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离别与礼拜天&过去与将来&夹缝中的水与粗糙的青蛙皮
「你好」代表的是相见的意思。
「再见」代表的是再会的意思。
这是一组在日常生活中,最为正常不过的词。而且以「你好」开头的对话,必将以「再见」作为结尾,我曾像张开手掌苹果绝对会落地般地坚信着这点。但是——
「那么,今天打扰了。」揉着因失去大量水分而泛红的眼球,我从餐桌上站了起来。
「下次见面就是一周后。」
就如往常一样,我留下了刚好一杯咖啡的钱后便挺直身子,径直的向前迈出比平时大出一倍的步子,快走到门口时,险些摔倒。
「店长。」
「恩——?」
「再见。」
呆站在门口,许久却没有听到那句本该出现在再这之后的台词。算了,那样也好。扭开门把手的同时,我无意间转过了头。
看见了并没露出虎牙而在强颜欢笑的店长。
「叮铃铃」
那时的我并未深谙笑容其中的意义,只是满脑子单纯得想着如何快点回到家后准备参赛的小说。
而当我得知C&DCoffee这家店关门,也是一个礼拜后的事了。
一周后、截稿日。
「喂喂,端木惠吗。」「礼拜天还大清早打电话给我,你是想死啊?」
手机另一头传来是充斥着强烈恶意的声音。
「征文期间,责编不是不休假嘛?」「对啊——是不休假啊——但你好歹给我看看现在才几点吧?!你见过哪家的公司是要求员工四点起床啊?!!富士康吗?」
看了眼墙上挂着时针才指向四的刻度的钟。「这么说,外面确实还一片漆黑唉。」
「请不要给我立马操刀冲进你家,让你成为今早报纸头条的理由!」
「欸嘿☆」我做出了不二家的招牌动作,不过对面的家伙应该是看不见吧。
「欸嘿个毛啊?!我的菜刀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了悉悉索索找东西的声音。
「我说啊,端木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讲。」
「告白的话,爱过。」「唉唉唉,那是第二件事啦。」「反正也是骗人的吧。」
没错。我在心底回了她一句。笑过之后,自己深吸口气,仿佛聚集力量般的停顿了半拍,然后——
「我要参加这次的比赛。」
这次轮到对面陷入沉默。「……………」隔了很久,她才再一次开口。
「果然…和她说的一样呢。」「她?」「就是那家咖啡店的女仆喔。」
「犬猫店长?」对于贸然插入我们话题的角色,我无法想象到她们之间会有何交集。
「那天见面过后,大概就是半个月前吧,她突然冲进编辑部,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大喊说你肯定会参加比赛的。」慧就像是在说极其平常事情的口气。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仿佛看到了高中时候的我…喔。」她的声音带着怀念。
「是吗,抱歉,慧。」不知道该接上什么的我只好这么说,但自己清楚的明白我们之间的故事已经不能用一句简单的抱歉来勾销了。
「你个只会写小说的白痴蠢货二愣头。我说如果啊,如果那年冬天你真的得上奖…或许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也说不定了吧。」那时一种非常甜蜜的声线。「所以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都怪你这个笨蛋——猪头——傻瓜……」
「喂我说,你该不会喝酒了吧?」我想起了刚才悉索的声音。
「我才没喝呢!」果然喝了,而且估计还是已经喝醉的程度。就如我所认识她的一样,发酒疯后就会开始不停的念念叨「高中的我真是个笨蛋!大笨蛋!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满脑子只有小说的白痴呢?!明明那时候的本小姐又漂亮学习又好,每天向我告白的人多了去了!像你这种小透明路人甲杂兵A,如果不是青梅竹马的话,你一辈子都和本小姐搭不上一句话吧!笨蛋!」
「但是啊……」
手机另一头传来敲打的咚咚声。不知为何,我能想象到披头散发的端木慧用手捶着手机屏幕的场景。而那每一下仿佛都敲在我的胸口上。
「为什么呢?」我不清楚,这是她的自问,还是在问我。
「为什么呢。噢——对了。」
她用着恍然大悟的语气。
「因为那时候还有梦想的我觉得正在追逐梦想的你,很帅呢。」
比赛截止的期限是中午十二点,而我用短信与端木慧约定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是她的办公室,虽说是要去投稿,但我还是打算在正式上交之前当面让她看一遍我的故事。
我与店长的故事。
这一个礼拜我没有出门过一次。洗澡吃饭喝水,都是保持在身体所需的最低限度,每次都是强烈的饥饿或者尿意将我从电脑屏幕中的文字行列里拉出来,我才会反应迟钝般的去完成那些事。记得曾听到某位作者说过,对于小说家而言,衣服是用来脱的,而并非是用来穿的。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无法理解,直到自己真的来到那种意境后,我才彻底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最后一天,也就是礼拜天的凌晨三点。当我在键盘上敲下小说的最后一个字,第一时间就打算打电话给端木慧的时候,我才发现浑身**的自己,就连一只手机都提不起来了。
油光闪闪的头发,散发异味的身体,以及堆满各色杯面的电脑桌。
「再失败的话…」
平躺在唯一还能躺下的地板上,并不大的出租房的正中心,我以大字的姿势瘫软的望着天花板。
「就放弃了吧。」
这是我那时最为强烈的想法。
而此刻。
「现在还早吧。」
看了一眼手表,才刚好七点过十五。或许是太过兴奋,自己才会这么早出门,也或许是因为别的缘故。总之将打印稿塞进黄色的牛皮档案的我,打算在这之前先去店长那里喝杯咖啡,顺道把自己总算是完成了稿子的消息告诉店……
可自己却伫足了。在那家曾来过无数次的店铺前,被一张写着「店面出租」的纸条制止了脚步。
「…啊?」
没有记忆中的LED板,没有期待中的灿烂笑容,也没有预想中的成堆猫狗叫声,当然那位被我称作犬猫店长的人也不在那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不断质问着自己。
然后想起来了。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最后那个牵强的笑容。
——「那么店长再见,下次见面就是一礼拜后啦。」
以及,并没有回我「再见」的店长。
「对了!」对了!对了!对了!和店长有联系的慧,一定!一定!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被何种心情所控制着。
「嘟、嘟嘟——」
不过,我想大概是某种无法言喻的东西吧。
「端木慧!」
电话刚接通,自己就立马开口。电话这头的我,因为奔跑在街道上呼吸略显急促。
「啥啊?不是说十点吗?现在我可没时……」「不是这个!」我打断了她。
「店长、哈呼、店长的手机号码,你知道的吧?!」
「哈……?别和我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你知道的吧?!知道就快点告诉我!」现在的我显得急躁不堪,那一定是令人厌恶的秋季的关系。一定。
她咯咯的笑了。「你怎么还像高中生那样纯情呀。」
「快点!」这是我第一次打从心底开始厌恶她那废话多的性格。
「算了算了,反正她今天就离开这……」「你说什么?!」
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对面不下于我的吃惊,「她没和你说过吗?」
「这个礼拜我都窝在家……」
「蠢货!」这次换成了端木慧来打断我的话。「白痴你快给我跑起来!车站!汽车站!就是直通火车站的那个BRT!猪头!别给我多问了啊!跑起来!你喜欢她的吧?!喜欢的话!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跑过去给我把她拦下来啊!然后告诉她你……」
我挂断了电话。
朝着目标笔直地飞奔了起来,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在千米体测中获得优秀成绩的速度。
沿途,我丢下了手机,丢下了外套,丢下了钥匙,丢下了钱包,最后丢下了怀中的稿子。一切成为我负担的东西,都被我所丢下。
我奔跑着,奔跑着。在城乡之间的残次的水泥路当中拼尽全力的向前跑着,周围的田地与零星的建筑不断地被我超过,汗水打湿的刘海遮住了前方的视线,肺部快要炸裂似得抽取着空气,长期未活动的身体仿佛老朽生锈的机器人般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喀拉喀拉声。
好想停下来,但是。不能停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这就是我的答案。
再接下来就是故事的结尾了。
最后——
抱歉。各位。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
如果大家期待着我像小说主人公一样,最后刚好在店长正要上车之前赶到的话。哪怕只抱有这么一丝丝期待的话,那么,就请让我下跪切腹谢罪。
因为最后我并没有追上那辆车,而是在半道昏了过去。
「恩…」
似乎听到谁在叫我的名字。很远,但又很近。不对,我最该在意的应该是——那人是谁?
仿佛相识的情节就在不久前发生过。但思维被额头的温度所打断。
「好暖。」
比起视觉,额头传来的温暖先让我清醒了过来。然后慢了一拍的画面,像是上个世纪的老旧电视机般晃动着在眼球成形。
「店长…?」
眼皮仿佛灌上了铅水般沉重。意识也是如此。
「太好了…太好了。」带着哭腔的店长看着我,她的眼眶还含着泪花。
「店长!」才从模糊的意识中反应过来。我猛的从她的枕膝中挺起身,不过身体却像是后劲不足的车子,一下子又软了下来,我躺回了店长柔软的腿上。依稀能想起夏季时某次相似的经历。
「看样子我是耍帅过头,玩脱了啊。」自己挠着后脑勺哈哈地傻笑着。
正跪在乡间水泥路上的女子,不断地捶着躺在其腿上的男子。略带哽咽的声线在空旷的田地边让人格外的心生内疚。秋风从插在田间的稻草人的衣袖间穿过,拂过远处大片的金灿向日葵圃。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催促着它们生长。然后灭亡。
「你是笨蛋吗!」没错。
「你是蠢货吗!」没错。
「从店那里一口气跑到这里,你是白痴吗?」没错。
「还拼命到倒在路边差点变成野狗的午餐,你是阿甘吗?」完全正确。
「为了我…就连最重要的稿子都…都丢掉了,你你你是……」
店长捂住了自己哽咽的嘴,泛红的眼眶似乎是又要哭出来。
我是位没有才能的小说家。可即使这样无能的我也还是让无数笔下的人物说出过帅气的台词,正因为是无法达成的心愿所以才会被称为「向往」,也正因为是「向往」所以才会需要付出所谓时间的「税款」。如是这般,这个这个,那么这次,也终于该轮到我耍帅咯。
综上,以下!
「没错,我就是笨蛋,我就是蠢货,我就是白痴,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傻的傻瓜!但是啊——」
现在就下定决心把珍藏心底的那「三个字」大声告诉她吧。
「店长——」这次终于没有那个会盖过我声音的风声了。
「谢谢你。」
文档被拉到了最后一行,故事也随之完结。因为没有改动其中的一个字,我选择直接关闭WPS。切换成惯用的输入法,右下角界面中的新月符号,总能让人想起什么非常久远并且美好的记忆。
挺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整个人像是烂泥般地陷入背后的靠椅。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五年了啊。」
仰头望向纯白的天花板,我用着老头回忆往事时特有的口气感叹着光阴飞逝。
我认为自己对他人撒下最大的谎言,就是我会成为一名成功的小说家。
是的,我并没有成为小说家,至少在这个世界线里的我只是一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工薪员工。每天过着家,车站,公司的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梦想,这个词汇遥远到令我根本无法想象五年前的自己还是个会为此而拼命的家伙。所以说我啊——
「变了吗?」
——「青蛙煮水,冷暖自知。」
——「是水煮青蛙,不是青蛙煮水啦,店长你个笨蛋。」
说起来,那时候笨蛋的究竟是谁啊?
「到底是水在煮青蛙,还是青蛙在煮水,这种问题。」不是很显然吗。
因为比起青蛙,那些可以随意改变外形的水则更像是我们。在被名为「青蛙皮」的生活下蒸煮着,为了生存,作为「水」的我们舍弃了自己最初的样子,肆意的**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妄图借此在粗糙的「青蛙皮」之间栖息安生,而那些无法接受生活打磨的梦想家最后都变成了「气」,彻彻底底地消失在锅里。
「这还真是——冷暖自知呢。」
我苦笑不得。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自己以前写作时爱瞎想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自嘲着。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啊。」
「老公,馄饨做好了。」这是客厅传来的声音。
「马上来咯。」
合上笔记本,那位没有天赋的小说家与犬猫店长的故事到此就告一段了。但是——请记住。
我们的故事依将在继续着。而你们的,也是。
「我最亲爱的XXX老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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