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昏沉沉的雷声从浓密的乌云里传出。我打着伞站在田径场，啊，看来今天不用练习了。
顺便，有一个非常不友好的消息。
加入社团的时间已经过了。
不，准确来说是“时机”吧。六月份已经走过了差不多一半，这个时候加入社团，还要再去考虑积分的事。
嘛，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
从一开始就没有翻盘的机会——我这几天总会时不时地这么想。
不过，虽然如此，我也没有停滞身体的锻炼计划。我还是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就来田径场，虽然和以往那种直接回家不同。不过时间一长了，还是会变成习惯。
然后我就沉浸在了这种习惯里面。
每天必定活动一下筋骨，不然就会全身上下不舒服。但今天下雨了啊……
我抬头看向那片似乎非常重的乌云。只能回家了吧？
在内卡六月末尾的这段时间，连绵的阴雨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常态。马上进入七月，这边的七月开始气温好像会逐渐降低。
也就是说，现在这场雨预示着炎热的季节已经过去了。
真是个好消息呢。
唯一的……
也是因为下雨，现在田径场上没什么人，要是平时也是现在这样就好了——
我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意兴阑珊地抬步走人。
刚转身，就看见轻语站在我身后。
“轻语？你怎么过来了？”
我记得她今天也是一放学就走了啊，还没有给我打招呼。
“你才是吧，下雨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我就过来看看，都养成习惯了……”
“是么。”
“回去吧。”
轻语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并排走着一起去搭车站台的路上，我时不时地把目光瞟向她。
真是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不不，我想看的不是这个。总觉得现在的轻语多少有些狼狈，这种状态我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见。
发生了什么吗？
想开口，但这句话就是在嘴边转了转，然后滑进肚子里消失不见。
相互沉默着在站台等车，直到那辆公交慢慢减速到我们这里之前，轻语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看样子你也不可能进入什么社团了呢。”
“嗯？这个……”
这个就是事实吧，将要发生但是没有发生的事。
可是我没打算就这么说出来。
轻语也没有等我回应点什么的打算。
“会遵守约定留在雾海吧。”
永远都是那样……
明明就是疑问的句式，却听不出什么疑问的感觉。
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我以同样的语气回道。
“如果没有别的选择的话。”
“……这样就好。”
轻语的话淹没在公交刹车的刺耳响声之中，听不太清她的声音和语气，我偏头看了她一眼。
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
比初中时代的我还要夸张。
车门打开了，轻语收起伞上车，我跟在她的身后。一根淡青草屑从轻语的黑色长发上飘落下来，我这才发现，她的头发有些湿润。
“……”
我收起伞。
……上车吧。
◇
晚上吃完晚饭，我打着伞离开家。
之前说是要找健身房的事到现在还没有实施，一直拖着也挺麻烦的。
为了以后就算下雨了也能有一个稳定的健身场所，我决定立即去找一家正常一点的健身房。
正常点的。
就是别再让我碰见那么血腥的场面了好吗？我也是会被吓到的。
伸手摸了摸左耳上的微连，我又在心里重复着说了一遍。
真的会被吓到的。
因为下着雨的缘故，路上没有什么行人。我低头看着手机，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之前找到过的那家健身房。
又路过了这里，这次应该……
我想着，抬起头看向那家健身房。
原本的门口那里已经被封了，被水泥……
我嘞个擦……真的废弃了啊？不过，但是，这个废弃是不是太暴力了一点？越看越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
原本有门的地方，现在成了一面水泥墙。
总觉得违和感好重啊，难道是我恐怖片看多了吗？
就在我这么想着时，视线的一角忽然瞥到一个人影。
我仔细看了一眼，没错，那个地方真的站着一个人。要不是我精神力强大嗅觉敏锐，可能就把他给忽视了。
那家伙一动不动的，整个人一身黑，伞也是深色的，简直让他整个人都融入了周围的环境里面。
成了一个阴影。
也不知道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莫名其妙的缠着一股肃穆的氛围。
嗯……还是不要去打搅人家了吧。
我最后瞥了一眼那面墙，走向路边。
“噗通……”
然后身后就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刚刚那家伙直接倒地上去了。
“……”
为什么总能让我碰见这种事？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着刚找好的健身房路线图。
嗯，这个时候就要把那两个家伙揪出来了。
你们两个说，怎么办？
天使：「当然是去拉人家一把啊，那家伙一看就知道很虚弱吧？快点啊！」
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魔鬼怎么看？
魔鬼：「说不定又可以拿十万块钱呢……」
你的发言相当现实，不过我喜欢。
决定了，过去看看吧……
“喂，没事吧？”
我蹲到那人的旁边，好心的帮他把头部的雨给挡住了。
“……没事，就是……”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嗯嗯？他？她？是她吧？
这世界是怎么了，女孩子都喜欢留短发穿男装吗？
“就是——怎么了？”
“就是腿有些发麻……没事的。”
“……你到底站了多久了，腿发麻……”
“也没多久，两个小时吧？”
“……”这人比我还“精神”一些，我叹了口气，遇到我这种好人，你就感恩戴德吧。“我拉你起来。”
说着，我伸出手。
她抓住我的手，勉勉强强的站起来。
“不行了，脚底发软……”
“那也不能在这里不行吧？我扶你到台阶那边去。”
“谢谢……”
“不客气。”
如果你能实际一点拿出十万块给我的话就好了，我给你说谢谢。
虽然说的是“扶”，但其实我几乎是把她拖到那边的。
这家伙脚下完全没有一点力气吗？
确定她淋不着雨之后，我帮她把伞拿了过来。
“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先——”
“等一下。”
“嗯？怎么了？”
“能顺便帮我买几袋面包吗？晚饭没吃，有些饿了。”
“……面包吗？”
我望了望四周，又低头看向手机。离这里最近的一家面包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嘛，举手之劳，能帮则帮吧。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对她说了一声，我立刻撑着伞走进雨里。差不多几分钟之后，我把面包拿了回来。
“想吃什么自己拿吧，这些面包送你了。”
“谢谢。”
她伸手抓起面包，刚拆开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无聊地待在一旁，看着极速下坠的雨滴划过路灯苍白的灯光。
“说起来，你干嘛要在这里站那么久呢？”我随意的问了一句。
果然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这里又不是什么教堂之类的地方，站那么久像是祷告一样干嘛？
不过虽然这么问了，我也没有指望她会回答我的问题。毕竟这是人家的事情，和我没多大关系。
“……这个啊。”只是沉默不语地又吃了几口面包，她便毫不在意地开口道：“你知道忏悔吗？”
“忏悔？”
“嗯。”
“那你站在这里忏悔什么？”
“忏悔，意思就是自陈己过，悔罪祈福。我呢，因为我的原因，这个健身房的人遭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我这段时间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忏悔，希望他们可以原谅我。”
你这也太沉重了吧……
“……不好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这个嘛，你应该不会想知道的。”
嗯，刚开口问我就后悔了。我真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事情。
她安静的吃了会儿面包，忽然问道。
“你呢，你有为什么事情忏悔过吗？”
“我的话，我可没有做过什么需要忏悔的事。”
“嗯，也是呢。你是个好人。”
请不要莫名其妙的给我发好人卡，谢谢配合！
“所以，如果你真的因为某个原因，在非自己的意愿之下害了别的什么人，你会为他们忏悔吗？”
“……大概，会吧？”
我不太确定地道。
刚这么说完，心底的魔鬼就冷笑出声。
「哼，无聊的问题，虚伪的回答。」
……
“不过，也只能到今天了。”
“嗯？什么？”
“忏悔啊，虽然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原谅我。”
“……”
她吃完了我刚买的面包，顺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灌了几口。
“你还真是贴心啊。”
“嘛……顺手就买了。”
“哈——”貌似非常满足的长出一口气，她拧紧瓶盖，“该回去了。你的水和面包，谢啦，有机会的话会还你的。”
有机会，有时间，改天。这些词后面的话最好别信，实现的概率比买彩票还要低。
“随便吧，反正也没多少钱。”
“嗯。再见啦！”
她拿起伞就走了出去，可是还没走几步就摇摇晃晃起来。
看着就像随时要倒下去一样。
“喂，你确定不再休息一会儿吗？”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她回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放心好了，之前我也大半夜的出来忏悔过，到现在不还什么事都没有。”
“出了事的话不就直接凉了……”
“那说明我运气好，福运加身，没事的——那，再见咯。”
“哦。”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那摇摇晃晃地身影之后才低头看向脚边的垃圾。
水喝一口就不要了，真是的……我有十万都没这么任性啊。
把垃圾打包丢到垃圾箱里，我摸出手机，沿着早就标好的路线一路走过去。
这天晚上，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健身房是要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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