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躲在海底搅风搅雨的混蛋？”
那是一片，幽暗不见底的海水，淡绿色覆盖的建筑群和扭曲光晕下的魑魅魍魉在庞大深邃的黑影下蜿蜒。
复数充斥着血丝的眼珠子瞪着青年，让他瞬间有一丝遗忘亿万年的慌张。
“别这么看着我——弄出外面那么大风暴的是你，我来是理所当然的。”
舞动的庞大触手，对于宽广的海底而言也显得过于庞大的绿色身躯，以及难以显示但确实存在的丝毫知性。
青年摘下了微笑的面具，在狂乱的海水中心伫立，露出陌生的冰冷表情。
“我曾给人类带去毁灭，而你不过是毁灭之后残留的余辉之一。”
“我曾用遮天蔽日的蛇啃噬神山，也曾用无名的铁剑刨开无数高高在上神祗的胸膛，与世界的故事擦肩而过的你想来是不知道的——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你的来历。”
“无论看起来多么伟大，你不过就是上个时代的残留。”
“我一死，你一死，这个世界就不再存在上个时代了。”
“而现在，你泄露了你的行踪——所以我来杀你了。”
“不许有异议。”
……………………
繁华如梦。
但黑暗中的恐怖一如梦境一般。
杂乱无序，难以描述的声音在癫狂中肆虐。
疼痛——好似身上的每个部位都在流血一般。
冰冷的地面，脏乱的秽物。
——一个小黑屋。
{抱歉，我做不了选择……我还是没法做到选择某人去死。}
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五分钟前的少女咬紧牙关。
{我知道可能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你陪伴了我整整三千年，又怎么可能说杀掉就吃掉？}
少女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心情，脸已经红成了一个亮晶晶的赤水晶，没有瑕疵的皮肤带着别扭却又确实的善意。
{所以，我……}
【你不用说了。】
少年用一种分辨不出悲喜的声音如此说道。
【我完全，完全地理解了你在想什么了。】
少女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因为少年的表情逐渐开始空洞了起来。
【即使又死又活地互相陪伴了彼此三千年，我们依旧背道而驰……是吗？】
{什……么？}
她的记忆只有大约几百年的跨度，所以完全不理解少年口中的三千年是什么概念。
【即使我与你都站在怪圈的边缘，我们的视线也绝没有**的时候。】
【即使我叫你杀了我吃掉，你也没能理解那是让我活下去的办法】
【我的精神早就到了极限啊——】
少年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用如此在乎少女的目光看向了她。
仇恨——浓郁到化不开的仇恨。
【我知道这是泄愤，知道这是无理由的迁怒，知道人与人之间互相理解完全就是不可能之事。】
【但是……】
少年踏前了一步，用完全化为野兽，看向食物的目光看向了少女，让少女浑身发冷。
【无论你活了多久，你都没有理解“不死”的含义，这让我心寒。】
【听好……我只说一遍。】
【——所谓长生，绝不是让你将短生种无意义的怪圈拉长，再将社会重新构建成延长版怪圈的恩赐。】
【——所谓不破，也不会是让与自己面目相同的怪物撕咬自己，最终造成悲剧的罪魁祸首。】
【——我被那样的未来所迷惑，被痛苦充斥着灵魂，嘶吼的问题却依旧无人回答，所行所为也没有人理解……】
【但即使是这样的我……也偶尔，会梦想着某些令我欢欣之物。】
【比方说，放弃不死也要看到的未来。】
【比方说，放弃无尽的苦难也想让某人杀掉自己活下去。】
【比方说，能够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将思考继承下去，而非在临死的软弱之间遗忘自己拥有的一切精神财富。】
【但你……】
【但你……】
【——你将它踏了个粉碎！！】
少年的眼中，凶光毕露。
【我会杀了你……】
【然后活下去！！】
少女在失神的瞬间，被咬住了脖颈。
刺痛蔓延——仅仅细微的伤口被破开，血渗了出来。
少年和少女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彼此撕咬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绝非交换，而是毫无文明可言的相互掠夺。
少年已经遍体鳞伤，但是少女的身体也泛着鲜血。
【…………（杂音）】
——睡梦之人依旧没能辨别出这个声音，只觉得其中蕴含着无尽的绝望与悲伤。
【我……不想死……】
与此相对的是少年的声音，很清晰，但是喉咙几乎被血塞满了，但充斥碎肉与血迹的指甲却依旧在少女的身上留下了浅浅的抓痕。
——伤痕很小，几乎微不可查，但是确实地……造成了伤害。
那是，用人的意志超越了异常的残渣，将拼命做到了极致之后留下的痕迹。
【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浑身被痛苦折磨着，但对方肯定更加痛苦——因为身体素质的差距。
但少年却对此熟视无睹一般，撕咬着，用尽全身力气地碾压着……少女的身体。
对这魔怔一般的话语感到惊恐，少女抓住机会勉勉强强地脱开了身。
【…………！！】
惊愕之情溢于言表，声音像是在唤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少年不停地自言自语，仿佛听不到少女的声音。
【我……不得不杀了你……否则……我就会死……我的生存意义，活下去的价值，从遥远未来来到此处的价值，都会消失掉啊！】
阴狠得像是狼一样的表情，但其本质比形单影只的狼恐怖得多。
——那是……“狼群”。
集群狩猎的共同意识，在单个个体下用更加高等形式展现出的可怖现象。
那是单人的天灾。
——而造就这个从头到尾都一直在帮助自己的少年的疯狂的，却是少女不经思索的一段话。
少女咬紧牙关，依旧不能够理解对方的思考……
所以，肉体被撕裂。
所以，在绝望之中看到自己曾经无比希冀之物——自己的伤口绽放的瞬间。
明明是多少尖刀都无法刺破的肌肤，为何此时会被跨越时间的獠牙撕裂？
明明原来不会持续一秒以上的痛楚，为何会随着破烂指甲翻起的血肉被空气刺激着不停抽搐呢？
然而，简单的死去依旧无法实现——尽管对方已经拼尽全力来伤害自己，自己的身体却依旧抗拒着死亡。
“好……好疼啊……”
出乎意料的，软弱的声音，从自己的喉咙的深处被无意识地挤出来。
在这肮脏的黑屋之内，用模糊的视线透过空气，看到的只有自己那堪称毫无作为的一生而已。
——为什么人们总是用最悲哀最卑微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愿望呢？
少女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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