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
雾都。
“招募工人，年龄30岁以下，身强力壮的四等民，在腐海暴动期间三倍薪酬。”
一位身穿棕色皮甲，一头灰发，看起来孔武有力的男子站在工厂里的高台上，宣读着手里的公告。
台下，人头攒动。
他们都在小声讨论着。
突然，人群之中一个和达洛尔年龄相仿的少年说到。
“请问，具体是什么工作？”
他沉吟了一下，说到。
“还有四个月就要腐海暴动了，大概是布置防线，运送物资之类的活吧。”
台下的达洛尔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自从救了那位天降少女后，已经过去了一年。
赚取三人生活费用的工作已经让达洛尔苦不堪言。
不过，生活始终还是没有磨灭掉这位年轻艾凯洛亚人的锐气。
【动乱，就意味着机遇，如果我在这场暴动中证明我的能力就可以摆脱四等民的身份，到时候，母亲和那家伙也可以住在更大的地方，吃上更卫生的食物。甚至还可以更进一步...】
“所有希望参加的人，站在我的右手位。”
台上的男子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台下的人仿佛演练了无数遍一般，瞬间分成两条。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达洛尔眼前。
“埃雷大叔。”
达洛尔拍了拍他的背后。
“达洛尔！”
埃雷大叔仿佛被吓了一跳般呼喊到。
“你上次不是和我说有妻子、孩子要照顾吗？而且你这长相，可别告诉我你不到三十。”
埃雷大叔把达洛尔拉到眼前，贴着他的耳朵说到。
“达洛尔，我是不止三十岁，但只要我能干活，他们就能发我薪水。你也有母亲吧，应该知道以这份工作的薪水，这会让家人和自己一起受苦。”
【哼，形式主义。】
听到了埃雷大叔的解释，达洛尔就没有计较。
只是烦闷的揪了揪自己半年未曾修剪的红色长发。
穿着皮甲的男子跳下高台，冲他们勾勾手，示意他们跟上。
咚！
咚！
咚！
好像是什么东西的脚步声。
声音非常低沉，就像一头钢铁巨兽。
【这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并且还在不断的接近。】
工厂四年没有打开的正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抬起。
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是！】
一台大约八米高的巨大机甲，扛起了工厂足足半米厚的金属大门。
“这...是在开玩笑吧？”
达洛尔长大了嘴，怔怔的盯着那架机甲出神。
“你第一次见到殖装吗？虽然冰霜巨人在殖装里也算是一顶一的巨无霸了。”
机甲，不，那架殖装的表面被喷上了一层蓝白相间的涂装，胸口处的引擎不断发出红色的焰光。
“这就是骑士老爷，为什么是骑士老爷的原因，只有他们才能驾驭这种超级武器。”
【等等！骑士难道不是一个地位，或者是信念的代称！指的是真正的骑士？】
大叔拍了拍达洛尔的肩膀。
“走了，这个冬天，绝对可以让你把这玩意看到吐。”
达洛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小跑两步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只要有了殖装，就能成为骑士...】
把这个想法藏在心底。
不一会，众人就离开了工厂，向着蒸汽苍穹的边界走去。
周围越发宽阔了起来。
“听好了，这里就是你们这几个月工作的地方！”
印入眼帘的是一段残破不堪的钢铁城墙。
城墙脚下，已经聚集了数百人。
一个大概三米高的银色殖装，撑着手里的武士刀，居高临下的站在城墙上，俯视所有人。
他的声音经过了特殊处理，听不出来年龄。
“修补城墙，就是你们的第一个任务。现在开始工作，一切问题都可以向你们的招募者咨询。他以后就是你们的管理者。”
他重重的一砸城墙。
发出一声巨响。
明明刀还未出鞘，却硬生生的把城墙砸出了一个数米的大洞。
“胆敢有趁乱抢劫，小偷小摸的家伙，死，不服从命令者，死，逃跑者，死，顶撞上司者，死。”
他纵身一跃。
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跳下。
一声巨响，在地面上留下了蛛网般的龟裂。
“服从命令，好好工作者，三倍薪酬，建筑有功者，十倍薪酬。潜力卓越者，提拔为三等民。你们有何异议？”
【难怪埃雷大叔他非要参加招募。他也和我想的一样...】
达洛尔看了他一眼。
埃雷似乎也发现了达洛尔的视线。
小声说到。
“最后一条不用想了。我参加腐海暴动的修建作业已经四次了，每次都有人这么说，但从来没看见真的有人被提拔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工作很快就被分配了下来。
埃雷大叔和达洛尔很快就进入了繁忙之中。
工作总归是无聊并且对自身毫无益处的。
达洛尔工作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偷瞄那些在城墙上走来走去的殖装。
“终于结束了。”
达洛尔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没想象中轻松吧？”
埃雷大叔笑道。
“要是让我吃饱，这点活只需要半天就能干完。”
达洛尔不屑的说到。
【那些住在雾都中心的老爷们可不敢把这些四等民喂饱了。】
虽然达洛尔反感骑士的张扬跋扈，但至少他们还在尽自己的能力，为这座城市奋战。
比起那些脑满肥肠的蛆好上无数倍。
埃雷不停的穿着粗气。
他比达洛尔更吃力。
“要不我送你回去。”
半晌，达洛尔说到。
“不用，你也有人要照顾。我还能走。”
此时此刻，达洛尔才能感觉到。
这个平时和他一起干活的同事。
已经不小了。
【该死的雾都，该死的四等民。】
达洛尔快步在那条熟悉的小巷子里穿插着。
一股难闻的气味钻进了达洛尔的鼻子。
那是血腥味。
【不像是老鼠的，太浓烈了。】
【难道...】
一股不好的预感弥漫在了达洛尔心头。
脚步不断加快。
小跑。
最后变成了狂奔。
血腥味正在逐渐变浓。
距离越来越近。
那种奇怪的预感变得更加强烈。
【不要...】
嘭！
没有拿出钥匙的时间。
达洛尔直接撞破了锈掉的铁门。
猩红的血液，顺着地板，一直流到达洛尔的脚下。
那一抹干枯的红发，微微抬起的手。
她张开的嘴巴似乎想要对门外的人说些什么。
达洛尔走到了血泊旁。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
把她抱在怀里。
惨败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看不出任何表情。
紧握住早以失去了温度的手。
【这是刀伤，不是剑。】
或许吧。
或许达洛尔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或许早就想好了，那天一定会到来。
母亲总会离自己而去。
他总有一天，要背负上她的希望。
继续，独自的存活下去。
这是每个人的宿命。
就算是寿命长达数百年的魔法师，也不例外。
【奇迹，不会出现。】
他叹了口气。
身体的颤抖平静了下来。
紧皱的眉头突然松了下来。
放开了她的手。
握紧了拳头。
他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座钢铁都市里。
死人唯一的下场就是丢进焚化炉里，被城市所吞噬。
连埋葬的土壤都没有。
什么都做不了。
像是疯了一般。
达洛尔站了起来。
环视周围一圈。
【她跑掉了。】
不知怎么，达洛尔松了口气。
一定要救她。
死去的人无法复活。
但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
从床下，拿出了一截从工厂里顺出来的螺纹钢条**靴子里。
【冷静，越是愤怒就越要冷静。】
曾经母亲的教诲不断的浮现在他耳边。
【艾凯洛亚人，是在严寒中绽放的烈焰之花。】
越是绝望，就越是挣扎。
越是反抗。
就算把自己融化，也在所不惜。
控制不住。
打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达洛尔一扭头。
穿出家门，向着声音的源头狂奔。
“夜·古儿薇尔！放弃吧，你已经没地方逃了。如果不想波及别人的话，就投降吧。”
这种经过处理的嘶哑声音。
达洛尔就在早上才刚刚听到过。
【地方是骑士。】
他心中一凉，脚步却更快了三分。
一抹熟悉的亮丽黑发。出现在了达洛尔眼前。
那个少女。
被称为夜·古儿薇尔的女孩。
达洛尔想都没想，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一拉一揽，把她背在身后。
拉住小巷里走的输气管。
蹬墙起身，攀上了二楼。
一个翻滚，把玻璃撞破，进入了那栋烂尾楼之中。
“放我下来吧。他应该没有看到你的脸。”
夜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冷清。
反而带上了一丝哭腔。
“怎么可能放下来啊！你可是我救的人！救人就要救到底。”
她浑身都绷紧了起来。
“但是，你的母亲...”
“别说话。”
达洛尔似乎听到了什么，捂住了她的嘴，躲在了桌子后面。
“你们以为这次还逃得掉吗？”
他好像解除了自己的殖装，变回了一年前，那熟悉的声音。
【没想到他还没有放弃。】
“上次被你们逃掉了，只能说无法借助殖装的力量。但现在不同了，腐海暴动已经开始了，只要随便扯个接口，加上一定程度的掩盖，就可以把事实伪装成虫子从地下进入城内。造成大量破坏，而我，就是镇压暴动的骑士。”
队长踏着大步。
【听脚步声，他还穿着殖装。】
“而你们，则会成为死在虫嘴下的牺牲品。”
嘭！
一声巨响。
家具的碎屑漫天飞舞。
“哼，不在这里吗？”
咚。
咚。
咚。
在靠近。
机会只有一次。
他身体上穿着殖装。
但声音却没有变化，证明他的头部是暴露在空气中的。
只要把这截钢筋，送到他的脑子里。
慢慢的，达洛尔放开了夜·古儿薇尔。
手慢慢的放在了靴子上。
咚。
咚。
快到了。
夜拽着达洛尔的衣角，不停摇头。
她不敢说话。
【就是现在。】
宛若一只蓄谋已久的猎豹，达洛尔瞬间抽出靴子里的钢筋，刺向了他。
“太慢了！”
机械碰撞在一起。
叮！
队长伸出手，握住了那截钢筋。
【状态太差了，速度比想象的要慢！】
达洛尔想松开手，却发现队长比他更快。
向前踏出一步，一手摁住了达洛尔的肩膀。
嘭！
达洛尔的身体被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她就在你旁边，对吧。”
队长突然狂笑起来。
“算了问你，也没什么用。”
队长抬起手，从背后拔出了一把带血的小刀。
“是你。”
达洛尔一拳狠狠砸在队长的殖装上。
发出一声闷响。
“你似乎还有点不老实啊。”
他手中的小刀化为一道银光。
狠狠的砍在了达洛尔的左手。
紧接着是右手。
左腿，右腿。
“这个世界上，总是不缺你这种没有力量，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自以为做到了最好，在自己的圈子里被他人羡慕，被他人崇拜。”
他一脚踩在了达洛尔的胸口。
鲜血在从达洛尔的体内流逝。
【奇迹，会发生吗？】
四肢全部被削断。
想要发出怒号，却被堵在了嗓子里。
“却不知，蚂蚁之间再怎么相互竞争，再怎么尔虞我诈，也只是蚂蚁而已。就像这样，随便的扯断他们的四肢，欣赏他们绝望的表情，享受着他们的挣扎。”
达洛尔紧紧的盯着他。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狂笑起来。
“就像此刻的你一样。”
“够了。”
【那家伙的声音。】
“真的已经够了。”
他松开了踩着达洛尔的脚。
“你终于决定自首了？可惜，按照这里的医疗条件，这家伙已经死定了，要怪，就怪你的犹豫和贪心吧。”
【不。】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一丝白光，照射到了达洛尔的眼角。
“在钢铁大地上，独自祷告的旅人。”
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聚拢在了一起。
“为何如此悲伤？”
光芒变的更大了。
“为何如此彷徨。”
夜的祷告是如此的空灵。
仿佛在洗涤着达洛尔的灵魂。
“倘若这世间真的如此残酷，那就把希望不断传递。”
白色的光芒包裹住了达洛尔的全身。
【好温暖，好舒服。】
“终有一天，黑夜会过去。终有一天，所有人都能笑着活着。”
夜·古儿薇尔的身体正在不断的分解。
化为那一缕缕白光，凝聚在达洛尔的身上。
凝聚，不断的凝聚。
咔擦。
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从光中站起的身影。
被银白色的魔力构筑成装甲包裹住达洛尔全身。
魔力的殖装。
它由大大小小，规格不一的圆形构成。
每一块甲胄都是各种各样的圆形，无数大大小小的圆形相互交叠在一起，层次分明。
圆的极致之美。
恶魔般的犄角。
【奇迹，真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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