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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白桫椤

七:白桫椤

桫椤是一种树的名字。

那树形美观,树冠犹如巨伞,虽历经沧桑却万劫余生,依然茎苍叶秀,高大挺拔,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

在西域教中桫椤还有一种娑罗双树,开花的时候又名七叶,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一树生,一树死,还有被敬为神佛的高僧圆寂其下,以桫椤树身焚身,尤做佛陀涅槃。

娑罗双树,涅槃双生。

一生一死,一死一生的娑罗双树犹如那教义中人人所求的、永生。

……

雨还连绵不停。

晶莹剔透的雨珠不时打在窗台,墙角的云楼烛台17道烛光摇曳着,桌上的檀香飘出一缕又一缕的烟香,盘坐案前的男子微微闭了闭眼,捻着烫金帖子的修长手指仿佛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放在桌上的手虽然肤色白皙,但有那种在烈日之下暴晒过的痕迹,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极为干净,此时抬起食指在暗红色的檀木桌案上轻点着,仔细一听,频率的声响都被雨点的声音盖过去了。

良久,男子面色更加冷肃,陡然睁开的双目有着果决之色,他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十七云楼烛台前,把烫金帖子翻了一面,亮出上面红若血凝的封蜡,烤至柔软后他对着烛光,轻轻打开了帖子。

上面只有一句冠冕堂皇请他府上一叙的话,上面的署名印章赫然写着。

——白桫椤。

男子在衣架上取下外袍就踏出了房门。

……

天色暗沉,淌在地上的雨水也染了暗沉,看了直叫人心中沉郁,远处的楼阁在雨中朦胧,虽是皇宫,但此处略偏僻,偌大的院子竟然半个人影全无。

机械喷吐蒸汽的声音在荒寂的院落回荡,男子跟着毫无感情的冰冷机器走到这里,他不由因极端的冷漠氛围而心有所叹。

那个桀骜而淡漠的少年,他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被冷落着,哪怕身披再艳丽的华服也许都如幽魂一般,被滞留在这世间,这……不该有他凰涅桫椤的世间。

前方便是房屋的正院了,男子略有被挂在院墙上吊着的尸体惊动,他身后是喷着蒸汽发出声音离去的机器人形。

吸入凉津津的空气,微微腐臭的味道和浓重的血腥索入鼻端,前夜,白桫椤的锁心院被刺客潜入,然而没多久院中传来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自那夜又隔了一日后,这尸体依然挂在门前,正是要挂到其腐烂成骨。

那个刺客似是女人,长发及踝,湿透了的头发,藤蔓一般缠攀在身上,那一身衣服几乎成为红衣,大片大片的血被雨水冲淡了,依然洗不脱血染过后的红艳,但男子敏锐的发现撕裂的广袖下露出的手腕,手腕的骨骼样子应是男子。

男子不得不注意到那张脸,那眉目扭曲苍白的脸,原本该美艳若史记中月姬一般的脸“修眉细细写春山松竹箫佩环”等等溢美之词赞扬的、可谓是美艳卓绝的脸。

而今,男子看的出来,尸体明显是死前承受过极大的痛苦,眼角都因为痛楚而撕裂出可怕的裂痕,眼珠几乎从眼眶脱离,美艳全无。

这样子,哪怕是到了轮回之地都不一定能忘记死前受的苦罢。

然后他看到了剑,钉在喉间纤细而短若小臂的剑,剑面白如新雪,正是——越女剑。

男子忽然感到脊背汗毛发炸。

——“这献女刺狼王,并非戏中如此,戏里戏外终究不过雾里看花,那戏子,不及月姬。”

是啊,那戏子,不及月姬。

月姬可是用舞蹈魅惑了贪婪的狼王,最终一剑刺杀了他啊,而后咬破了牙槽内的毒囊殉了身。

这个戏子连自杀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杀人?

男子才恍然惊觉即墨天萝给了他这个讯息,但,他黑冷的眼眸从尸体上移开,即使他猜出去了西域的女子给他的讯息,他也什么都不会做。

白桫椤不需要他帮忙。

那一潭玄青色的水,雨幕中荷花半开,嬝娜风致,氤氲的雾气在池中若隐若现,雪色的发丝散开在水里,浮浮沉沉似是要化去,殷红直裾袈衣,烫金的纹边,白雪般的小臂和裸足在玄青的水中像纸一样惨白。

但那介于少年和青年的容貌安详的仿佛仍在梦乡中。

“你来了,兰陵。”

若不是他突兀睁开朱红眸子,兰陵还以为这个强大而阴柔的气功师,来自九幽不祥的黑凰——白桫椤,死了。

——白桫椤,死了。

何其可笑,兰陵不由笑了。

“这雨大的时节,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桫椤大人。”声音低沉而冷肃,仿佛寻常的问候。

“为何不可,你可知这深潭离不开涉水的人,而涉水的人,也离不开这深潭…啊。”依旧是慵懒的调子,白桫椤从水中坐起,站起身来,那围绕着他的潭水竟是犹如死景。

在他一起一立间依然波澜不惊,方才泡在潭水里的舞相少年,全身衣物干燥,竟是滴水未沾。

仿佛这个身披华服的纤弱少年,不属于这世间万物,犹如真正的幽魂,不沾染任何污秽明净,就这样独立在世间飘荡。

又似是让人要顺服他、奉他为权威、为神。

“这水,对大人来说,连沾身的资格都没有罢。”强忍住袭来的恐怖,兰陵竭力保持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

白桫椤,果然和七叶•奈落是很相像的人,虽然外表与立场都不同,但那种骨子里的懒散桀骜,与能骗过人眼的无害作风底下,隐藏着某种要把这世间搅得一片混乱,血流成河遍地哀鸿的…疯狂。

…“我在这世间已然三百年了。”那日七叶玩笑一般的话浮现心头,同时浮现的是她懒散的身躯中,发自灵魂的腐朽和衰弱,仿佛顷刻就要红颜枯骨成灰,但依然流连在死的门外,尽管永恒却如昙花一现般的女子。

所以那玩笑是不是真的?

白桫椤又是不是真的,如七叶一般永驻了容颜,但随时都会如昙花一般凋零的人呢?

有人告诉过兰陵生死不过瞬间,所以那瞬间在那两个人身上,也似乎永恒一般漫长…吗。

“这水,尚且无毒无物。”在他沉思的间当里出声,白桫椤在细密的雨雾中望过来,那薄而艳的唇勾起一抹浅笑,桫椤一向冷淡而闲散,像是极少笑的,这一笑倒是,甚为惊艳。

他又道:“你认为,我何时会死?”

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光是他身后的皇女都想要他死,但依旧把白桫椤奉若上宾,冷眼看着他一举一动都脱不开这宫墙。

思忖再三,兰陵抬头对上那深浅难辨的红色眸子,答道。

“臣,不甚清楚。”

白桫椤侧过头来,赤红的眸子斜睨着他,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微笑。

兰陵忽然注意到他耳畔的半月形黑石,似是把一片圆掰成两半,那纯粹又温暖的不可思议的黑石。

出自凤息国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烨城’才会出产的黑石,为武宗人研磨制药,或是溶进武器的石材,但从没有人拿来当做过挂饰。

兰陵忽然想到他的剑,他封在柜子里,染上尘埃许久不曾看过的一把剑,再看那黑石的耳坠一股熟悉的感受让他心口一痛。

“是你……?”兰陵恍惚之间,脱口而出。

******

捏了雨血的黑石梗(耸肩)

其实还有好多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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