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潇洒的从者
一般情况下,人应该是无法保留刚出生时的记忆的吧,但我是个例外,我十分清晰的记着,来到这世界上第一次睁开眼睛时,映入双眼的面容。
不是除了给予我生命就几乎与我没有更多瓜葛的母亲,而是她,我的半身——
——“大小姐,该起床了。”
从睡梦中醒来,由模糊到清晰的视野中,映出了已经不能用熟悉这种肤浅的词汇形容的样貌,如蓝天般深邃的瞳孔,将我包容其中。
“早安啊,小荷。”
毕竟是出生后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张脸,何况之后的十几年里,也是每次起床时都会看到的第一张脸,已经达到生理级别的熟悉,要是哪天我起床时没有看到这张脸的话,一定会认定自己还没睡醒吧。
“虽然很想同样用‘早安’回应,但总觉得这么做简直就是对真正早起辛勤劳动的人们的侮辱,所以还是算了。”
一如既往的冷静的说着让我感到阵阵刺痛的吐槽,小荷拉开窗帘,让正午时分的阳光洒了进来。
她是负责照顾我的女仆,比我大个十岁的样子,基本上,从我出生到现在,母亲为孩子做过的每一件事,她都为我做过而且熟练的不得了。
换尿布啊,洗澡啊,睡前故事啊,诸如此类。
啊,当然,喂奶这个步骤有点区别,用的是奶粉不是母乳。
通称小荷,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叫她荷姐姐,不过这个称呼的出现频率基本上低于我的例假频率。
啊,又若无其事的说出了掉节操的话呢。
“马上就到您和友人约定的时间了,需要我为您更衣吗?”
“不,我自己来就行……疼!”
舌尖传来的刺痛让我背脊一凉,看着我的窘相,小荷冷静的提出了建议:
“下一次将舌头伸进别人的嘴里之前请务必三思,大小姐。”
无法反驳。
“那么,我去准备茶点了,请尽快做好准备,告退,大小姐。”
言毕,小荷以谦卑而不失优雅的姿态退出了房间,只留下我一个人与舌尖上的刺痛感作伴。
我和小荷的关系,不仅是单纯的主仆。
我听说,小荷的母亲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似乎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回来作为预备佣人抚养。
我出生的时候,小荷才十岁,却被派来照料我,明明自己还是需要照料的年纪,却出人意料的出色,如前面所说,母亲所应承担的职责全都被她一人代劳,一副长姐如母的样子。
我不会说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因为蛇神的诅咒,我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爱的情感,亲人之爱、恋人之爱、友人之爱,通通没有。
她是我的半身,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打个比方来说的话,一个人的右半身,会爱上自己的左半身吗?
大抵如此,我和小荷的关系,是不能用亲人或者主从这种肤浅的关系予以概括的。
随便琢磨着些有的没的,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院落边缘的铁栅前。
隔着铁栅站在另一侧的,是相识不久但已然熟稔的面容。
“哟,今天也是好天气呢。”
这个自称半吸血鬼还人格分裂的家伙,是我刚认识不久的友人,啊,虽然是拿下彼此初吻的高浓度友人。
“为什么我觉得如果不是有栅栏隔着你已经扑过来把我推倒了。”
糟糕,不小心把咸湿的意淫显露在脸上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像我这样富有教养的淑女怎么会做出这么不文雅的举动。”
说着,我在茶桌旁落座,她也拉过提前放好在铁栅外的椅子,把椅背朝向我,颇为奔放的跨坐在了椅子上。
啊对,我一定会先用安眠药把她迷昏再带到自己的房间里行苟且之事,哦呵呵~
她与她所谓的“妹妹”,是同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格,以昼夜交替为分割点,交替着对身体的掌控。
现在是白天,作为“姐姐”的她显现出人格,而“妹妹”则沉睡在身体里。
前不久刚刚问到了她的名字,不得不说,与我那与其说是古雅倒不如说是没创意的名字相比,算是相当有趣了。
她的名字是“凌曦”,而“妹妹”的名字是“凌夕”。
曦,晨光之意;夕,黄昏之意。
以发音相同意义相反的两个字分别作为两个人格的名字,颇有创意呢。
“打扰了,”
小荷的声音出现在我和凌曦之间,她将装着茶壶茶杯和点心的托盘放在了茶桌上。
“考虑到您的舌头微有贵恙,今天用了较淡的绿茶,点心也将盐与糖的用量减半了。”
一如既往的细心呢,不过已经过于习以为常,所以我连夸奖都省了。
虽然微妙的觉得她是不是故意在凌曦面前提起我的舌头,啊,不出所料我已经看到铁栅对面那涨红着面带愠色的脸了。
大概是有意转移略显尴尬的气氛,凌曦向小荷微笑道:
“幸会,女仆小姐,我是夏雪的朋友,我叫凌曦。”
没错,夏雪是我的名字,很烂俗很没趣对不对。
“竟然让客人先做自我介绍,我真是失礼,”
规规矩矩的把双手放在身前,小荷向凌曦欠身道:
“我是大小姐的女仆,名叫小荷。”
“诶?名字是‘荷’吗?”
凌曦不假思索的追问道:
“那姓氏呢?”
“我没有那样的东西,或者说,没有拥有姓氏的资格。”
姓氏代表着家族对子女的认可,而小荷她——
“那么,二位慢聊,失陪了,”
不顾面露困惑的凌曦,小荷以不卑不亢的态度不过不失的履行了佣人的职责,拎起裙角行了个礼——
——某样东西随着小荷拎起裙角的瞬间,从裙下掉出,咣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球形的,带有拉环的墨绿色金属物体。
学名M67破片手雷之物。
看着咕噜噜滚到自己眼前的手雷,尽管隔着铁栅栏,凌曦还是清楚地认识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何等危险的物件。
M67破片手雷,杀伤范围15米,致死范围5米——
——而现在凌曦和手雷的距离连半米都没有。
“噫——!!!”
凌曦从椅子上猛的窜了起来,以肉眼无法捕捉的方式滑退到一米之外。
“那,那是什么……对,一定是模型之类的对吧,类似模型枪之类的东西对吧,看起来很逼真但并不是真正的手雷对吧!”
凌曦拼命用合理的想象安慰着受到挑战的常识。
“要我拉开拉环试试看吗?”
“不,不用了!”
小荷走上前,随手拾起手雷,又随手收进了围裙上的口袋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好像她捡起来的不是什么手雷而是颗土豆。
“放心好了,直到拉掉拉环之前手雷都还是朋友。”
说着让人联想到沙场老兵的台词,小荷再次致礼,转身走开。
“让您受惊了真是抱歉,告辞。”
惊魂未定的凌曦哆嗦着坐回座位。
“喂,你为什么这么淡定。”
“嗯?”
我啜了一口绿茶,果然淡淡的,完全没有刺激到受伤的舌头。
“放心吧,小荷的臂力很强的,就算手雷掉下来时拉环拉开了,她也会捡起来扔出去的。”
“还存在拉环被拉开这种可能吗?”
“是啊,通常都会这样,这次大概是故障了。”
“喂!”
凌曦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三两口啃了个干净,好像是在为自己压惊一般。
“我的天咧,什么样的女仆会在裙子底下藏手雷啊。”
“难道你不知道女仆还可以转职成战斗女仆吗。”
“那是什么三俗的设定。”
“不我说的是真的,”
说着,我用食指把粘在凌曦嘴角边的点心渣蹭了下来,放进了嘴里。
“小荷除了照顾我的生活之外,还负责保护我的安全,作为‘保镖’和‘女仆’的结合,说是战斗女仆也不奇怪吧。”
“又在说瞎话糊弄我了。”
凌曦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没办法我在她心目中的信用额度早就透支到极限了吧。
“今天的话题,就决定是小荷了。”
氤氲的热气弥漫在绿茶表面,扑在脸上感觉暖暖的。
“那就说来听听。”
铁栅对面的聊友,摆出颇有兴味的态度。
从哪里说起呢……嗯对了,就从某一天说起吧。
那时我九岁,那天早上我比以往早醒了很多,大概是十点的样子。
“十点还是早很多吗?你一般几点起床啊。”
“一般都是十二点吧,从前一天的半夜十二点一直睡到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我就是这样天生能睡啦。”
回到正题,我应该是去上厕所……对,因为前一天晚上喝了太多果汁才被憋起来的。
上完厕所还处在半睡眠状态的我迷迷糊糊的游荡到了小荷的房间。
你觉得小荷的房间应该是什么样的?和大多数佣人一样朴素而简单,桌椅板凳单人床?错,小荷的房间可是很气派的,再怎么说也是这间宅子里的女仆长,不过房间的内容物可就有点超凡脱俗了。
嗯……除了满足基本起居需要的床铺和桌椅之外,绝大多数空间都被大量的健身器材所占据,包括比我还要重的沙袋、杠铃,各种我叫不上名字但可以猜到挨个练一遍肯定会全身酸痛的器材。
还有就是,房间的一角是类似小型作坊的布置,一米见方的工作台上经常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零件,凑巧那一天放在工作台上的是一件完整的设备——
——我只能称其为设备,因为我实在搞不懂那是什么,圆筒状的构造与手臂的粗细相似,大概是护腕之类的,但不仅于此,它的外表面还镶嵌着大量虽然我看不太懂但肯定很精密的金属构件,这样的东西一共有两件,外观类似,正好凑成一对。
“危险,别碰它。”
正当我好奇的打量着那样“设备”的时候,小荷突然从我身后走来,来到我和工作台中间,把我和“设备”隔离了开来。
小荷并没有穿着以往的女仆装,而是紧身背心+热裤的打扮,与以往强调朴素与内敛的女仆装恰恰相反,裸露在外的手臂、大腿以及腹部透着撩人的火辣。
看她一身的汗,大概是刚刚做完了晨练吧。
“那是什么?”
好奇心的驱使让我说出了理所应当的提问。
“母亲的遗物。”
小荷拿下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具体点呢?”
显然我问的是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而不是它对于小荷的特殊意义。
“战术臂铠。”
小荷将其中一副臂铠套在了左臂上,熟练地调试了一下配件,臂铠自动收紧,将粗细调整到正好适应小荷手臂的尺寸。
“有什么用呢?”
小荷轻轻甩动了一下手腕,战术臂铠发出咔嚓一声,下一秒,三枚手里剑应声出现在小荷的指缝间,我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我觉得,手里剑应该是从战术臂铠内部被送进小荷手里的。
“杀人用的凶器,以及……”
用力一挥,手里剑被掷出,精确的各自命中了房间另一侧的三座标靶。
“……我用来保护你的道具。”
小荷取下战术臂铠,走向门口。
“我要去洗个澡,你回去再睡一会吧。”
“不,我和你一起洗。”
纯粹是心血来潮。
“请便。”
不假思索的回答。
“原来佣人的浴室是这样的啊?”
一直在装饰豪华的浴室里洗澡的我,对并列排布在狭小空间里的一个个莲蓬头颇感新奇。
“确切的讲,应该叫澡堂,而不是浴室。”
咬文嚼字的纠正着我的用词,小荷拿着自己的洗澡用品走到一个莲蓬头下,打开水流,开始洗头。
浓厚的泡沫随着揉搓在小荷头顶上逸散开来,理所当然的,为了不让泡沫进到眼睛里,此时小荷的双眼是紧闭着的,也就是说,她是看不见我的动作的。
“呼唔~~~”
小小的邪念在心头成型,我蹑手蹑脚的绕到小荷身后,悄悄的张开手臂——
“大小姐,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偷偷从背后靠近我,不然我的防卫本能说不定会驱使我做出伤害你的行为。”
——小荷肯定是没有回头也没有睁眼的,但她还是确实无误的捕捉到了我的气息,所谓战士的第六感吧?
“啧,”
不爽的咂了下嘴,我还是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小荷的身体。
**的肌肤紧贴着彼此,含混着温热的水流,湿湿黏黏的触感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掌心传来小荷腹部肌肤的触感,匀称有致的胴体下所隐藏的,是手感坚实的肌肉。
嗅闻着小荷残存着汗味的体香,我不禁来了兴致,胡来的右手肆无忌惮的向上游串着,直抵胸前那柔软的禁地——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你在写官能小说吗!”
“好吧,我克制一下。”
正当我蠢蠢欲动的右手眼看就要抓下去的时候——
“右手,再往上一点。”
“啊?”
虽然疑惑,但我照做了。
“再往左一点。”
“哦……哦。”
就好像让人帮忙挠后背一样的对白。
“对,就是那里,有点痒,我手没空,帮我挠一下。”
那是小荷右侧锁骨往上一点的位置,虽然被打断了兴致理应不快,但早在想法成型之前我已经照着小荷的要求完成了动作,成功为她解除了皮痒之苦。
刚起了个头的雅兴以挠痒的形式被劣化发泄掉了。
不过小荷的表现并不让我惊讶,被我乱摸的感觉对她而言无异于自己摸自己吧,所以即便处在被我猥亵的状态下还能淡定的提出挠痒痒这种要求吧。
“你刚刚说了‘猥亵’这个词吧,很有自觉嘛,变态。”
“多谢夸奖,因为我确实是变态来着。”
洗完澡后,我回到房间里穿好衣服。
“大小姐,该吃药了。”
已经换上了整洁的女仆装的小荷,来到我的房间,手里拿着一杯水和一粒药片。
白色的,质地粗砺的,典型的西药药片。
之前我跟你说过吧,为了压制我的感性思维,保证我的绝对理智,我每天都要定时服用精神类药物,这药片就是。
而小荷,就是这个吃药制度的直接落实者。
一想起那药片在嘴里翻滚的苦涩以及落入喉咙深处时的生硬感,还有随着药片在胃内被消化,神智逐渐被人束缚的不悦,我就感到一阵反感。
“我不想吃。”
小荷凛然的面容上露出坚决的神色:
“这是老爷的吩咐,你知道的,你我都不能违抗。”
啊,老爷,就是父亲对吧,那个从未对我微笑,从不爱我,只把我当做宠物圈养着的父亲。
我,不想听他的话。
“但是,父亲他已经……”
“与那无关,”
小荷大概意识到劝说无法让我服从,索性把药片放进自己嘴里。
“没办法了,我来嘴对嘴喂你。”
“喂!!”
“别插嘴,老实听着——”
“好吧,我投降。”
举起双手,确实无误的传达了投降的意愿。
小荷把手伸进嘴里,拿出了药片,啊,我确定我看到了,药片离开嘴唇时牵拉出的唾液,化作**的细丝,搞得我有点脑袋发热。
“不能换一片吗。”
“不行,这是专门为大小姐特制的药物,没有多余的备份。”
毫无感情的履行着职责,小荷将沾着自己唾液的药片递到我嘴边。
犹豫了半秒过后,我还是张开了嘴。
“唔咕……”
被小荷的唾液浸润过的药片,似乎不像以往那样粗粝而难以下咽,顺着喉咙落入胃中的温润触感,竟在我胸口化开阵阵温暖。
“这是间接接吻吗。”
“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仅仅是间接接吻的程度了,应该是间接舌吻。”
时间再往后推移一些,在那之后的,下午时分。
“有必要吗,带上那个……呃,战术臂铠。”
玄关处,小荷将成对的战术臂铠分别装备在双臂上。
“以防万一。”
小荷活动了一下手臂,确保战术臂铠已经处在随时可以夺人性命的状态,之后便穿上了外套,粗布制的宽厚袖口正好遮挡住了战术臂铠,为其增添了“暗器”的附加功能。
“准备好了吗,大小姐,请确认已经带好随身物品。”
小荷叮嘱着我。
“我什么时候有随身物品这种东西了……如果内裤里的姨妈巾不算的话。”
啊,生于此世的三十亿女性同胞我拉低了你们的节操平均值真是对不起。
“据我所知您的初潮还没有来所以是不可能使用这种物品的,”
吐槽的重点似乎不太对,不过算了。
“还有,稍后请务必严肃言辞,在家里就算了,在亲友面前请恪守矜持,可不能玷污了老爷的名声。”
“我只是想作践一下自己而已,不要在意。”
啊啊好烦,老爷,老爷,老爷,那个男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父亲他可是小荷的——
“时间到了,走吧,大小姐。”
推开大门,走出去后映入双眼的,是在庭院内空地上待命的直升机,嗡嗡作响的旋翼卷起四散飞舞的草屑。
我和小荷登入客舱,直升机飞速爬升,将我带出了我的居所,我的囚笼。
过去对你说过吧,直到成年之前我都被禁止离开这个庭院,但如果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我会被特别允许乘坐直升机离开这里,当然事情办完之后,还要被直升机送回来。
今天的理由,就十分的充足。
大概是因为起得早了的缘故,刚一坐上直升机我就变得困顿起来,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朦胧中,隐约想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
印象里,母亲总是非常的厌恶小荷,每一次母亲来……嗯,与其说是探望我,倒不如说是来视察吧——总之,每次母亲来到我的住处,小荷的身上总是会多出许多伤痕,有时是脸上的淤青,有时是背上的鞭痕,有时是手上的水泡。
用巴掌打在脸上,用教鞭抽在背上,用开水倒在手上。
母亲似乎把虐待小荷当做了每次来到这里的必备事项,甚至于我开始怀疑,母亲是来看我顺便找小荷的麻烦呢,还是纯粹是为了欺凌小荷才来到这里,看我不过是借口而已呢?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得多,因为母亲每次来这里都几乎不会和我直接见面,只是远远的看上我一眼,像是确定了圈养的宠物没有逃走一般,余下的事务便不再与我相关。
每到这种时候,母亲就会命令小荷伺候她暂住期间的起居,借机对她施以各种虐待,而对我的照顾就会暂时由其他女仆替代。
每当母亲走后,看着小荷身上的伤口时我都会想,一定很痛吧。
但是为什么呢,母亲在这里的期间我一次都没有听到过,小荷的惨叫声。
明明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遭受着非人的虐待吧,为什么一次都不肯叫出声呢。
直到有一次,透过门缝我偷偷看到了——
“你这个……脏东西!!贱人!!贱人!!贱人!!”
撤下往日里贵妇人的冷艳高贵,母亲狠狠地踩着趴伏在地上的小荷的头,坚硬的皮鞋底砸在头骨上发出让人心悸的闷响,可即便如此,小荷还是一声不吭。
到底为什么啊小荷,为什么不向母亲求饶,不向我求救呢?
忽然间,我明白了,因为我看到了小荷的面容。
尽管沾满了尘土,因为剧痛而抽动着,但小荷的脸上满是倔强,用几乎要咬碎牙齿的力道紧咬着牙关,拼命阻止自己叫出声来。
因为如果叫出声来的话,只会让施虐的母亲感到更多的**吧,虽然无法反抗,但至少要将对方所能获得的**压缩到最小。
身为佣人无法违抗主人,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抗争了吗。
我讨厌母亲,我由衷地期待着,有朝一日让她再也不能欺辱小荷,有必要的话,杀了她。
这座庭院的常客不仅有母亲,还有父亲。
如果说母亲来访的日子里对小荷而言是地狱的话,父亲来访的日子里对小荷而言就是天堂。
在我的印象里,小荷总是酷酷的,不苟言笑,又言辞犀利,做事雷厉风行,很帅。
但是在父亲面前,虽然这个说法很俗套但我想不出别的说法了——那当真是,变了个人。
我很少见到小荷露出笑颜,但是,我更少见到小荷在父亲面前露出欢笑以外的表情。
笑着,笑着,十分美丽的笑着。
同样的,父亲来访的时候小荷也是相伴左右,但理由却与母亲来时相去甚远。
有时候,父亲下午来,小荷就早早的做完所有的工作,从正午时分开始就在烈日下等待,侧耳倾听着,直升机到来时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有时候,父亲下午走,小荷会站在空地上望着父亲所乘坐的直升机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也不肯挪动半步,直到夜幕降临。
望着与父亲毫无拘束的笑谈着的小荷,我觉得那二人的关系早已越过了主从的界限。
起初我不懂小荷和父亲是什么关系,我只是费解,为什么父亲可以独占小荷的笑容,为什么小荷从不对我,那样微笑。
直到有一天,十分凑巧,前一天母亲刚走,第二天父亲便来了,残留在小荷身上的伤痕一定还在刺痛吧,那刺痛一定苦楚难忍,小荷的心里一定是委屈万分吧。
所以当她看到踏着月色走下直升机的父亲的时候,她彻底忘却了身为佣人的本分,飞奔上去,一把扑进父亲的怀里,紧紧地搂着父亲的肩膀,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着,将内心的所有委屈,都化作泪水,渗进父亲的衣襟。
父亲也温柔的抚摸着小荷的头,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似乎在安慰她。
说实在的,我和父亲交情甚浅,所以我并没有作为女儿嫉妒小荷能被父亲这样宠爱,反而嫉妒父亲,既能占有小荷的笑颜,又能分担她的泪水。
为什么呢,看着这一幕,我开始了简单粗暴的推理。
为什么母亲对小荷深恶痛绝,父亲却对小荷含情脉脉。
小荷生下来就没有亲人,是父亲将她带回来养大的,在一无所有的她眼里,父亲一定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她的一切吧。
对既是恩人又是亲人还是主人的父亲,小荷会怀有怎样的感情呢?
回忆中的我五六岁,那么小荷也有十五六岁了,正是美貌动人的年纪。
对亲手养大,倾慕着自己,又正当年华姿色姣好的小荷,父亲会产生怎样的欲念呢?
(“贱人!!”)
我想起了母亲对小荷的辱骂,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似乎是妻子抓到丈夫出轨时对……呃,叫什么来的?
哦,想起来了——
——是情人吧,小荷是父亲的情人吧。
其实呢,这个结论我并不讨厌,如果小荷能和父亲结婚,取代母亲做我的妈妈的话,我绝对没意见的。
不过肯定不可能的吧,母亲和父亲是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母亲的娘家大小也是只手遮天的大财阀,父亲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仆跟有着这样背景的母亲翻脸吧。
所以,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好在父亲和母亲不来的时候,我和小荷相伴的日常,还算平静。
“大小姐,请您醒一醒。”
小荷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昏沉的头脑变得清醒,发觉自己枕在小荷的大腿上,柔软的触感加上小荷特有的体香,让我的身体本能的抗拒醒来,这么舒服的感觉,能多持续一秒都好。
“大小姐,醒一醒。”
加重了语气的呼唤,让我不得不放弃回笼觉的打算,只得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直升机上了,坐着宽阔的座椅,窗外是飞速略过的景物,陪伴在身旁的自然是小荷。
看来,我已经在火车上了,记忆里,确实有下了直升机然后转乘火车的日程安排,所以并不意外。
“因为大小姐睡得很熟,所以没有打扰,便直接将大小姐抱了过来。”
小荷解释着,沉静的面容一如既往。
“啊,不好意思打扰了,能不能让我插个话。”
悠然自得的声音,毫无征兆的插了进来,而且,是男人的声音。
“我刚才应该说的很清楚了吧,把那个小鬼交出来,要不是因为我是个绅士不愿意为难女孩子,你早就变成那边那堆尸体的一员了。”
环顾四周,发现列车车厢两侧的出入口倒着几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应该是负责保护我的保镖,但很遗憾现在他们都变成了不会动弹的尸体,没有用处了。
“人呢,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只要对着要害开上一枪,血流就会噗噗噗的喷出来,不过几分钟就一动不动了,唉……”
男人说着无聊的杀人感言,我循着声音回过头去,只见他坐在过道对面的座椅上,男人的眉心有一道刀疤,十分显眼。
“所以说啊,小姑娘,让开吧,把那小鬼交给我们,放心好了,不会伤害她的,这样对她也好,对全人类都好。”
“那小鬼”指的应该就是我吧,此时我还注意到,本应被包场而除了我和小荷不会有别人的车厢里,还站着其他四个男人,与为首的男人那副悠然的样子不同,全都紧绷着神经,手里还拿着手枪,而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例外的对准了小荷。
情况大概懂了,在我熟睡的时间里,这伙人杀死了保镖,占领了车厢,围困住我和小荷,为首的刀疤脸正在与不愿退让的小荷做着交涉,交涉的目的,就是带走我。
哦~电视里演过呢,大概是绑架之类的行为吧。
小荷站了起来,面向刀疤脸。
“哦~终于开窍了吗……”
下一秒,小荷深深地低下了头,做出恳求的姿态。
“喂喂喂是打算求我们放过你们吗,这可实在是……”
“交涉,”
小荷直起身,用清澈的嗓音传达着意愿。
“请各位就此罢手,立刻离开。”
“所以都说了放过你们是不可能的啊……”
“这位先生,从您的年龄来判断,应该是已经有妻女的人了吧?”
“啊?”
出乎意料的发言,让刀疤脸一愣。
“我从小就没有了母亲,就在不久前父亲也刚刚离世,所以本着感同身受的原则……”
诶?小荷的父亲刚刚过世了吗?说起来以前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小荷的父亲呢?
“……请您就此罢手吧,我不希望您的孩子和我一样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
“哈……”
刀疤脸的表情抽搐了一下,然后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
“……说什么呢这小姑娘,吓傻了吧。”
费了好大劲才止住了笑声,刀疤脸招呼起部下:
“喂你们两个,把这小姑娘看住了,我实在是不想杀女人呢。”
但是那女人会杀你哦,蠢货。
站的最近的两个男人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小荷的手臂,把她拉到一旁。
“其余四位先生也是一样的,虽然你们看起来比较年轻应该还未成家,但还有年迈的父母吧,请务必三思,不要让二老失去挚爱的儿子。”
虽然小荷这么说着,但作为部下的四个男人没有刀疤脸的命令只是无动于衷。
“喂你,给我过来。”
刀疤脸起身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强行把我拽到了车厢的门口。
“什么啊,你也吓傻了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的人生还剩下最后的五分钟了。”
之所以敢这么讲,是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了,刀疤脸将我拖走的瞬间,小荷眼神的变化。
“最后通牒,请各位务必珍惜只有一次的生命。”
啊哈哈,开关打开了,小荷的杀人开关打开了,有好戏看了,有人要被杀了,要在我面前被杀了,啊,好兴奋呢,好兴奋呢,会是怎样的死法呢,期待啊,期待啊。
小荷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右臂,确认两侧的手肘都正好抵在了架着她双臂的男人的腹部。
“我,不喜欢杀人。”
瞳孔失神的小荷,说了最后一句话,紧接着——
——噗嗤!!
血肉被刺穿的声响,化作悦耳的音符,在我耳边回响。
“唔呃!!!”
架着小荷双臂的两个男人同时发出一阵呻吟。
锋锐的尖刃,捅穿外套的手肘部分,从袖子里伸了出来,扎进了两个男人的腹腔,束缚着小荷的手臂立刻失去了力量,小荷抽出重获自由的双臂,将尖刃拔开,赤红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两个男人就这样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喂,知道吗,刺杀的要诀,并不在于刺入躯体时有多用力,而在于拔出刀刃时一定要迅速,这样伤口才够大,血流的才够多,人死的才够快……”
我品味着死亡的甜美气息,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
“可恶……快,杀了她!!”
显然刀疤脸没工夫理会我这个三观不正的变态,而是拉住我的手腕往隔壁的车厢拖去。
尽管预料外的情况让刀疤脸错愕,不过看来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仍然知道此刻最该做的事情。
后边两个男人急忙将手枪对准小荷,但是小荷抢先一步,一把甩掉外套,露出了装备在双臂上的战术臂铠,沾染着血迹的肘刃,以平行于手臂的角度,从战术臂铠朝手肘的方向伸出,这便是将之前两个男人刺杀的暗器的正体。
小荷翻动着手指,收到指令的战术臂铠将肘刃收回内部,同时释放出一枚袖珍闪光弹。
“铿——!!!”
闪光弹应声爆炸,炫目的亮光和震耳的巨响在车厢内爆散开来,小荷利用脱下的外套遮住双眼与双耳,避开了闪光弹的伤害,但那两个男人就不一样了。
我因为距离较远没太受影响,但依然觉得视线失准,在近处正面吃下闪光弹,估计当场失明失聪了吧。
小荷翻动了一下手腕,两枚手里剑从战术臂铠中弹出,落入指尖,看似细弱实则有力的双臂用力一挥,将手里剑掷向目标——
“咕——!”
强光散去的瞬间,两个男子倒了下去,喉咙上各自插着一枚手里剑。
“知道吗,喉咙被捅穿的人在死之前会为了拼命呼吸而发出咳嗽般奇怪的声音哦,十分的可笑呢。”
“闭嘴!”
刀疤脸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悠然,眼看小荷径直冲了过来,在确认我已经和他都在另一节车厢里后,掏出遥控器,恶狠狠地摁下开关。
“去死吧!”
大概是引爆了事先安置的炸药吧,轰然巨响过后,连接两节车厢的部分被直接炸飞,原本是车厢入口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巨大的开口,墙壁什么的全部消失不见,就像顶端被削掉的罐头一样,长条形的车厢已经变成了一边透风的露天地。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小荷所在的车厢,透过两节车厢毫无遮拦的断面,我可以清楚的看到小荷在爆炸的余波中踉跄着站稳脚步,真的,那副情境我至今历历在目,我与小荷的距离不过数米,彼此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但因为小荷所在的车厢在列车后部,失去了动力,渐渐减速,载着小荷离我越来越远。
“大小姐!”
冲到断面处的小荷,发现两节车厢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纵身一跃所能达到的距离,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距离正在越变越大。
“哈哈哈!没辙了吧!跟你的大小姐说再见吧!”
刀疤脸极其没品的叫嚣着,令我想到距离便当还剩一步之遥的劣质反派。
接下来是重头戏了,很抱歉语言这种媒介的表现力实在是乏力,我只能尽量将那震撼的一幕传达给你——
小荷展开双臂,将手臂对准车厢两侧,然后,扣动手指,只见两副钩爪从战术臂铠中射出,牵连着两道闪着光亮的牵引索。
本来,钩爪与牵引索的功能是翻越障碍和大落差速降,但此时此地,小荷将要活用它们的机能——
强劲的力道将钩爪射进了铁路两旁的防护堤中,牢牢的固定住。
尽管车厢在减速,但速度仍然不算慢,因为小荷随着车厢仍在移动,而钩爪已经固定在防护堤中,所以牵引索立刻便被完全绷紧。
与此同时小荷后退了几步,做出助跑的姿势,战术臂铠内牵引索的余量被飞快的消耗着,就像货物下落时吊车上的吊索一样。
以车厢断面的外沿为受力点,小荷将两根牵引索变成了类似定滑轮的装置,把车厢残存的速度化作能量,将她自己的躯体当做了被运送的货物。
咔!!
小荷翻动手指,强行锁住了牵引索,下一秒——
咚!!
双脚猛蹬地面,小荷的身体浮上半空,与此同时,由于牵引索被强行锁定,固定在防护堤上的钩爪向后拉扯的巨大力道在车厢断面外沿的作用下被逆转了方向,进而直接传导到了小荷的手臂上。
就像是被弹弓弹飞的石子一样,小荷的身体猛然飞了起来,在脱离车厢前的瞬间,小荷解除了钩爪的固定,将牵引索收回战术臂铠内部。
惯性作用下,小荷的身体以抛物线的轨迹飞上空中,紧接着,算准了时机,对准我所在的车厢,再次发射钩爪,准确的刺入了车厢的地板,牵引索立刻绷紧,将小荷的身体拉向这边——
啪嗒。
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盈步伐,小荷落脚在我面前。
“久等了,大小姐。”
“你……你你……”
你真的是人类吗?牙齿打着颤连话都说不全的刀疤脸,一定是想说这句话吧。
“该死!”
刀疤脸垂死抵抗般掏出手枪,但准星还没有来得及对准小荷,便只听咔锵一声,手里剑准确的击中了手枪,将其从刀疤脸的手里打落。
完美的实行了飞刀缴械,小荷几步上前,对仍然死拽着我手臂不放的刀疤脸欠身致礼道:
“这位先生,可以请您将大小姐交还给我吗,接下来大小姐必须出席一个万分重要的集会,不能迟到。”
“……”
刀疤脸什么也没说,放开了我,虽然那动作与其说是放手倒不如说是浑身乏力后的脱手。
“谢谢您的理解。”
小荷左手将我温柔的抱起来,右手微微拎起裙角,屈身行礼。
“那么,祝您愉快。”
咣啷——
为文质彬彬的致辞做结尾的,是一枚——
咣啷、咣啷、咣啷——
——不对,是好几枚手雷,从拎起的裙角下接二连三滚落在地,而且,全部拉掉了拉环。
我错开目光,看到了小荷凛然的面容,那是用冰若寒川的淡然隐藏着怒火中烧的愤怒的神色,对于眼前这个愚蠢的男人,妄图将我从她身边夺走的愤怒。
啊啊,为我而杀戮,为我而起舞,我的小荷,我完美潇洒的从者……
小荷左手抱着我退到车厢的断面处,右手的战术臂铠发射出钩爪,固定在铁路旁的树木上。
小荷向后跃起,收紧的牵引索将我与她向后拉开,远离了这刚刚经历了杀戮的修罗之地,远离了在车厢内滚落一地,如恶意的赠礼般环绕在刀疤脸周围的手雷。
M67破片手雷,引爆延时5秒——
小荷精确地操作着牵引索,将她与她怀中的我带到了铁轨之外,安然无恙的落在了地上。
3
2
1
轰——
爆炸声在耳膜上回响,回头望去,渐行渐远的火车的尾部已经被火球吞没。
啊,没能看到刀疤脸的死相真是遗憾呢,不过炸成一堆碎肉的样子怕是会让我作呕,不看也罢。
至于小荷,似乎爆炸声与她无关一般,轻轻将我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检查着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有没有受伤,大小姐?哪里觉得痛吗?”
呼唔~我的邪念总是如此的突如其来。
“有啊,胸口痛呢。”
“真的吗?”
小荷立刻紧张起来,将耳朵贴近我的心口。
“首先确认心率是否正常——嗯?”
一瞬的惊讶后,小荷没再说话,因为我张开手臂,将她的面庞埋进了我的怀里。
“抱歉,骗你的。”
“嗅嗅~”
胸口传来气流的摩擦,小荷在闻我怀里的气味吗?
“一模一样呢……”
“你说什么,小荷?”
“没什么,”
小荷离开我的怀抱,起身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淡定。
“救援马上就到,请放心,行程不会被耽误。”
啊,行程,一不小心多了这些插曲,都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了。
说起来,能让我这种怪物被允许离开牢笼的会是怎样的理由,怎样的目的呢?
过程本身是不值得被我铭记的,无非就是和来吊唁的亲友们进行礼节性的问候,明明没什么感觉还要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好吧,其实我只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无聊而已,但是在这群挥洒着廉价的同情之泪说着什么“才九岁吧,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啊,居然没有哭出来呢”的家伙看来,确实是悲痛的表情吧?
啊,无聊,没趣,逊毙了,为什么父亲死了就一定要悲伤一定要哭泣呢。
我可是忘却悲伤的怪物啊,怪物怎么会流泪呢?
你说是吗,父亲?
仰望着悬挂于灵堂正中的父亲的遗像,我暗自想着。
没错,今天,我是来出席父亲的葬礼的。
遗像中父亲的表情平静,仔细想想,大约我的确也没怎么见到过父亲对我露出除此之外的表情。
大约,的确,语文课本上某位大家用过的修辞手法,表明了我对父亲印象的极度模糊和漠不关心,呵呵。
啊,不过小荷一定见过很多次吧,父亲温柔的微笑,会是什么样呢?我无法想象。
对了,小荷一定很悲伤吧,她和我不一样,她不是怪物,而且,父亲是她心灵支柱般的存在,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人,一定非常悲伤吧?
……真的吗?
仔细回想今天一整天,从早上到现在的一切,无论是日常的晨练、洗澡,还是非日常的杀人如麻,小荷似乎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潇洒的态度从未出现一丝裂痕,简直就像面具一般一成不变。
说起来,小荷她人呢?没有人会在乎一个佣人的去向,至少在场的宾客们不会在意。
最后还是从一个负责迎送来宾的女仆那里问到了小荷的下落:
“女仆长的话,刚才一个人去后院了。”
殡仪馆的后院十分荒凉,浓密的乌云像是上天专门为了衬托悲伤的气氛而刻意聚集起来的一般,从视野尽头一直聚集到头顶,让人胸口发闷。
小荷一个人站在院子正中,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际,与过去在庭院里等着父亲所乘的直升机出现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当然,父亲不会来了。
莫名的觉得,如果放着不管,小荷会一直等到天荒地老。
“不去和父亲告别吗,小荷?”
察觉到我的存在,小荷回过头来。
“不行,夫人禁止我进入灵堂。”
啧,明明自己都没有来出席丈夫的葬礼,还要剥夺小荷见至爱之人最后一面的机会,一如既往的残虐啊,母亲。
“没事的,我允许了,去吧。”
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体贴了。
“重谢您的好意,大小姐,但是……我不能去。”
是我听错了吗?小荷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如果看到老爷的遗像,眼泪……就忍不住了。”
“那就哭出来好了,谁敢笑话你我就让他好看。”
“不行,”
顽固的拒绝着我的好意,小荷的表情紧绷着,就像即将决堤的大坝。
“绝对不行,因为,很久以前……就和老爷说好了……”
晶莹的泪光,在小荷眼角闪烁,但她还是在忍耐,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能哭泣的地方,只有爸爸的怀里……”
爸爸?对啊,之前在火车上听小荷说过,她的父亲在不久前过世了,难道说……
“大小姐出生的时候,爸爸将这对战术臂铠交给我,说这是妈妈的遗物,叫我用它保护好大小姐……”
抚摸着略显陈旧但精心保养的战术臂铠,小荷的脸上露出珍重的神色。
“所以,永远不能在大小姐面前失态,要作为完美潇洒的从者,时时刻刻都温柔的守护着大小姐,因为……因为……我可是姐姐啊……”
脑海里猛然浮现出小荷在父亲怀里失声痛哭的景象。
“小荷,你……不是父亲的情妇……你是……”
我一直误会了吗,我只是看到父亲和小荷相拥在一起,拥抱这种动作不仅发生在恋人之间,也可以是……
“我是老爷的私生女,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姐姐。”
所以母亲才厌恶小荷,把她当做耻辱的象征。
凌曦,刚刚小荷对你说过吧,她没有资格拥有姓氏,这就是私生女的印记哦,明明是父亲的女儿,却连父亲的姓氏都无法继承。
“爸爸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现在他不在了,我……要依靠谁呢?”
一下子一切都理解了,无依无靠的小荷将父亲……我的父亲,她的父亲,当做唯一的依靠,当做心灵的支柱,挣扎着活到现在,而这唯一的支柱已然崩塌,一定很痛吧,小荷的心口,一定很痛吧。
我张开手臂,搂住高了我一头还多的小荷。
“哭吧,放声痛哭吧,在我的怀里哭吧。”
“但是……和爸爸的约定……”
“刚才你说过对吧,我怀里的味道,和父亲一模一样。”
耳边传来了啜泣声。
“所以,把我的怀抱当成父亲的怀抱,肆无忌惮的哭吧,把你的所有悲伤都哭出来,父亲不会怪你的。”
“呜……”
拼死维护到现在的淡然从容,如决堤的大坝一般,彻底崩溃。
“……呜哇啊啊啊啊啊!!!”
哽咽声与哭声在耳边不断响起,一直潇洒的站在我面前,守护着我的小荷,像是卸下重担一般,跪倒在地,靠在我的肩上,放声大哭。
啊,有点羡慕呢,这样的小荷,可以为了亲人的逝去而肆意悲伤,我却连悲伤的滋味都不曾知晓。
只是不知为何,眼角还是有点湿润了,是风沙的缘故吗?
小荷的泪水溅到我的嘴边,舔了一下,发现竟然很甜。
我强忍住舔舐小荷脸颊上泪水的冲动,总觉得这种气氛下我还是控制一下本性比较好。
我与小荷的胸口贴在一起,感受着她与我的心跳重叠在一起,感受着在我与她体内流淌着的,相同的血脉。
“你没有失去所有的亲人啊,你不是还有我吗。”
稍稍将小荷搂的更紧,小荷回应着我,也抱紧了我的身体,像是害怕会失去我一般。
“嗯!嗯!”
拼命传达着自己的意愿,小荷已经泣不成声,所以只剩简单的音节了吧。
“从今往后,就由我来保护你了……”
犹豫了几秒,虽然有点害羞,还是说出了那个生疏的称呼。
“……姐姐。”
“好了,故事讲完了。”
我端起茶壶想要再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已经空了。
“喂,你不至于吧。”
“太……太感人了……”
凌曦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
“不要这样好吗,我这个当事人都没怎么样,你就……啊,”
鼻孔下方传来冰凉的触感,早已习惯的我轻车熟路的取出手纸,塞住了鼻孔。
“怎么了?”
凌曦抹着眼泪,因为留着鼻涕所以鼻音有点重。
“鼻血而已,老毛病了,要手纸吗?”
“恭敬不如从命。”
接过手纸,凌曦毫不避讳的在我面前擤着鼻涕。
“呜哇,黑色的鼻血诶,虽然已经接受了这种设定但还是不舒服啊。”
“还好了,小时候鼻血更严重呢,倒是与蛇神融合之后频率大大减小了,虽然黑血看起来很恶心就是了。”
“哦……”
“比大姨妈频率低。”
“你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要喝喝看吗,鼻血?”
“你别恶心我了!”
“你不是吸血鬼吗?”
“好吧给你科普一下:吸血鬼是通过从人体吸食血液的方式间接啃食人的灵魂而获得生命能量的,所以已经流出体外的血液喝了也没用的,同理还有尸体的血,因为已经没有灵魂了,就算直接吸食也没有任何效果。”
理所当然的说着天方夜谭般的知识,虽然这确实是发生在凌曦自己身上的事实,但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不过说回来有什么比咒杀这种能力更不真实的呢。
后来,送走了凌曦,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分了。
“最近,大小姐和凌曦小姐经常这样长谈呢。”
回到房间,我坐在床沿上,小荷则在仔细地擦拭着窗户,虽然……
“小荷,那块玻璃你已经擦了20分钟了,怎么,你有心事?”
怎么看都是因为情绪不好而导致的注意力不集中呢。
“怎会,身为从者,我的心中除了大小姐容不下其他事物。”
想用这种甜言蜜语搪塞我吗。
“一直盯着我和凌曦喝茶的地方,是想加入我们吗?无妨啊,下次你也一起来吧,啊,不过要多准备些茶点呢。”
虽然我这里看不见,但我很清楚,小荷正在擦的那扇窗户正好对着我和凌曦喝茶的茶桌。
“一介从者,岂敢扰了大小姐的雅兴。”
“我把你的故事告诉凌曦了。”
一招杀手锏,直接把小荷那名为“从者”的面具打碎。
“全部?”
小荷背对着我,嗓音中从者特有的谦卑与谨慎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直白又纯粹。
“巨细无遗。”
我在故意惹恼小荷,而且乐在其中,现在的小荷是什么表情呢,只有背影真是遗憾。
“我们说好了吧,不把你我的关系告诉外人,雪。”
不是“大小姐”,是“雪”。
“凌曦不是外人啊,姐姐。”
不是“小荷”,是“姐姐”。
“好吧,既然这样,下次你再和她见面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免得你信口胡说。”
说完这句话,小荷转过身来,再次变回了那个完美潇洒的从者。
“打扫已经完成,告退,大小姐。”
拎起水桶,拿好抹布,小荷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
趁着她还没走远,我大声喊道:
“爱你哦,小荷!”
咣当!
水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想象着小荷手忙脚乱的模样,我不禁笑出了声。
小荷啊小荷,我的半身,我的姐姐,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对你产生名为爱的毒咒……
蛇神的诅咒,在我耳畔回响。
……拜托你,一定不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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