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们出兵吧！”
朝堂之上，崇王几乎是哀叹地发出了自己的请求。
昨日赶回朝堂，就是为了通知陛下紧急备战。三个月内，西夏东征军就要兵临城下。必须紧急战备了。
可谁知。
陛下竟外出游玩，彻夜未归。
崇王跪在朝堂之上，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的眼睛，但他的眼中闪烁着些什么。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那位陪伴他多年的老车夫。
“爱卿请起。”
云景帝没有正面回答。
“昨日冒着风雪归来，想必辛苦了，不如休息几日？”
但这应该算是回答了。
崇王懂了他的意思，但他不想懂。
在这个朝堂之上“正确”的做法大概是就此放下这件事，顺从陛下的意思。但这意味这什么？
意味着再一次签订那些令人作呕的条约，又一次低下云朝人骄傲的头颅。
崇王不能接受。
因为他云翊，也是云朝子民。
所以，他开口了。
“陛下，此事事关国家存亡，还请陛下考虑清楚。”
云景帝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眼神黯淡而锐利，他沉默片刻。
“卿家觉得，能赢吗？”
崇王略微沉默。
云朝多年来以文治国，重文而轻武。军队，恐怕早已不如多年前。即使是崇王名下镇西军，也有大批部队在战场上被西夏东军所残杀，两军几乎在战场上打出了十比一的死亡比例。
但守城战，终究是不同的。更何况，那些被残杀的镇西军，都是什么玩意带出来的士兵？
一念至此，崇王开口。
“不试试，谁都不知道。”
云景帝轻笑一声。
似乎是轻蔑，似乎是嘲讽。
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崇王。
“退朝。”
所有人整齐而寂静的起身，退出了朝堂。
待到所有大臣都走后。
云景帝不动声色的拿起兵符，细细端详。
“区区崇王.....”
赵兴国站在云景帝身后，瞥见他眼中盘旋的刺骨寒意，猛地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
云佶不屑的笑笑，在众人拥护下回到内殿。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真的像个帝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崇王自走出朝堂，就始终保持着沉默。
走在一条安静街道上的崇王，心情十分复杂。
他只身会朝，不带一兵一卒。难道这还不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吗？还是说，陛下真的下定决心不打这一仗？或者是，陛下觉得镇西军的存亡根本无关紧要？更可能是......除掉自己远比一国兴衰要重要？
崇王忽然间浑身冰凉。
即使和西夏签订条约，云朝自然也能再撑几十年，届时，云佶或许早已去世。也就是说，这位陛下眼中看到的，或许根本不是这座天下。
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那么多的兄弟......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找到你了。”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崇王的思绪。
崇王头也不抬地后撤一步，右手已经落在左腰的刀柄之上，汹涌的杀气澎湃而出，这时他才看向了眼前的人。
杀气猛地一滞。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手握黑伞的男子，他的腰间挎着一把火铳，空出来的右手尴尬地挠了挠脸。
人畜无害。
这是崇王对男子的第一印象。
“抱歉，我还以为是来刺杀我的刺客......”
崇王双手抱于胸前，对眼前的男子诚恳道歉。只是他的话并没能说完。
这条街道的死角处猛地冲进了四位刺客。
刺客穿着统一的服装，手中都握着一把短刀，刀刃之上一点异色一闪而逝，显然是涂了剧毒，四个人都用斗笠遮住了脸，只露出了一张嘴。
崇王猛地拔出长刀，头也不回地砸翻了身后的一名刺客，又屈身发力，瞬间将长刀插入了另一名刺客，在搅动长刀的同时，飞身向前，一脚踹飞了一名刺客。
第四位刺客发出了阴狠的笑声。
他如鬼魅般飘至崇王身后，直到此刻崇王才发现他的存在。
崇王还陷在向前冲击的余势里，并未料到三个二流高手中，竟然会混进一位宗师级的刺客。
“得手......”
“糟......”
忽然之间，一声枪响。
血花四溅，刺客的身影坠落在地。
崇王望向身后。
男子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握住了那只火铳，黑伞被他挎在腰间。看着茫然的崇王，少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崇王笑了笑，流下几滴冷汗。
“看走眼了啊。”
“好像是哎。”
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换个地方聊聊吧。”
咸丰酒馆。
男子坐在二楼的隔间里，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身体略微地前倾，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地位崇高的将领。
“自我介绍下，我叫李念，字景行。是来帮你的异乡人。”
崇王略微咀嚼了李念的话，斟酌着开口。
“鄙人姓云，单字一个翊。字琼华。”顿了顿，云翊开口询问。
“你说要来帮我是指？”
云翊似乎并未在意李念口中“异乡人”的说话。
“嗯？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连庆阳，白溪在内的四所城关已经失守。距离西夏攻入云城，只剩大概.....”
李念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收起双手，背靠着椅子，看着眼前的将领，等着他的回答。
“两个月。”
云翊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
西夏军队真的这么凶猛吗？竟然以如此惊人的速度攻城拔寨。
看着云翊的神情，李念再度开口。
“现在他们在庆阳，三日不封刀。”
云翊右手在桌下紧紧握住，但他仍然冷静。他腰间的长刀已然放在了李念的脖颈之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并不怀疑这些信息的真假，老实说他也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西夏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
而且，没人报告给他。
李念眼神深沉，如一汪潭水，散发着幽幽的寒意。
“问题在于你怎么会不知道。”
云翊脸色一变。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核心在哪里。
能封锁他信息来源的人，朝堂之中不超过三人。而其中唯一愿意这么做的，正是当朝天子——云佶。
云翊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长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念也不急，饶有兴趣的望向窗外，似乎在想些什么。
良久，李念轻弹茶杯。
他叹了口气。
“西夏这次不是来谈条约的，是要灭国的，劝你放下那些侥幸的想法。”
一锤定音。
云翊沙哑着开口。
“先生何以救我。”
“你的信任也太好骗了吧？”
“两个月，我自认无力回天，何不一试呢？”
“好啊，我会回应你的期待的。”
这样说着，少年从身旁取下一沓白纸，从怀中掏出一只造型奇特的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开口。
“首先我们要确定本场战争的地区。我们需要守住的，只有云城这一个地区。别想着分散兵力阻挡东军的来势了，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在云城寻求胜机。所以明天起，崇王你得将军队全数召回。七天内，由你我带军特训。”
“给我四天就好。”
早先他只身回来时就已经下发军令命军队回撤了，四天，应该足够将士们回来了。
“其次，必须派出足量的人手实行坚壁清野。要明白这次战争的意义所在。这次可不像两年前，可以用花言巧语骗过去。是要打的。”
“我明白了，我会告诉陛下的。”
“然后呢，我们要派出一部分精锐士兵在外设立据点，这个得由你我以及你的心腹驻守。没错，战争时你我不会在城里的，你要做好会死的心理准备。”
“先生果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说笑了，城破了，大家都得死。”
“倒也是。”
“说说这个据点的作用吧，我们负责奇袭以及支援。与守城不同，这个需要高超的用兵能力，以及对局势的把握能力。前者我是不懂的，交给你了。”
“先生放心。”
“守城军的将领们也得精心挑选，不必有多么高超的指挥技艺，但一定要有血气。让他们做好随时豁出性命的准备。”
“我麾下军人，皆有血气。”
......
“就是这样了，云将军。”
很久之后，李念结束了他的说明。
此时，夜色渐沉，星月微现。
两人走出咸丰酒馆，并肩行在回到崇王府的路上。
“云将军，送你句话。是很远的地方一位枭雄说的。”
“哦？”
“宁教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
“先生，这话说的，可不得我心啊。”
“你有没有想到，这个负，可能是背负？”
云翊愣在了原地，他看着那个并未停下的身影，那人的影子被街上暗淡的光芒拉的很远很长，显得极为孤单。
刚刚那番谈话只是让他认可了这位先生的能力，现在，他觉得这位先生或许有更加出众的地方。
云翊站在原地，猛地开口。
“先生，我们能赢吗?”
“呵，天知道。”
那位始终没有停下脚步的男子，轻笑着开口，语气中没有期待，更没有渴望。云翊找不到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便仿佛，胜败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似的。
摇了摇头，云翊跑到李念身旁，将这些想法甩出脑外。
可李念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似的，李念开口了。
“你猜对了。”
“虽然对云朝来说，赢是很重要的，但于我个人而言，是输是赢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抗争的过程，是让世界知道，云朝人没有孬种。重要的是向世界展示属于人类的尊严和荣光。”
“若是连反抗都忘却了，那还有什么资格自称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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