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尤格的图书馆里见到过——当人接近死亡的时候，脑海中会自动播放走马灯。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走马灯中，当人回放到自己的死亡的时候，是否又能够再一次进入更深层次的走马灯呢？
一次又一次地回放自己的人生，一次又一次地迎接下一次走马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快。
一秒，一微秒，亦或者瞬间都不到——再然后，是跨越了“时域”这个概念，就连时间都不再流动的时候，那位垂死之人却在过着普通的人生。
——微妙地与佛教中的转世重生的说法类似。
在外人看来却又仅仅只是过了一秒不到——对他人的现实来说毫无影响，在数次的【现实to走马灯】的反复之后，就连观测都变得不可能。
现实世界的“一秒”会变成别人意识里的无数次轮回。
速度域的差距会抹平观测的可能性，将黑盒子彻底封住。
那走马灯与现实，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真的还活着吗？证明我不是在走马灯当中，而是在现实当中的依据是什么？陀螺吗？
——让我恐惧的是……我尚未知道这证明方法，却感到无论哪个答案都无所谓这一点吧。
…………………………
时间的长河中，有一位叫祭礼的邪神。
祂在无尽的世界里游荡——赐予目所及之物以毁灭。
毫无疑问，是“恶”的极致。
但本不该这样。
是什么改变了祂？
要说这个家伙曾经作为人类的证据的话，陈俊是有的——无论是三观还是说话的方式，祭礼都与正常生物有着微妙的“嵌合”之处。
如果祂曾是人类的话，一定是一个——一个努力活着的家伙。
一个能够模仿他人的思考方式的天赋者。
一个不算坏人的……普通人？
陈俊是这么想的。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少女，肯定已经不是了。
有着强大的力量，诡异的手段……以及常人难以读懂的三观。
混乱，疯狂，不自证，没有逻辑，毫无疑问是疯子的标配，就像是陈俊跟吐槽这么搭。
但是……
但是……
如果没有眼前这一幕的话，陈俊会毫不犹豫地，像是往常一般地杀死祂才是。
但现在，站在他的面前的，却是一个穿着丧衣哭泣的孩子。
将无数的高危物品当成投射物，明明是攻击却不带有任何伤害，只是一味地伤害祭礼自己的心灵。
要说触动，倒也不至于——陈俊还没软弱到连杀人如麻的邪神都下不去手的地步。
但，迷惑是肯定有的。
这场深渊之雨下了三分钟，多达万余的物品冲进了虚空当中。
“今天开始，我没有过去了。”
祭礼微笑着，脸上却带着未擦干的泪痕。
毫无疑问，祭礼已经将阿撒托斯的宫殿（gate of Azathothal）这个神术中储存的所有东西都倾倒了出来。
“……即使将这些带着回忆的东西毁掉，也不能抹掉你的罪孽。”
陈俊抿了抿嘴唇——然后他发现他并没有。
“你真的以为这些是我的罪孽？——或许在你们看来是，但在我看来，这些东西除了是我的回忆之外，什么也不是。”
“明明是你所毁掉的世界的残骸，你还真敢说啊。”
“毁灭从来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它只是，被生者抗拒，但却又对生者而言不可避免，仅此而已。”
“你……”
陈俊气结。
明明已经是一副哭出来的样子了，怎么觉得这个货突然高冷了起来？
“你还没有看透过环环相扣的事实——虚空生物就是这样，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就漠不关心。”
冷哼了一声，祭礼的眼中多出一丝讥讽。
“——不能将这当做没听到哦。”
“泡泡？！”
虚空之中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陈俊忍不住叫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仍然身在影子城里的泡泡，居然在虚空中传声了。
泡泡并没有理会陈俊在精神频道里的质问，用不知名的方法接着对祭礼说出了肺腑之言。
“他——孩子他爸（陈俊）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之一呐。
就连虚空大灾变将至的时候，他也是拼了老命地，让帝国舰队横跨虚空，能多救一个文明就多救一个文明呐。”
“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祭礼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像是说着“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一天啊，全知之神”。
“我所说的漠不关心，是指虚空生物的本质，依旧属于生物这一点。”
“如果真的爱，就应该不再是生物了才对——应该会成为一个更宽泛的东西。”
“不再受到‘自我’的制约，不再受到‘概念’的约束，如果有灾难就让它抹消，如果有恨意就将其拯救，如果有理想乡就将其创造，如果有反乌托邦就将其变为从未存在过……”
——祂已经很疲惫了。
“当这个世界不再有我这样的不幸，不再有我所毁灭的不幸——不，他们甚至未曾存在过。
当这个世界存在正义得到伸张，邪恶也同样蔓延，凡是人所希望的理念就都被贯彻……”
“我将之称为绝对的理想乡——这就是构成我这个概念，我这个邪神的契机。”
“我将穷尽一生，穷尽我所拥有的一切，穷尽我所没有的一切，穷尽我的过去，将来，一切，穷尽我的幸运，爱意，恨意，有或没有的东西，找寻这个可能性。”
——但，祂从不停歇。
“阿撒托斯告诉过我，神力，就是【无论怎样的情况都能有点办法】的力量。”
“所以，我会毁灭，因为我的神力，我的命运，我的天赋，有且仅有一种用法——即使作为人的我依旧想着念旧而留下了世界的残骸中的某些东西，作为邪神……不，作为【神明】的我，会抛弃他们，正如现在一般。”
祂——邪神也好，神明也好，作为人也好。
祂抛弃了自己的记忆。
祂抛弃了自己的过去。
祂抛弃了自己。
举起了一把很短很短的刀，刀背的延长线上是陈俊的眼睛。
“我要，毁掉一切——如果有能够阻止我的东西，一定我所信奉的理想的一角。”
“来试着阻止我吧，陈俊——我不会说什么吾之尸首之上即为正义这种蠢话。”
“我毫无疑问并不是正确——因为你们也不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并不正确。”
“我——只是想要……我的理想而已。”
“我要杀了你——如果杀得掉，就证明你们并非我所找寻的答案。”
“而如果杀不掉……”
【就请你带一束花到我的坟头，与我说说真理到底是何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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