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伸手不见五指;脚下,不时踩到或踢到各种不明物体;心里,恐惧在蔓延的同时希望也在伸展。
前方一片漆黑,城市长大的御风第一次感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多时候黑暗比起任何恐怖的东西更令人畏惧,那种随时都可能出现不测的感觉,那种望不到前方希望的感觉在心中滋长。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御风能做的就是向前走,继续向前走。
和老妈说的豪言壮语并不虚假,从前的御风遇到事能逃避就逃避,只要还有一条退路可走他都不会选择前进,但这一次必须逼自己走上一条没有退路的征途,哪怕是一条不归之路。
本应是空空荡荡的隧道中总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不时能感受到什么东西从脸颊或者脖颈拂过……
头脑中不断闪过各种各样妖魔鬼怪的形象,会不会后面跟着一个佝偻着身子的怪物,会不会前面有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地面会不会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抓住?御风后悔自己看过那么多恐怖电影,当时只是为了追求刺激给自己减压,殊不知如今把自己吓得半死。
当初来报道时,只觉得这条隧道特别黑,没想到能黑得如此彻底,真不知道负责开车的老师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中行驶的。
御风看过几本盗墓探险小说,在古墓地宫中遇到什么最可怕?此刻他觉得既不是什么僵尸粽子,也不是机关陷阱,更不是毒雾毒烟,最可怕的是一条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深邃墓道。
莫非这种地方就是所谓「死生之隙」?进去的人只能由特殊的校车方可自由进出,永远无法靠自己走出来?
御风使劲儿摇摇脑袋,试图将这些想法从头脑中轰走,可始终摆脱不了恐惧的侵袭,若是死在这种地方,谁又能知道呢?
为了给自己壮胆,也是要坚定走下去的决心,他开始边走边说,说他回忆起来一天一天在傅阳学院的经历,从第一次见到梦琳、小雪,到替由美、香织出头,再到连续几次的比武胜出……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出来,说给自己听,既然踏上此路,便需要一直走下去。
他尽量将脚抬低,生怕被什么东西绊倒,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球员在做腿部肌肉恢复训练。
或许是神明念他心意坚决,也或许是神明觉得这家伙实在唠叨得烦,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竟出现一丁点光亮。
终于看到出口了!御风就像是在荒岛求生的人看到了有船靠岸,什么饥饿、劳累、寒冷、恐惧统统拋于脑后,步伐不自觉的加快,朝着那点光亮走去。
另一个好消息是,御风逐渐恢复了在列国世界的好体力,走了几个小时,最初的疲惫逐渐消失,反而越发感觉精力充沛。光亮在视野里逐渐变大,清晰,后来已经可以看清圆拱的形状,隧道外的景物已经依稀可辨,御风已经开始拔腿飞奔……
“来者何人?此路不通!”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叫住了他。
那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全身披着重甲,端着一口大砍刀。好似金甲天神一般威武,说起话来更是摄人心魄。
“凭什么不通?我要去傅阳国。”一到列国世界,御风自信起来。
“孤魂野鬼,安敢硬闯,看刀!”金甲武士二话不说一刀劈至。
御风在暗,对方在明,这一招并不难闪开,御风就地一滚,”滚”出了无穷之门,再度踏足列国大地,”我还就回来了,你能怎么着?”
“来犯野鬼,必打入永劫之地。”金甲武士又是一刀。
“你是瞎的吗?我要是鬼还能站在太阳底下跟你说话?”
“魑魅魍魉皆可化作人形,为人言,胡可欺我耶?”
看来讲道理一点用也没有,只能来硬的,御风看看自己手上的树枝和锅盖,苦笑一声,就凭这两样家伙,别说战斗,捉个兔子都够呛。
这种时候,御风想到的第一个战术就是跑,看这金甲武士装备笨重,行动多有不便,完全可以利用速度甩开他,心念至此,他闪过对方来刀反身逃逸。
那人不慌不忙的追击,看样子是铠甲太重影响了速度,御风心中大喜,跑出将近三里地,与金甲将已然拉开相当的距离,御风这才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这一看不要紧,御风的心陡然收紧,无穷之门外是一个峡谷,越向外跑道路越窄,呈喇叭口状,刚才在门口尚有空间与他周旋,到这里已经只有两三人并行的空间,这要是前面有堵截的……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脚下、身旁的峡谷地面上,散落着不少衣物,而这些衣物明显属于现代世界的人,难道说……
或许曾经有不少人试图从现代世界来到列国世界,最终他们都死在了这个峡谷,怪不得十几年来能够顺利回家的人寥寥可数。
但如果情况属实,只能说明第二次死掉之后很可能回不到现代世界去。
可是,乘坐校车来报道的时候他可不记得经过过什么峡谷,难道走错了隧道,来到了错误的地方?
事情的发展不容他再思考下去,果不其然,峡谷谷口冲出三个同样装扮的武士,各操兵刃,气势汹汹,后面那位也逐渐赶上,御风被夹在中间,想要不通过战斗出谷,除非肋生双翼飞出去。
身前三个武士率先发难,御风急忙后退,后面大刀武士赶将上来,一刀差点砍到御风左臂,御风脚踩岩壁接力,从他身侧绕了回去,这下可好,被堵在山谷里同时面对四个金甲武士。
这次真是没有退路,进则生,退则死,只有放手一搏才能有一线希望。
“我要回到傅阳国傅阳学院,诸位何故苦苦相逼?”御风尝试着用他们的说话方式问道。
“已死之人何苦执于过往?”
“今天说什么我都要冲出去!”
金甲武士举刀便砍,御风情急之下提起锅盖格档,当的一声破锅盖竟然阻住了刀势,抬眼一瞧,手里的锅盖此时竟变成了一方盾牌,盾是长方形,算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标准流行款”,细看过去盾面还有弧度,这样可以有效地抵挡敌人攻击。与此同时御风手里的树枝也化为利剑,剑长三尺有余,锋锐非常,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打造,最不可思议的是剑盾的重量比起锅盖、树枝重不了多少,使用起来非常轻便顺手。
有了这两样利器傍身,御风不再畏惧,变防御为主动进攻,剑砍盾挡,左冲右突,一番激战下来三个武士竟占不到便宜,其中一人甚至受了轻伤。
持大刀这位武艺看来最高,御风与其周旋半晌,不分伯仲,其余三人在一旁不时帮忙,弄得御风甚是恼火。
“气汇丹田,凝神聚精,影随心动,凭虚御风。”不知哪里传来这样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十分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楚的传到了御风耳中。
怎么听起来像是某种厉害的武功口诀,御风顾不得许多,随即想依着葫芦画瓢,丹田、丹田在哪里来着,貌似是小腹附近,凝神聚精,说的简单,在这种紧张的时候怎么可能汇聚得起来?
“说我是已死之人,何故之有?”
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侃,御风这招屡试不爽,这主要还是得益于列国世界的人比较讲”礼”,就算是要杀对方,也会让对方把话说完,讲出一番遗言或者大道理,有的时候这番话感动了杀手,没准儿还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出无穷之门者,游魂之妖也。”
“此间服饰,皆为游魂所留?”御风学着说起文言。
“然,吾等奉命守门,不容有失。”
“君此言过之甚矣!”御风语气十分夸张,”过此门者,皆傅阳国之百姓,君杀之如草芥,可有半分游魂妖怪之相?”
金甲大汉没有说话。
“不察究竟,不辨真伪,以为妖而杀之,君之蔽甚矣!”御风一着急,连《邹忌讽齐王纳谏》中的词儿都用上了。
与此同时,御风说这番话时情绪激动,感到一股热气在胸中积聚,忽然他觉得脚下轻盈起来,试着向前一窜,竟然一举窜出山谷,将仍在发愣金甲武士远远抛在身后。
……
御风不知道,就凭他这一番话,却要了这几个金甲武士的命。
列国之士,义字当先,为不义之事,是士人最不能接受的,为此付出生命在所不惜。
此中最有名的典故,当属齐国晏婴”二桃杀三士”。
这典故说的是齐景公害怕国中三位勇士权势日盛威胁自己,便和晏婴商量除掉三人,晏婴熟知武者们视名声重于生命的特点,于是让景公赏赐两个桃子给这仨人中最为勇猛善战的人。
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个人分俩桃,自然要比一比谁的功劳大,公孙接与田开疆率先拿走桃子,引起了古冶子的不满,他略带添油加醋的表述了自己的功绩,喝令二人把桃子拿回来。
若是换作后世,三人或许继续争功,为此打起来也不一定,可在春秋时代,三位勇士却因羞愧难当而先后自尽。
公孙接、田开疆曰:”吾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皆反其桃,挈领而死。
先拿桃子的两位觉得古冶子说得对,自己的勇猛不如别人,却抢走桃子,是贪婪的表现,丢了这么大人却不敢死,是无勇的表现,说罢二人自刎身亡。
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冶独生之,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恨乎所行,不死,无勇。虽然,二子同桃而节,冶专其桃而宜。”亦反其桃,挈领而死。
古冶子这时候也是后悔不已,三人本是好友,好友死了自己独活,这是不仁;用言语令人蒙羞,而且故意夸大其词,是不义,这样还不死怎么说得过去?于是也刎颈而亡。
两个桃子便杀了三个勇士,不知道是应该说晏婴聪明智慧,还是应该说仨人实在过于一根筋。
列国之世,像这样的文武大臣不在少数。
……
这么厉害?此时御风一步踏出,能跑出十丈远,自己像是踩上了筋斗云,照此速度,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随我来。”正得意间,御风又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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