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认为“死”这个概念，从小开始，是什么时候被认识到的呢？
——是有生以来看到的，第一个亲人去世的时候？
——是得知某个你擦肩而过的人在第二天静静地去世的时候？
还是……当你看到一个人活着，却失去了被称为这个人的要素的时候？
凌晨时分，阴暗的鬼屋气氛还没有从医院洁白的走廊完全褪去。
但是一道身影恍若鬼魂一般，走路甚至带起了风，惊得晚班下班的保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是没有睡够吗？”
但是他很快为这种类似灵异现象的玩意儿找了个理由，晃了晃脑袋离开了警卫亭。
当慕凉，也就是水莲中学某个班的班主任，在太阳还没升起时接到电话，急匆匆地打的来到医院的时候，她第一次认知到，有一个人“死”了。
慕连横，她的大哥，像是散去了一身的戾气一般，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一天不见，他看起来却瘦削了许多，眼睛下面的一对眼袋象征着这个男人已经整整一夜没有合过眼了。
“……大哥？”
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疲倦而没有生气的男人就是陪伴自己长大的慕家长子，慕凉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侥幸，带着疑惑问了简简单单的一句。
“凉……你来了。”
男人带着血丝的眼睛缓缓地转了过来，但是眼眶中流露的，却是近乎无情的平静。
麻木，没有生气，像是失去了作为这个男人的最基本的要素一般的……令人感到难以接受。
慕凉自己都不敢相信，当她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她的右手已经揪住了眼前的男人的病号服的衣领。
“……”
但是，慕连横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要还手的意思。
“……”
放下了原本已经准备挥出去的“亲情破颜拳”，慕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但是——她忍住没有哭出来。
“……怎么了？”
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慕凉的声音有些颤抖。
“叫你来的人……他们没有跟你说吗？”
“他们要我问你本人。”
慕连横的声音依旧是令人心悸的平静，但是越是平静，慕凉就越不安。
“……”
“……”
两兄妹都没有说话，只有沉默在病房里缓缓地流淌。
“……没了啊。”
没头没尾的一句。
“什么没了？”
凌晨时分的阳光终于刺破天幕，射在由腐烂的植物组成的泥土上。
“都没了……不论是志气，善意，恶意，还是慕连横这个人。”
原本作为慕连横的这个躯体，否定了曾经的自己，像是执着着，入了魔一般接着说道。
“我原以为我所坚持的是对的——善意一定是正确的，恶意一定是错误的。”
【没有任何人能否定善意。】
【即使再微小的恶意都应该被驱逐。】
“——直到我的善意被否定，‘那个东西’的恶意被肯定。”
缓缓地捏皱了床单，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惧。
——只差一点，只要那时候手稍微偏那么一点点——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体了。
当大家都认为自己没有错——却是对方先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恶意”。
当自己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却落得如此下场的时候，要说没有恨意是肯定不可能的。
两个人，同样站在法律的边缘，同样可以不受到法律的制裁的时候，同样选择了动手的时候……
自己虚伪的“善意”被击垮，却阴差阳错之下留了自己一命……
对于一个拥有着让警察局都不敢乱来的力量的“强者”而言，不过是践行着自己的信条而已。
——就跟平时慕连横做的没有两样。
没错，“那个东西”，使用了慕连横的手法，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并且让慕连横感到恐惧不已，厌恶而发指。
当恶意跟善意相交，同样的手法，不同的立场在同一时间展现。
所以，慕连横整个人被冲击，像是被洗掉了人格一样失魂落魄。
看着自家兄长仿佛被绝望**过思想的超高校级一般的表情，慕凉莫名地有些心烦意乱。
不禁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大概，问了他也不会得出一个有效的答案吧——那反而会击垮他最后的自尊心。
不禁抿了抿嘴唇。
活动起从师范类大学毕业的脑袋，想找一个好的方法。
“今天，你们学校不是还有活动吗？”
“嗯，是啊……”
心不在焉地说。
“那凉你赶紧去吧——不要在这里陪我这个废人了。”
“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被“废人”这个自虐的词刺激到神经，太阳穴暴起一道井字，却强压着脾气，问了一遍。
“你还有活动……”
慕连横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自家妹妹脑子也不算不好使，就是有时候不走心，让他从小到大没有少费心。
——虽然说以后大约就是对方来操心自己就是了……
感到十分悲凉。
“就是这个！”
“哎？”
被突然大叫的慕凉吓了一跳，被单被抖落，露出了已经失去双脚的下肢。
“……额”
被尴尬而充满悲伤的景象冲击，一时间慕凉失去了言语。
“我……我的意思是……”
“……”
急切地想要将思路找回来，但是越想要去想却越想不到。
“冷静点，把想要说的东西照着思路找回来。”
只有这一瞬间，在那无神的双眼中，又一次显露了名为“兄长”的光辉。
为此再一次感到心痛，慕凉强装着不在意。
“要你提醒……我的意思是，今天我们的秋游，你要一起来吗？”
“哎？”
“看你这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来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可以给你带来朝气了吧？”
慕凉充满自信地，作出了发言。
“那啥，你知不知道，刚才那句话，有点像《鬼父》里开头……”
慕连横像是想要推辞一样作出了劲爆发言。
“只有你才会玩十几年前的梗啦，快去死！！”
……然后被一枕头打倒在地。
——为了拯救自家失去了威势的兄长，慕凉强硬地作出了决定。
（这一章时间是在第一二卷之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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