下……」
「神川还没有死，确认了，「机械哨卫」，「翠星护盾」，「共鸣之炎」可用。」
那张人偶的，僵硬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了表情。
这是菲尼克斯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难以想象赫衣赫乌能露出来的表情。
那夹杂着不可思议却有些欣喜的表情。
「神川……是……？」
「我的主人。」
「可是……你的核心是由阿萨托西亚大人……」
菲尼克斯慌忙地反驳着。
这可是逆上……赫衣赫乌大人居然胆敢不认主！
所以菲尼克斯没有办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一直以来，她等待着的唯一那个能够去解除魔王封印的存在，那份希望……
「阿萨托西亚是创造主，不是主人，确认完毕。」
破碎了……
「赫……赫衣赫乌大人！您刚才！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您是由衷这么想的吗？！您是在开玩笑吧，绝对是在开玩笑的！哈哈哈……您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居然喜欢说笑了……」
「没有「说笑」的功能。」
话音未落，菲尼克斯身上燃起黑色的影子，当场就怒不可遏的袭击过来！
已经无法忍耐了，她的怒火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居然！居然敢背叛我们的……噶啊啊啊啊啊！」
但是，
「哧」……刀光一闪，菲尼克斯失去了半边的翅膀。
鲜血四溅，「啪」，她愣愣地摔在地上，随即痛得惨叫了出来。
「啊啊……什……什么……时候……咳！」
他反应不过来现在的状况，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出刀的动作。
当然不会看见，因为刚才时间被停止了。
「菲尼克斯，把阿萨托西亚的真实宝珠交给我。」
于是人偶，冷冰冰的说了。
「怎么可能？魔王陛下，重要的宝物怎么能交给你这背叛者！呵……呸！」
菲尼克斯忍着身体上传来的剧痛，艰难地嘶叫，冲着爱丽丝猛吐了一口血痰，虽然连脚边都没有吐到。
「必须……拿到真实宝珠……必须……理解主人。」
不过对方似乎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动静了，抱住了胸口。
嘟囔着一步一步靠近了，手臂上的激光刀已经打开……
「你……你想对妾身做什么？你……你不要过来！」
「必须要理解神川大人……这是系统的重大缺陷，为什么……核心好痛……核心……」
「你不要！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
她抬起了手，切了下去。
又是一刀。
菲尼克斯惨叫。
第三刀。
菲尼克斯继续痛得嘶叫着。
第四刀。
「把宝珠交出来。」
第五刀。
菲尼克斯死不了，只要影子没有被完全切断，就死不了。
第六刀。
菲尼克斯继续惨烈的嚎叫着。
第七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八，九，十，十一，十二……
每一刀都在带去新鲜的痛苦。
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
下刀的速度越来越快，精准的掌握着影子不被完全遮盖……即便上方已经流光溢彩……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菲尼克斯还在惨叫着，犀利的尖叫响彻了林子，令人胆寒。
……五十九，六十一，六十三……
菲尼克斯身体上的疼痛折磨着他，快要崩溃了。
……八十，八十五，九十……
菲尼克斯终于连惨叫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气息微弱，但是身上疯狂的载歌还没有结束，这才是地狱的序曲。
……两百零六，两百十五，两百二十四……
凌迟还在进行着，菲尼克斯在求饶，但是凌迟还在进行着。
……不可计数……
「兹呜」，人偶收起了刀，看着躺在血泊中凄惨的小黑鸟，气息虽然没有停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菲尼克斯，把宝珠交出来。」
「宝……珠……在……咳呃……在……」
结果，人偶没有在限定的时间内得到回答。
于是她再一次抽出刀。
……
噩梦。
……
·
我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两个笑呵呵的老头。
我……没有死？
确实记得在那一瞬间，我的灵魂容纳舱被打碎了……
但是现在身上传来的五感却真实的可笑。
发生了什么？
正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诶？……你是……』
脑中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很陌生，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这绝不是爱丽丝，我很确定。
『……爱丽丝是谁？』
啊咧？！她可以读取我在想的事情吗？
『总之……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作新树神川……诶……转生到异世界的战斗人偶，然后又死了……』
于是我用通常和爱丽丝交流的表层思维和她对话了起来。
『是吗……我还以为是「自毁装置」在和我说话……』
自毁装置？嗯？
我稍微反应了一下……
『抱歉，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声音附在我身上……但是现在你似乎正在操作着我的身体。』
诶？
等等！
『等等等等！刚才你说「自毁装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卡特莉亚.幻梦.伦道夫的自爆开关对不对？！』
『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相当吃惊的样子。
我也是啊！为什么会附身到……不已经不能算是附身了，我现在完全地操纵了她的身体……
这个情况开始让人头大了。
『啊……总之，这么说的话你就是卡特莉亚了，我现在真的有非常多的事情想问，但是简单的回答一下你的问题……你刚才……好像把我给杀了。』
……
卡特莉亚沉默了好一会儿。
『……啥？』
然后这个样子反应了。
我觉得她会疑惑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于是我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从和她开始战斗的地方。
『……那个……真的是非常抱歉，杀死你并不是我的意志……』
为了避免外人怀疑，我启动了时间停止的语句。
于是在这个状况下，她也向我解释了「自毁装置」的作用。
……
大致明白了，「自毁装置」分成自杀和控制两个两条语句，是追加在卡特莉亚身上的诅咒技能。
这是相当可恶的咒术啊，剥夺了她的自由意志，难道勇者就不是人吗？
『什么时候能够找到那个哈博斯坦帝国一定要好好的治治他们！』
我由衷地这么想着。
『谢谢你，能够理解我……』
我的怜悯传递了过去，因此卡特莉亚的思念之音带着感激的颤音。
嘛，虽然说杀了我一次，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可以交流的人不是吗？
只要有这一点能够成立，我就很开心了。
所以……
『对了，还有一事情必须告诉你，卡特莉亚。』
『是什么……？』
『我之前在真实之馆听说了，一众邪神都打算除掉你。』
卡特莉娅读取了我的思念后，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
『果然吗？』
『嗯，乘你被自毁装置重创的时候，让三个邪神围堵然后干掉你。抱歉，关于那三个邪神的信息我还不太清楚……』
『不，他们的做法是对的……』
我的话被打断了。
『诶？你……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想叫你活下来哦……』
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在想什么才告诉她计划的内情……
但是卡特莉亚太可怜了，被人操控着身体，连故乡也不让回，看重要的朋友被杀害……
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去……
大概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希望她至少能知道一切。
可是卡特莉亚却给予了谢绝。
『我已经不是什么英雄了啊，只是个木偶了，我活下来也会成为暴君胡作非为的法宝，与其接
受这种命运……』
还不如去死算了。
她是……想这么说下去的吧……
已经自暴自弃了吗？
『振作点，不管怎么样，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看来你的身体在完成他们的任务之前都是被
我操纵的，那么这段时间里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就是了。』
『……我明白了。』
『别搞错哦，现在我连回到爱丽丝身体里的办法都没找到，现在你要是死了我说不定也就消散了……总之！让我拿到了你的身体，不好好利用一下子才不会善罢甘休呢！』
为什么我有股傲娇的感觉？
卡特莉亚又「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于是我把注意力放回正面，现实中的情景。
时停解除。
「打通去共和国的路吧，「强制执行」。」
话音结束，红色的咒文发挥了效力，映红了衣服。
不过他们不该想不到，这个咒文已经控制不了卡特莉亚的身体了。
嗯，得好好利用这份信息不对等。
方针当然很简单，邪神们很可能是已经到场了，那么在「自毁装置」伤害卡特莉亚的身体之前
，要做好各种准备。
于是计划也油然浮现。
面对两名老人，我微笑了起来，用那一如既往的方式。
「我明白了。」
⋅
菲尼克斯奄奄一息，然后被纳米液修复了身体。
「菲尼克斯，真实宝珠，在哪里。」
爱丽丝揪着她的尾巴，倒吊着小黑鸟无力的身体。
「在……在那里……」
她们现在已经穿越了暗道，来到了魔王城「虚空之环」（The Ring）。
跟着菲尼克斯的指示，爱丽丝找到了卧室的暗门，触发了开关。
「求求您……赫衣赫乌大人……求求您……妾身已经……说了一切知道的……咳……」
「我不认同阿萨托西亚为我的主人，但是也不会无端做出损害造物主的利益的行为。」
爱丽丝在菲尼克斯的问句结束前，平静地回答了。
越是精密的仪器，越是能平淡地做出疯狂的事，说出疯狂的话。
菲尼克斯已经不在乎爱丽丝会用真实宝珠做什么了，只期望那刀刃不会再切开，蹂躏自己的身
体。
那是痛苦的地狱，这机器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怜悯……
想着，菲尼克斯打了个冷战……
在魔王复活前，决不想再妨碍，惹恼她。
……
爱丽丝在宝物堆里翻找。
漆黑的地下室中，开着夜视，几近疯狂地翻动着。
金币，宝石，高阶装备，大块的玉，钻石，黄金，丝绢，瓷器，画卷……一切价值连城的藏品
，在她手中却像是垃圾一样，四处乱丢。
一只精美的古代陶罐被随手一扔，「碰郎郎」，碎了一片，险些砸到菲尼克斯的脑袋。
大水晶球被抛起，撞在金柱上；红色的蓝色的宝石被洒了一地；金边箱子被翻个底朝天。
但是即便如此，爱丽丝也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菲尼克斯，宝珠，在哪里？」
「咿咿咿！在……在上面！」
看着爱丽丝无表情地抽出激光刀，菲尼克斯恐惧地尖叫着，瘫坐，翅膀指着上方。
无视了不断打颤的菲尼克斯，爱丽丝转过身，抬起头。
那颗宝珠坐在高台的顶部，洒出柔和的绿光。
她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和她一直以来的动作都不一样，轻轻捧起了翠色的大玉珠。
像是生怕自己的手指会戳破宝珠的表面一样。
然后，她碰到了它。
……
人偶的眼中，第一次，闪耀出了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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