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恶魔被关在了一个房间里。
作为一名贵族骑士,这是我的耻辱。
虽然我们同处一间地牢,但他已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看看他扭曲残疾的四肢,和被烫毁的脸吧。
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孱弱的残躯,原本是一个强大的恶魔。他很瘦,躺在茅草堆上苟延残喘着,一看就很痛苦的样子。
那又如何,这是对狡诈恶魔的刑罚!
一想到将来把他烧死在庄园门口示众时,那些村民会如何为奈伯特老爷和教会歌功颂德,我就兴奋起来!
哼。
我不客气地把他躺着的茅草垫拽出来,放在屁股底下,这会让我坐的更舒服。
“也不知道奈伯特老爷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百无聊赖地呻吟着。
“你还……出的去吗?”
嘿,恶魔,我可不是在和你说话!等一下,他、他怎么会是女人的声音?
我惊恐的发现,他的声音如此甜美,只一句话就让我的心跳加快!
或者,应该说是她?她是一只女性恶魔。
“明天,你和我……”
她说话很吃力,努力地换了口气。
“都会烧死在庄园门口。”
她的话让我如坠冰窟。不,不能轻信恶魔的谗言,作为一名贵族骑士,我必须有自己的判断。
进入庄园以来的经历,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
……
我叫莫得,出生在一个失地贵族家庭。
虽然家徒四壁,但是从小父亲就教导我,贫穷不是卑贱的理由。
怀揣着重新取得封地的梦想,我穿上硬皮甲,并带走家里仅剩的资产:一把祖传斩剑和一柄穿甲剑,离开了坎儿沃尔的老家,开始周游大陆各个国家。
就这样,我在离家的第三天,来到了奈伯特庄园。
庄园
我很荣幸的,作为失地骑士被招募了,干着庄园守夜人的工作。
这里除了我,还有很多守卫力量,据说是因为附近的山谷有地狱裂缝,常有地狱魔物跑过来。
既然有魔物出没,这些人为什么不逃跑?笑话,恶魔为祸人间早已成为历史,他们曾经是人类的天敌,可现在的恶魔,根本不是人类的对手。
更别说对一个大贵族动手了,那会招致猛烈的报复。就算是让人类停止相互征伐,再一次团结一致、远征地狱也有可能。
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地狱里游荡的魔物有时会通过裂缝跑上来,弱小些的便会被附近的村民捕获。村民们会将雄性魔物杀死,用取得的素材制作装备物品卖给武士,或是将好看的雌性魔物卖给贵族,大大地赚上一笔。
我来的时候,庄园里正好有一只恶魔,不过,我从没见过他的样子。
听民兵守备队的村民说,那恶魔身高三米,像魔暴熊一样强壮,是奈伯特老爷外出打猎时捕获的危险猎物。现在正对其严刑逼供,希望获得裂缝附近地狱要塞的情报,以组织一场突袭。因此,奈伯特老爷每晚都会去关押恶魔的院落,审讯到深夜才回来。
王城来的卫戍兵听到时,不仅嗤之以鼻,还嘲笑那些人是乡巴佬。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佐玛菲娅小姐的到来,她是一个下品贵族家的小姐,真真正正的大小姐!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美丽的贵族女人,比寒溪镇镇长家的女儿可要漂亮多了。
她来了以后,奈伯特老爷便不再审讯恶魔,转而开始每天前往她的住处。
虽然我不知道,她来这么偏僻的庄园做什么,但是我们同为落魄贵族,家世很相像,总觉得莫名亲切。
将来如果能娶到佐玛菲娅这样美丽的淑女就好了,我这样想着,在庄园里坚守岗位。
我必须保护好她,这是骑士的职责。
那天,奈伯特老爷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进入小姐的院落。
但我巡逻到附近时,竟然听到佐玛菲娅小姐的尖叫声!我顾不得禁令,立刻冲了进去,拔出剑准备擒杀歹徒。
出乎意料的是,奈伯特老爷在房间里,看样子,他正在和佐玛菲娅小姐谈心。
佐玛菲娅小姐的眼神充满惶恐,奈伯特老爷看到我时脸色也不太好。
我被关进了地牢,剑也被收走了。
……
“莫得,这是你的饭。”
关系不错的民兵守备队长从送饭口扔进来一个黑面包。
我忙跑过去,脸贴在门上的探视孔大喊道:
“为什么把我和恶魔关在一个房间?这有损我的荣誉!”
“嗯?”胖胖的守备队长回过头看看我,像是平日我俩聊天打趣一般,语气满不在乎的回答道:“这样方便把你俩一起带出去,骑士大人。”
说完,他还拍了拍随着他走动,在屁股上晃来晃去的长剑。
那是我的剑!我惊讶的发现。
我靠着墙边坐下,感觉胸口一阵闷烧,但又比地牢的地面更凉。
“等我出去以后,他就会把剑还给我吧。”
我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沉,我这是怎么了?骑士无论何时都不应气馁。
我耷拉着脑袋,害怕恶魔再次和我交谈。
骑士不应倾听恶魔的低语,这真是糟透了。
“父亲说,纯血恶魔不应该听人类的谎言,那是对绝对武力的亵渎。”
果然,她又来了。
这些话绝对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这些天她一直想让我相信,我会和她一起被烧死。但保持怀疑让我看破恶魔的诡计,已经十天了,我们仍然没被烧死。
那个恶魔的伤势似乎有所缓解,至少能够顺畅说话了。
“你知道那个人类女贵族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她指的是谁,得意的回答道:“当然,是佐玛菲娅小姐。”
恶魔在发笑,接着她又使出恶魔伪装声音的天赋,用柔媚女性的声音和我说话。
“你不够了解,佐玛菲娅是奈伯特伯爵儿子的妻子,也就是儿媳,我没说错吧?”
“儿子的妻子是儿媳,这没错。”
“看来我的人类学还没忘光。”
“原来如此,佐玛菲娅小姐探望公公来了。”
“确实是‘探望’。”她笑起来的声音比她说话的声音难听多了,可能是由于她胸前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她又揶揄道:“可惜奈伯特的儿子早就死了。”
“早就……什么?”
“你们人类似乎不允许这样做,当然,恶魔就无所谓了。”
我猜到了她话里的涵义。
我的神明,我的荣耀,这会是真的么?我不禁在想,贵族是否天生高贵,具有与生俱来的荣耀?
不是。
不然我也不会是失地贵族了,我的祖先就是被教会裁判所剥夺了荣誉和封地。失去荣誉的贵族便不受贵族法的保护,奈伯特应该被揭露和审判。
但,她所说的,是否是在引诱我堕落?想到守备队长带着我的剑,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我不愿去深思。
我捡起黑面包,撕下一块喂给恶魔吃,她似乎很诧异我这么做。
佐玛菲娅小姐需要我,即使是最难过的日子里,我仍然会这么想。
我鼓励自己:就像我从小听的那些游侠故事一样,骑士总会面临最艰难的挑战。
最终,我还是低估了奈伯特伯爵的邪恶,我敢用我的剑发誓,作为一名王国贵族,奈伯特使用了最卑劣的手段。
从各种迹象来看,奈伯特老爷打算处死我。听守备队长说,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因为裁判所的神官遇到山路被水冲垮,绕了很远的路才赶到。
但神官终究还是来到了。
那天他一走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在恶魔身上使用了神术,金黄色的光一流到她身上就冒起白烟,恶魔也会痛苦地仰起头颅,扯动胸前的伤口嚎叫。
“你为什么不哭呢?那一定很疼。”
神官走后,我这么问她,但她只给我一个像食尸鬼一样丑陋的微笑。
“父亲……咳,告诉我,纯血恶魔在人类面前永不哭泣。”
我不怜悯她,我这样告诉自己,恶魔不是人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还是要有所防范。
但我坐的离她近了些,并且请求守备队长给我送来更多的茅草。
“这是看在你的剑还不错的面子上,将来即使变成幽灵,你也要记得我帮了你。”守备队长这样告诉我。
我趁她熟睡时,把茅草偷偷塞回她身下。
地牢的地板实在太硬太凉,她就那么躺着一定很难受,这些茅草伤害不了我的荣誉。
牧师每天都会来地牢折磨恶魔一会,看样子他对恶魔很有研究,因为即便受再重的伤,她也没有死去。
“这是个下等恶魔,已经没有价值了。”某一天,神官叹息道,遗憾的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我知道,我们的死期近了。
为什么神官会来?裁判所一般只有处理“人被恶魔诱惑控制”的事件才会出动神官,目的是在现场监督,保证公开火刑实施到位。
很荣幸,那个“被恶魔诱惑控制的人”就是在下了,奈伯特想要借此除掉我,防止他的不轨行为败露。
剩下的每一晚,我都坐的离恶魔更近一些。她动弹不得,看上去就像几根烧尽的碳柴拼成的黑色稻草人,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终于在临刑前一天,我趁她着睡着,躺到了她身边。
我是如此虚弱,我的荣誉,我的生命都将离我而去,我蜷在她身边,捂脸抽噎着。
但骑士……也不能在恶魔面前流眼泪!我想。但胸口剧烈地抽痛,我忍耐不住跪倒在地,二十二年的人生在眼前放映起来,那些记忆化为一万米高的巨浪拍击在心口!
她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怎么了?”
浪平息了。
我看着她,无声地笑了出来,眼泪流下。
真是庆幸,你看不到我的脸。
“你哭了。”
“你怎么知道?”我很惊讶。
“我就是知道,你输了,‘骑士大人’。”
不知为何,虽然恶魔的脸已彻底碳化毁容,我却仿佛看见她在偷笑。
“恶魔的眼泪具有魔力,骑士的眼泪可没什么价值。父亲说他见过的骑士,临死前大多都要屁滚尿流地求饶。”
她说什么我已不在乎,听着她的声音反而让我感到宁静。难道,恶魔的声音也具有魔力么,即使,是一个将死的恶魔?
“如果给你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你有什么想做的?”她随意问道。
一股狂妄的欲念攫住了我的心脏!我脱口而出:
“我要把佐玛菲娅小姐救出来!我要宰了奈伯特那个混蛋!”
“那个神官判断错了,我不是下等恶魔,而是未成年的纯血种,把我交上去,足够他升到地区大主教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告诉神官么?也许他会让奈伯特放了你。”
我无言以对,在听到她总是强调“纯血恶魔”时,我就隐约猜到了事实,但一直在刻意疏忽,不愿把事情往这个方向去想。
在我后悔之前,我给了她答复:“裁判所的那些实验太过残酷,我不能把你交给他们。就算你是一个恶魔,这样的痛苦也不该一直持续下去。”
“这有损我的荣誉。”我郑重道。
“即使让你跟我一起去死?”
“事已至此,就这样吧。”我看着她那不存在的眼睛,笑了出来,感到莫名的轻松。
“我身体里的血还未烧尽。”
“哦,那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你知道纯血高等恶魔可以在任何地点直接向魔神献祭吗?”
“献祭?哈哈,献祭什么?”
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这不可能。
“你的血肉和灵魂,你的存在本身。”我从没听到她的语气这么认真过。
“我可以献祭你制造一场规模空前的爆炸,把整个庄园连同住在这里的神官炸上天,只要你心甘情愿的同意。”
“不行!”我紧张起来,“佐玛菲娅小姐会死!我不同意!”
她沉默了,月光穿过一拳大小的天窗照在她身上,她似乎感觉到了,舒适地颤动了一下。
“那么,我可以献祭我所剩的全部,枯骨、恶魔之血以及微弱的灵魂之火。”
“以此献祭,帮你打开这扇门,让你能走出去。”
“你同意么?”
“我同意……”我的嘴唇一颤,三个字就从舌头上滑了出来,我忙捂住嘴。
可惜已经晚了……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了。
我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在涌动,隐形力场形成无数个漩涡,随后一声声恶魔的嘶嚎在头脑里响起,让我几近疯狂。
我捂着脑袋瘫痪倒地,绝望地看着她旋转浮上半空,气流在她后面形成半透明的恶魔斧枪。
一道意志降下,如千钧雷霆,斧枪骤然跳动,她的残躯如一块焦炭被无形的斧刃狠狠劈砍数次。她碎了,各种黑色物块蘸着硫磺味的恶魔之血泼洒散落在每一面墙上。
只有恶魔的头颅掉落在我给她铺好的草席上,点点鲜血枯干。
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在她的灵魂尚存一息之时,我咬掉舌尖恢复一瞬清明,发出的的声音尖细又难听:“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只剩一个头颅的她似乎愣了一下,我才听到那个熟悉的甜美声音: “萨莉亚.古卡色那……”
“柔灵。”
咚!
空气化为无形斧锤从上而下,把头颅砸的粉碎,有关她的一切痕迹都湮灭了。
……
我醒了过来,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没有光,我却把地牢房间看的通透。
恶魔死后什么都没剩下,就连一滴血、一片灰烬都被魔神取走了。
我走到牢门前推了推,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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