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先生》
Episode 2-A
按往常年份来说，每年的第一场春雨都在三月时乘着薄云而来，它飘洒迷蒙，总爱俏皮地勾住不知觉的人们的鼻子尖，这时人们会习惯性抬起头，然后在大街小巷中笑着奔走相告：“打雨了！打雨了！”
水是南方人的命脉，是南方小镇那些人的希冀。农户祈求着雨带来滋润，让作物茁壮成长；商人期待着水路的通畅，让帆船穿越群山。
总之，水对生活在南方的每个人而言，就如同慈祥的母亲那样，无私亦无言。
水承载了这一方土地的沉重和使命。
埃里克先生在上一年冬季的祈雨仪式上说的话，如今被人制作成了大字横条，挂在南方小镇的中央广场上。
“希望来年第一场春雨能给大家带来好运。”
若是有些正抬头看着天空的人足够细心，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天色的异样。
几簇薄浅的乌云从东南方的海边飘来，虽然距离南方小镇还有些距离，但它们变幻莫测的覆盖领域下拖曳着忽隐忽现的雷光。
刚才还流窜在街头巷尾的风，如今突然消失了踪影，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囚住了手脚。
整个南方小镇，就这么被摸不着、够不到的一场天气现象给盖进了蒸笼似的。
埃里克走出屋外，他抓一把蒲扇给自己扇着风，这是如今唯一能取得丝丝快慰的手段——南方小镇几天前开始水电就有些不大稳定，现在连风扇都转不动了。
炸弹立在埃里克的草帽上，时而喳喳叫叫，时而低空飞绕，埃里克从来没见过炸弹如此躁动过。
“炸弹，你这是咋了？”
埃里克本来打算准备出门一趟买些凉品解闷热，但他刚一抬头，才唠嗑了一句“好像快要下雨了”，雨就真的落了下来。
“打雨了！打雨了！”
远处那些跑动的传喊声轻悠悠地传到埃里克这边，埃里克微微一笑，却是觉着今年的春雨有些早。
要在这时，北方雪还没开始消融，南方的绿植也都没彻底醒来——现在才二月初。
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在南方小镇的每个角落徘徊起来，但埃里克觉得雨越是下着，自己眼前的世界就越是鬼祟恐怖。
“怎么？我的纽扣坏了吗？”埃里克轻拭了几转自己的黑色纽扣做的眼珠子，他没觉得自己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可他分明看到被雨幕笼罩的世界变得分外猩红狰狞，埃里克嗅觉不大灵，然而就连他都能轻易闻出飘弥在空气中的水分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见鬼了这是......”
埃里克怎么都想不到事出何故。
但这一年的第一场雨，竟确实是血红色的。
红雨虽然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倒是没有持续的势头，大概再过几分钟就停了。
但南方小镇的人们都害怕得不敢出门，之前还在走街大喊“打雨了”的人也全都躲到房檐下，他们捂着鼻子，忍受着那些腥红发臭而且微稠的雨水慢慢汇聚，往地下水系统里钻，向远方侵蚀。
“我们肯定是做错什么事，惹怒了老天爷。”有些信奉神明的人絮絮叨叨着下跪，往北的方向叩头，嘴里还念着一些咒语般的话。
“肯定是有什么人在恶作剧，不，是一整个团体在有组织地做这种恶劣的事！”治安局也大门紧闭，朱局长站在门口那嚼着一支甜牛奶棒如此说道。他气愤地喷喷嘴，盯着治安局门口对开的中央广场那，红雨正把那带翅膀的鲸鱼图腾染得像全身出血般恐怖。
那本来是南方小镇代代相传的传说中的雨神，老一辈、老老一辈的人都曾在老榕树下讲过关于那长着翅膀的，掌管着世间一切雨和水的巨鲸的故事。
当时听过故事的孩子们有些报以不屑，有些深信不疑，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也不知二十余载的风雨和现实有没有令他们依然像从前那般正直又坚持。
再后来，南方小镇里出了一位有名的画家，他年轻时云游四方，暮年归来后把传承数百年的雨神传说画成了一本集册，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说他有一日徒步徘徊到了天之涯海之角，正当自己被那儿的美丽景色震撼得无法言语之时，雨神从云端的彼方翱翔而现，展翅高吼，它那比群山大地还要巨硕的身躯覆盖住天穹下的一切，让蓝海青山都在它身下显得如此幼稚渺小。
画家那时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但直到他看见雨神在天上喷涌出直有山高的巨大水柱之后，他终于让自己的大脑信服了眼睛。
“雨神的传说是真的。”画家在回到南方小镇之后，对所有人如此说道。
他希望大家能够相信雨神是真实存在的，却也劝阻大家去深究雨神的所在：“如果一个人迷上了玫瑰，那么他心里不一定只是迷上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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