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房间里是没有声音的。
慕连横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瘫在已经解除了禁锢效果的手术床上。
他曾经以为，“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现在，他发现这些都是p话.
自己的脚踝往下的部分，大概这辈子都再也不会有除了幻肢痛之外的感觉了。
那么自己会怎么样？
失去现在的工作，作为一个废人被妹妹养着——她作为教师，工资原本就不高，还要养一个废人和二老……
咬紧了牙关，努力地憋住了泪腺。
但是想到自己的亲人们可能的反应——埋怨，嫌弃，如同看待累赘一般看待他——这个铁塔一般的汉子终究还是流下了泪水。
他很后悔——自己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在今天掺和一脚，带着王乐这个混账富二代来到这个混账地方？
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在王乐动手之前自己就动手了？
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会……才会……
咬牙咬得腮帮子疼，但是眼泪依旧没能停下来。
“……王乐怎么样了？”
沉默许久，他还是问了同行者的安危。
“死了，自己作死的。”
小幽灵的眼底闪过一道光芒，随后一挥手，虚空之中一个重物落下，发出“咚！”的一声。
随之出现的，是烈酒的气息，浓烈的二锅头味道冲淡了原本慕连横碳化的双脚的烧焦味道。
“……”
慕连横有些失神——难道说，对比之下，自己还算好的？
“他抽中的原本应该是最不容易死的处刑了——【醉虾】这个处刑，只需要在烈酒当中闭气一分钟我都算他过了。”
冷漠没有感情的声线，淡淡地陈述事实。
“……那他是怎么死的？”
张开了无神的双眼，喃喃着问道。
“右手的伤。”
“……”
大致可以想象到：王乐被丢到一个满是烈酒的世界里，正准备闭气的时候，刚刚的炸膛带来的右手的伤口整个埋在了烈酒里，然后他疼得倒吸一口……
有一瞬间，慕连横感到一丝庆幸——直到最后一刻，自己都没有跪在或是用手触摸那块铁板，也就没有伤到更多的地方。
死死地咬着下唇，把这个庆幸的想法扔出脑海：
废掉后半生，和死亡之间，真的在凄惨程度上有什么差别吗？
“你感到了绝望吗？”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仿佛是已经肯定了的态度。
“……”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上诉无门——没有渠道去告一个不知存不存在的幽灵。
私了不能——对方已经对他造成了伤害，而且他也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对付这个能力通天的幽灵。
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情况是比这个更绝望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殴打的那些人，也是这个心态？”
有一瞬间，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了他的心灵上……
“不，这不一样。”
然后被棉花弹开了——明明由始至终，自己都是在为了那女孩不受王乐更加残酷的殴打而动手的。
凭什么他跟王乐却要一样的待遇？！——慕连横有些愤愤不平。
“……伪善者。”
然后，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掠过他的身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最后他还是软了。
“……我没有跟你嘴炮的意思——你对她出手，我就对你出手，就是这么个道理。”
小幽灵没有跟对方交心的意思，他出手也不是为了打醒对方——世界上伪善者太多，有些甚至认识不到自己是个伪善的人，一个一个地打醒，真当小幽灵的时间不要钱啊？
——好吧确实不要钱，他要的是命……或者san值？
“行了，别多愁善感了，如果没事我就带着祭品走了。"
说着，黑影准备在依旧睡得香甜的祭品耳边唱起《辛多雷挽歌》……
"等等！“
"?"
小幽灵感到一丝奇怪——不走，留在这充当你心理阴影啊？
“可以……跟我聊聊吗？聊什么都行。”
“那好我们来聊聊有关一个失去双足的男人的悲惨的下半身吧。”
小幽灵歪了歪头，提出一个比较有意义的议题。
“不那个请放过我……打个比方……你觉得你的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慕连横始终没有办法恨起眼前的这个黑影。
即使他像是无情的刽子手一样处刑，全身带着像是开膛手杰克一样的杀气，时常开着不好笑的玩笑，玩着没有人懂的梗……也无法恨他。
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一个没有脸（……），没有特征的“守护灵”，却让他感到十分的孤独。
像是乡间的守墓人，用常人无法理解的话语在夜晚的阴风中诉说着亡灵们的故事……
人们会因为晦气而厌恶守墓人，但任何一个稍有良知的人却不会真正地恨起他们。
日复一日地见惯了死亡的人们，麻木了心灵的某些部分，只为了追求某些“枯死”的东西……
难以言喻的悲伤。
“宿主吗……让我想想……”
小幽灵听了慕连横的话，低头思索了起来。
“大约，是一个扭曲得反而平时像是个正常人一样的异类吧！”
虽然自己也没资格说什么就是了……小幽灵在心理默默地补充。
即使祭品去上学也只是为了神崎理莎开心。
即使祭品带上头盔也只是为了保持理智，不在外面抹黑他们兄妹的形象，同时让妹妹的形象更加突出。
即使祭品追求死亡，也不过是为了在所爱之人死去的时候能够一同赴死……
即使祭品想要成为人类，也不过是因为人类的精神形态才能更好地理解妹妹……
就连自称男性，都是……
完全的“异常”，完全的“依赖”，完全的“扭曲”
反而，使得她，使得他，使得祭品这个存在，成为一个类似于人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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