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绺鲜血顺着焦糊的头发淌下来，噗哒噗嗒掉在碎裂的水晶上。
“醒了吗？”雷恩问。
古德隆虚弱的呻吟，灰暗的眼仁慢慢恢复神采。
雷恩放开手，忍下想将面前这名义勇兵的脑袋捏爆的心情。
“别装死了，你觉得我有多少时间和耐心能用在你身上？”
古德隆垂首看了眼自己右手，那地方只剩半截干柴一样焦炭，又望了眼自己腹部，用左手捂住原本内脏滑出的地方，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深重恐惧：“谢谢你……”声音嘶哑。
“不需要。比起那个，我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惹上那群猴子的，偷了它们的香蕉吗？”
能让猴子那么激动的就只有香蕉了吧？
或者什么？
螃蟹？
“先祖中哪位继承了螃蟹的血统？”
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古德隆脸上露出费解和置疑。
又是个不懂吐槽的家伙。
“什么都没有做吗？整座森林所有萨……”雷恩决定用傻子都能听懂的方式跟他说话，“鲁鲁摩奇聚集起来追击一支只有百余人的小队，如果是为了捕食，把你们堆在一起都不够塞牙缝的。素质也都普普通通，吞到肚子里也许还不如其他魔兽魔石滋补，和消耗的体力相比，能收获的东西少而又少，难道在举办猴界运动会？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也……我们什么也没……”
“别对我说假话，”他清冷的声音里藏着残虐，“我这个人虽然喜欢说谎，却最讨厌被欺骗。你想让我掀开你的天灵盖，翻翻里面的脑浆，自己寻找答案吗？”
“我……”古德隆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强行止住了话头，将要吐出的词语咽回肚子里，额角青筋抽动了几下，那地方脑壳里一跳一跳地刺痛。
“那群家伙虽然容易被煽动，低级种大概只有水蚤那种程度的智力，但等级越高智力也越高，”魔兽大多如此，“我想刚才吐口水的那只猴子的脑袋说不定比你的这颗还灵光一些，你觉得它是怎么考虑的？用大炮轰炸蝼蚁是个多有趣的游戏？”
古德隆僵住，喉咙里漏出一声哽咽，“我们是……蝼蚁吗？”
“难道不是？”他的笑渐渐透出恶意，“抱歉，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蝼蚁更弱的生物了。”
古德隆咬牙，身体微微颤抖：“你……说的没错，与那群该死的魔兽相比，我们确实是比蝼蚁更弱不禁风的猎物，随它们任意杀戮，毫无反手之力，弱肉强食，我认栽了，只要活着总会有死的一天，但…不该是这种方式，我的那些弟兄，一百多人……在这时候、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死在这座森林里……”
“所以呢？”
这些和他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一个男人居然这么啰嗦。
这样看来，也许还是搜索记忆更便利一些。
话说回来，这家伙有什么好激动的？
明明“走马灯”里只能看到和女人亲热的场景。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发誓我所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言，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做。我发誓，我们真的只是因为鲁莽……深入到鲁鲁摩奇领主的领域，又倒霉的被它发现，如果仅仅因为弄脏它的睡床，就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也无话可说，人类和魔兽本就是互为猎物的仇敌，弱者被强者吞食没什么好抱怨的，要怪只能怪自己无能！”
鲁鲁摩奇的狂暴在魔兽中是出了名的，其程度大概仅排在几十种魔兽之后，小气、喜欢记仇也是，在雷恩看来基本和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
“傲慢”的地方也一样，尤其高级种，很喜欢在小喽啰面前摆谱，除非遇到强大的敌人，如果估量着战力有余，就不会亲自进攻，何况领主？
“就当是那么回事吧。”
“勇者大人，”莉莉扯动他的衣角，“鲁、鲁鲁咪西！”
几只鲁鲁摩奇趴在洞口，伸着脖子往里瞅，其中一只中级裂开嘴角，龇着牙发出“嘶嘶”“笑声”。
莉莉更挨紧雷恩。
“真的是勇者大人吗？”古德隆问，听到莉莉那样叫他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不过也对，能在那种情况下救他，又会使用光属性治愈魔法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少年样貌在这世界实在罕见。
“重要吗？”雷恩反问，“你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吧？就算这时勇者登场有什么用？”
勇者不是神。
起死回生那样的事，即便是勇者也无法做到。
“……仇……请帮我们报仇！”古德隆怒目圆睁，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勇者大人，请…求您把那帮该死的畜生杀穷杀尽，为我们一百多惨死的兄弟报仇雪恨，如果能杀了那帮畜生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错的觉悟……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这样下去，说不定连附近的村庄都要遭殃，森林外不到二十里就是坎尔纳村，一旦鲁鲁摩奇跑到村子里，对那里的百姓来说就是一场灾难，村子里此时大概只剩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根本不可能逃过它们的魔掌。”
雷恩轻笑：“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出手？”
时至今日还有人没听说过他的传言？
“何况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勇者，一把年纪还听信小孩子随口乱说的童言吗？”
“不管您是不是那位勇者大人，您不想承认的话，我发誓绝不告诉任何人，只要您拥有能杀死那群该死的魔兽的力量，那些可恶的、把我们当作玩物的鲁鲁摩奇，只要您能把它们杀死的话，我愿意把这条命放在您脚下，求您替我们泄愤，这样下去，死去的弟兄根本无法闭眼！”
又来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相信我是勇者，我就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那帮猴子解决掉，替你那些已经死翘翘的同伴报仇；其二，不相信……”
“我相……”古德隆刚要开口。
“别急着作决定，我不介意再多浪费点时间。后者有利的地方是你可以活下来，轻轻松松躺着什么都不做就可以，百分之百。”
古德隆瞪着双眼。
“等下我会离开这里，如果你选择二，离开前我会先想办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届时即便鲁鲁摩奇领主再往这里来一发刚才那种攻击也不用担心。你身上总带着定位石之类的东西吧？食物什么的应该也准备了不少，据我所知，你们总是习惯尽量做好准备。如果没有，我甚至可以给你一些。如果这样你还决定选择‘一’的话，很遗憾，你就死在这里吧，上面现在大概又聚集来几百只……嗯，稍微有点不够分啊。”
“你以为我怕死？！”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古德隆扯着脖子说道。
他当然怕，这一点他自己最清楚，只是此时怨怒暂时超越了恐惧。
多点时间应该就能冷静下来。
“你想好了？”雷恩静静的看他数秒。
又道：“啊，忘记告诉你，你那两个同伴还活着，嗯嗯，就是刚刚把你丢下，躲在你身后咻的一下不见了的那两位，他们现在在一个比这里安全很多的地方，风轻水秀、景色宜人，也许正在聚餐烤肉也不一定。我想他们一定都能完完整整的活下来，既然是你用命换来的，我这个咳咳……勇者？当然会想办法在鲁鲁摩奇的爪子再次伸向他们之前，把事情解决掉。所以，你完全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死……”
听雷恩这样说，古德隆看上去却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尤其当听到“同伴”二字，他眼角抽动了两下。
“你这样的家伙，就算死了又怎样？任何人都不会伤心。去死吧，去死吧，和你那些还躺在臭猴子的胃袋里的同伴待在一起，然后一起变成粪便，回归大地，对于人生来说，是多么精彩的结局。”
“勇、勇者大人！”莉莉惊叫。
洞口已经快被鲁鲁摩奇堵满，两三只伸长手臂顺着坑壁爬下来，白森森利齿夹杂血丝，恶臭黏稠的口涎从嘴里掉落。
“怎么样？一还是二？生还是死？选择吧。由你来说告诉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勇者吗？”
阴暗中，漆黑的眸子含着期待。
坑只有六七米深，两三只低级鲁鲁摩奇彼此拉扯着爬下来，一只毛色枯黄粘染血迹的中级一头栽下，“扑”地砸到古德隆脚边。
古德隆抬起腿一脚将它抓向自己的爪子踢开，失血过多的身体软弱无力，他用断手拄着坑壁挣扎着爬起来，大片阴暗填住洞口，一抹熟悉的肮脏的锈红出现那里。
是那只杀了他几十名同伴的高级种。
“帮、帮帮我……”古德隆一边抵挡一边呼叫。
雷恩不动，而中级鲁鲁摩奇就像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径直往古德隆身上扑去。
“……二、二！我选二！可恶，谁要死在这种鬼地方啊？！”
雷恩弯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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