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喘息挣扎。
她好像很痛苦，像是在用意志力强忍着常人无法想象到的疼痛。
像是被强压着，拿着随时都会爆炸，刚刚从灶火上拿下来的高压锅一般的，从精神和肉体双重意义上的噩梦的声音。
——等等，噩梦？！
从窒息中醒来，如同忘记呼吸一般在失去氧气的痛苦中恢复清醒的少女，惊愕地四处扫视，希望找到重新恢复呼吸的办法。
“咚！”
一声闷响。
一记手刀敲在了少女的喉咙，让她忍不住呛出了声。
“咳咳……咳咳……”
从眼角挤出的泪滴被拂去。
“睡得还好吗？”
青年跷着二郎腿坐在少女的床边，露出清爽的微笑。
“你……”
少女的眼瞳紧紧地收缩。
“欢迎从噩梦中回来。”
“然后……欢迎回到这个噩梦般的世界。”
少女麻木着脸坐起身。
“都是……梦？”
随即，眼瞳恢复了一丝清醒，看向青年。
“你消失了几个月，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
尽管用的是质问的口吻，但此时她却并没有多么愤怒。
因为……梦里的少年，跟眼前的青年，实在是过于相像了。
少女挤出刚被惊醒之后为数不多的恶意。
“我好不容易才享受了几个月的清净日子，别这么死缠烂打好不好？”
“我做了早饭，洗漱一下就下来吃吧。”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了房间。
“咔嚓！”
随着锁舌锁死的声音，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少女将杯子抓紧，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没有给她做过早餐，一次都没有！
甚至偶尔还会很恶劣的把自己做好的早餐给吃掉……让少女只能饿着肚子上学。
少女睁着钻石般的眼睛，将信将疑地起了床。
结果，就在她正准备收拾被子的时候……
“咔嚓！”
青年又打开房门进来了。
——此时受到惊吓的少女已经握紧了枕头底下的匕首，摆出了警戒的态势。
“我都忘了……早饭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
“你看，你不也觉得很奇怪吗？——七年以来一次都没有对你好过的我，却亲手给你做了早餐，你不觉得也是有必要铺垫一下这种特异行为的吗？”
这么说着，无视少女的警戒范围，青年踏着如同普通上班族走过马路时一般略微迅速的步伐，逼近了少女。
“咕嘟~”
咽了一口口水，因为眼前一幕实在是过于相像——少女因为回想起仅仅几分钟之前的梦境而脸色铁青。
尽管不记得清楚的细节，但那种连心灵带肉体都互相啃噬的感觉真是令人作呕……
“咚！”
“呜……呜”
少女紧咬着下唇，任由青年将她推到在洁白的床单上，忍受着身上不少伤口被拉扯的痛苦。
“你要……干什么？”
总感觉，这与平时他伤害自己的方式不一样……
“你不是非常好奇我为什么只对你这么残忍吗？”
“对，比方说——为什么我要杀掉你的养父？把你从北方带到这个城市？”
“什么……你在说什么？”
少女愣住了，在她的记忆中，她理应是从小到大就在这座城市长大的。
“呵……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青年伸手，将她桌面角落的照片随手拿过，展示在她面前。
上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年幼的少女和姐姐，与其亲生父母的合照。
“这可是真的，你才是假的。”
“……什么，什么意思？”
大脑短路的少女没能理解。
“我在说——这张合照，是你幼年的照片。”
“你骗人！我的记忆……我的记忆怎么会……”
少女抱着脑袋，将回忆细数——然而，完全没有出现像是小说中说的那样的“虚假的记忆如云雾般消散”的样子。
——她记得饱受欺凌的童年，记得遇见青年的星夜，记得每个早上的早餐的味道，也记得自己身上每道刀疤的来历……
“我说过了，照片是真的，你才是假的。”
青年露出看到了初心者的小丑一般的表情，扭曲着笑意和无奈。
“你不会以为‘只有自己是特别的’吧？——只有自己遇上了我，只有自己知道世界的真实，只有自己能够记得这座城市里在无名的角落里死去的人，别人无从察觉……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你觉得，你见到的就全都是‘真实’，只因为你比别人更接近世界的【真相】一步——你就一定不是假的，你依旧产生了这样的傲慢，对吧？”
“难道不对吗？！”
少女爆发了，揪着青年的衣领，刘海深处的眼瞳迸射出仇恨和愤怒混杂着的光芒。
“城市里消失的人难道不是你杀的吗？！售货员变成碎块被你扔进冷冻库难道是假的吗？！你以为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制裁你——就可以让我视你的罪恶于无物吗？！混蛋！！”
“这么说……你是为了道德原因而谴责我的？不是出于你无聊的优越感？”
青年歪过头，把脑袋压得很低，少女的视线无法越过一道阴晦的名为时光的厚壁障，只能徒劳地停留在名为现实的怪圈之内。
此时，他与她的距离很近，近到就连彼此之间的味道都嗅得到——他知道这个味道，因为就是他将少女家里的洗发水换成了自己熟悉的这个味道。
青年看向少女——那不过是美好易碎的幻影，尽管由自己的手尽力造出，却依旧并不真实的人偶。
但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就以假乱真来说，已经能够骗过自己心里的感伤了。
“真是……真的非常好笑呢。”
青年喃喃着，这种好似敷衍的态度又让少女的愤怒更上一台阶。
“你倒是说说看啊！——你在这个城市，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掉如此多人的理由！——不，就连你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罪恶，都给我一次性地说明个遍！！！”
听到这句话，青年闭上双眼。
“嗯，我想，确实，是时候了。”
“我就给你讲讲吧。”
“你觉得，【命运】是什么？”
青年尽管用的是问句，却并没有打算让少女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像是过于年老却依旧迁徙的候鸟一般，永不复还地向着某个方向飘荡着思绪。
“是必须打破的悲剧吗？是天降的恶意吗？是带刺的荆棘吗？是打落了花朵的暴雨吗？”
“都不对。”
“所谓的命运，就是你这一生所遇到的，所做的事情的总和——所以，人永远也无法战胜自己的命运，就好像——”
“聋耳的音乐家同时患上了脑癌，癫痫，癔症，双手缺失……不，干脆点，死掉吧。”
“死人没法战胜命运，所以，活人也不行。”
“就像你用支架架起一具尸体，伴着蛆虫舞动，它也能做的比活人更好一样，所以，死人无法战胜命运，活人更做不到。”
“我曾以为我的命运在某个人身上，因为我发现我没有办法拯救某人。”
青年的视线穿透少女，看向别的某个，更庞大的东西——用少女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青年的脸上的，怨毒扭曲的恶意。
他似乎总是笑着的，但是此时却带着明确的恶意想要违抗某个东西。
“我为了那个某人，尝试了无数无数无数次，但是最终全都失败了。”
“任何因素都会成为我失败的缘由，他人的恶意，贪婪，我的软弱，无能，以及欲望……”
“那么，自然，在这条街上的每个人都杀过我。”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无论哪个人都在某条世界线杀过我。”
“烧死，砍死，监禁之后饿死……我享受过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死法。”
“人所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对我造成过伤害，你所知道的所有酷刑都加诸于我身，而这些——都是由那些看似平常的你的邻居们做出来的。”
“我死了，他们活着，每个结局都如此理所当然。”
“我钻过规则的空子，但那使我一度崩溃……因为我发现，即使我在某个侦探时期拯救下了那个人的肉体，最终那个人也会因为精神上的劣化，变成我所不认识的某个人。”
“最后我发现，救不到人绝不是我能力不够，而是【规则】如此。”
“我赢不了，她必须死——就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规则而已。”
青年死死地咬着下唇，咬到出血。
命运是无法抵抗的。
房间里，青年沉默了许久。
“然而——无论是得知了真实，还是悟透了命运，我都没有真正地死，没有能得到永恒的宁静，这个剧本依旧没有结束。”
“我本以为我会浑浑噩噩地一路走下去，像是一个平凡的上班族，在永无止境的日常中逐渐磨损，成为一个失去感情的尸体。”
“但，或许，第一次，命运让我感受到了一些无法言说，却能够确实感受到温暖的东西。”
“它无时不刻的，无时不刻的在我的面前倒放我放弃的那一刻——
用守护我的神明的尸体的血
用帮助我的友人的尸体的肉
用我除了生命真意之外的一切的残骸上汲取的，血腥的温暖。”
“它让我找回了些东西。”
“我的命运告诉我，死亡无可避免，意欲逃离的话，我就与那些杀我的人没有分别。”
“我的命运告诉我，我当活着，直到我的意义被穷尽，直到我能够作为一具完整的尸体被下葬。”
“我要完成我人生的课题，然后死去——那就是我的命运！”
病态而真实的笑容出现在青年的脸上，和着清晨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炽热。
“我想去救些人——无论代价如何。”
“我真的……只是想要拯救某些人而已——就像是你看到被车撞飞的猫猫狗狗会感到担心和心寒，就像是你看到被殴打的人会感到疼痛。”
“我只是不想这些人没有同伴啊。”
青年的笑意扩大了。
“……对，我只是想要，不择手段地帮助他们而已啊。”
“——这是一个很艹蛋的世界，不杀人就没法拯救很多人，所以我只能凭借着自己那混乱低廉的道德感去像是剪掉枝条一样杀掉本不应该存在的家伙们，给自己一个去赠酒更多人的机会。”
“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不得不杀一半人而救一半人，更不用说是为了接下来的每一个轮回中的每一个人！”
“我从未感到自己是特殊的某人，因为我坚信如果有人处于与我一致的位置他也会这么做。”
“但此时此地此刻，在这几亿年的光阴里，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人只有我！”
“因为没有人能够如我一般下定决心，做我应当做的事情，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失去所有的人！”
“没有人能够有着与我一样的觉悟，没有人能够如我一般在月亮上等待无数的孤寂！没有另外一个九十亿的坟墓里能够伸出永不腐烂的援手！”
“所以我不得不做，因为，我即是真理——我不会逃避，也无处可去。”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骄傲——因为用死亡堆砌出的真理并不值得骄傲。
但母庸质疑的是，他有着属于自己的坚定。
“我完全听不懂唉，给我用简单一点的话说啊。”
少女，很不解风情的，用讽刺的口吻开口了。
“那就，没有必要懂了。”
少年露出了寂寥的笑容，眼底的火焰稍稍平静。
他用这种平静到少女没有反应过来的神色，撕开了少女的衣服。
“呀啊啊啊！！”
伴随着尖叫，少女新的一天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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