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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大臣，城外的或是广厦间城中的众臣，此时已经赶到含元殿前。
无比惊异的看着含元殿前这一幕。
东方天边鱼肚白，一袭衣冠立前台。
年轻人一身淋漓的鲜血，从贺伯麟身边擦肩而过，迈着如同学步孩童的步伐，迈向摆驾与含元殿前的王巨君。
“魏新流，好名字。朕记住了，忠神年的最后一位状元郎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魏文长的后人，一身忠义！”
王巨君看着用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到自己面前，摇摇欲坠的马路遥。
瞳孔临近涣散，已经是动指头都无法做到的地步，却保持了身姿的挺立站在王巨君的面前，看着这个位极人臣之后，一手背叛汉室的窃国之贼，咬牙切齿。
“别假惺惺，我……魏新流，用不着乱臣贼子的垂怜。”
马路遥想抬起手臂，想起来武当山上，那个顽劣不堪，却在五年前闭关的少年，喜欢在趁着自家弟子睡觉的时候在脸上画上王八，惹得人家数次来告状。
如果在王巨君的脸上画个大大的乌龟王八呢？
那可是真解气啊……
一咧嘴想笑，却溢出了鲜血。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什么叫忠肝义胆？！十二年前在金鎏殿前反戈入朕阵中的你们，有胆色的，此时站出来给朕……不，出来骂朕一句，朕绝不追究，反倒赐你们黄金万两，赐土封侯，怎么样？这笔买卖，有谁来做吗？！”
王巨君的声音，响彻整个含元殿前坪。
每一个赶来上朝的臣子，纷纷为之变色。
马路遥没有回头，只是神色恍然的看着面前龙威尽显的王巨君，恍如隔世。
当初夺得忠神年的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天府花的自己，也如此这般，书生意气。
含元殿前，鸦雀无声。
接着群臣匍匐在地，齐声喊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路遥听着耳畔的声响，以及王巨君无比嘲讽的狂笑，缓缓的闭上双眼。
身子不那么惊天动地，不那么声势浩大的倒在王巨君，倒在含元殿前。
他心里数了数。
自己一共跨出了三十二步。
吐了三十口血。
说了七十六个字。
骂了一句窃国之贼，一句乱臣贼子。
不算太亏，这等买卖，还算划算吧？
只是师兄对不住了，好像武当山，只能靠你了啊，武当门面什么的，就让年轻人来做吧。
还有那个在外人眼中不争气的如同废柴的小师弟。
出关之后，可以一定要让那些等着看你出丑的人大跌眼镜才行啊……
我马路遥，诀别武当山，诀别蜀汉，诀别天柱峰上那袅袅青烟，诀别那个灿烂年纪，对自己露出过绝世笑靥的姑娘。
我魏新流，不辱魏文长，无愧于魏氏忠胆！
王巨君看着平静倒下，如同一片羽毛落在大海中的马路遥失去生机，背后的剑也平静的躺在身侧。
“贺伯麟，知道他从哪来的？”
贺伯麟拱手道“武当山，马路遥。”
王巨君离开座位，站起身来，走到台阶之下，面对赶来早朝的群臣。
“说到做生意，还是你们这些老奸巨猾的人会做啊……传旨下去，将此子遗体，送回武当山，与这柄剑一起。封武当为治世玄岳。回含元殿，上朝。”
——
武当山，天柱峰上，太和殿中，捏着黑子的乔知玄猝然崩断手中一枚黑子，化为粉末。
不知何时，已经老泪纵横。
听着外头，由欢快的鸣叫，化为哀啼的猿猴之声，喃喃自语。
“最终我们连再见也来不及说啊……殊不知那一面，已经是最后一面……”
小蚊峰洞天之中。
**着上身的宋九龄睁开眼眸，缓缓迈出步伐，有些生疏的走动着，似乎保持了太久的姿势有些不太适应。
慢慢迎接光明迎接着明朗起来的天光。
“恭送师兄马路遥，武当不必操心，放心上路！”
缓缓的，从亦步亦趋，渐渐变成健步如飞，最后一步绝尘。
没有急着步入山门，而是先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一切如旧的摆设，看着几只当初还是小鸡，现在已经成长的老母鸡。
在房间里，找到了几套自己五年前准备好的衣物。
穿在身上还是稍显紧致了一些。
“糟糕啊……小孩子长身体也太明显了，这样是不是太性感了？”
才将衣物穿着好，还不知道那自己已经及腰的长发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推开小院栅栏门的声音。
“当当当！今天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都别想跑，我看看，先把谁炖了给小师叔补身子！”
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出落的水灵灵，仙气盎然，眉眼含春风，面容白璧无瑕，肌肤吹弹可破，俨然是个祸国殃民的胚子的徐燕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跟在宋九龄身后，一口一个甜甜的“小师叔”喊着的小屁孩了。
徐燕来正苦恼着这几只老母鸡该先炖哪一个好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猝然被推开传来熟悉却又不那么真切的声音。
“我就挺中意那只黑漆漆的，应该很好吃。”
徐燕来蓦然转过身子，俏生生的看着站在门口，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派出尘气质的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男子。
什么都能忘却，
心底里见到这个人时，涌出的亲切感却不能骗人。
什么都可以变化。
少年眉眼之间平静的春秋，却掩盖不住那一抹骨子里的玩世不恭。
“小师叔~”
一个踏步，甚至一瞬间用上了梯云纵的徐燕来如一只归家小雀，准确无误的投入了宋九龄宽阔的环抱。
一切平淡而温馨。
少女没有刻意掩藏的一声甜腻的呼喊中的喜悦，沉溺于这个怀抱之中。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宋九龄有些惊诧这个女孩瞬间判断的同时，只能带着宠溺的笑容张开自己的怀抱，将阔别五年之久，已经出落成祸水一般容貌的徐燕来拥入怀中。
搂着不太合适，只能伸出手来，摸了摸徐燕来的头。
而少女却松开一只环抱住宋九龄腰间的玉臂，拿住抚在自己头顶的宋九龄那只手。
在宋九龄怀中瓮声瓮气道“女孩子的脑袋摸不得。”
宋九龄愣了愣，接着释然一笑“也是，咱们小燕子已经是个大家闺秀了。”
就想收回自己的手。
少女抬起头来，用那张布满红霞，看起来玲珑剔透的面庞看着自己，接着又将脑袋缩回宋九龄的怀里，继续瓮声瓮气，甜到发腻的声线道“放在这里比较合适。”
于是硬生生将宋九龄的手拖到了自己后心位置。
巧笑倩兮，顾盼生烟。
宋九龄倒没想到，除了容颜变得愈加动人之外，这个少女胆子反而是越来越大了。
“女孩子矜持一点……”
放在少女背上的双手也若即若离，不敢切实的接触少女的躯体。
这妮子现在不知道自己跟个水蜜桃似的诱人吗？
尤其是挤压在自己小腹位置的这个年纪的少女不应该拥有的丰满感触。
心猿意马，宋九龄感觉心里那匹马甚至要跑到了北燕。
不过少女没有回复自己的话，反而在自己的怀里微微颤抖，宋九龄稍微推开了徐燕来的身子，此时少女一双灵动的眉眼已经春水汪汪，泪痕在面庞上纵横。
“怎么哭了？见了小师叔不开心？”
宋九龄有些好笑，伸出手来，轻手轻脚，又有些笨拙的将少女的泪水一点点的擦去。
“小师叔你都瘦了……”
“瞎说什么，是不是最近看什么媚俗的小说了？”
宋九龄老脸一红，开什么玩笑，这种话怎么可能是徐燕来说得出来的，暧不暧昧，暂且不说，这种娇羞含蓄的话还是自己这个大胆勇敢的小燕子说的出来的？
“没……其实我就是想说，我好想你……”
世间太多痴情人，一生一世却说不出一个爱，说不出一个想念。
没有一个女子像徐燕来这般，赤诚而直接。
小时候会跟着自己游山玩水的那个小女孩，
为因为自己旷掉思过坪修行而打着拙劣掩护的小女孩，
自己如同儿戏一般一天一个闭关却每次都会自己欢呼雀跃的那个女孩。
宋九龄笑了笑。
“我也想你。”
徐燕来看着气质完全不同与以往那般青涩平凡的少年，此时才想起了身为女孩子的矜持。
赶紧挣脱宋九龄的怀抱，在一旁自欺欺人的偷偷打量，看的宋九龄自己都有些破天荒的不自在。
“小师叔头发很长了呢……”
宋九龄摸了摸自己长的不像话的青丝，有些无奈。
“可不是吗，都快长发及腰了。”
“嘿嘿，这个我拿手，小师叔放心的把脑袋交给我吧！”
徐燕来又恢复了大胆率性的性子，少女的心思就是如此，比天气还要阴晴不定。
其实徐燕来存着小心思，内心超出预期的欣喜是因为，自己之前没有收到任何小师叔出关的消息。
那么可以确定，自己是见到小师叔出关的第一个人吧？
这大概就是外头那些小说里，上天注定的缘分？
就算不是如此，
也要如此。
宋九龄出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山头，不过更为震惊的消息也传入了武当山。
身为武当门面的马路遥身死广厦间，此时遗体与秋雨以及小满、谷雨、夏至三柄飞剑正在送往武当山的路上。
这七天。
武当山上下灯火通明，全山门徒，彻夜为马路遥守灵，即使遗体遗物还没到达，但是武当山弟子已经纷纷聚集在了官道上，翘首以盼。
武当山掌门乔知玄，斋戒同时，摆设法坛，亲自准备法式。
乔知玄目光柔和想起那日，马路遥下山之前那句“小师弟出关之时”。
如今，宋九龄出关。
故人也归来。
一切都很好，不过已经无人与自己这个老头子，煮茶下棋咯。
徐燕来扑在宋九龄怀中哭成泪人，那位学堂里的教书郎据说痛饮了几天几夜的照天烧。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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