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天明,虽然世界仍然在一息尚存的黑暗的支配当中,但带有暖意的春风已经无声地吹拂在了久寐的大地上。
沐朗来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前几天都是沾枕头就睡的,不过这一次,他失眠了。
沐朗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一件事没干,不是今天想做的,而是一星期前自己想做的事。而且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但就是搞得沐朗睡不着觉。
他回顾了一下前几天自己干的大事。他除了正常的工作外,还抽空走出了洋馆,穿过了之前自己看洋馆的那条街,来到了以前自己待的地方。
不是偷懒,而是来这里拉人。
他还真的找了很多比较厉害的【异】,不过介于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无比邋遢,所以沐朗想了想还是没带着他们去见安白,他顶多自己花钱让他们洗了个澡,然后让他们观察了一下洋馆那边的门卫,有样学样地在这附近遛弯巡逻。
虽然看上去有点奇怪甚至说是滑稽,不过起码是把这些有生力量集结在了安白身边,他们进不去洋馆,但是一直在这附近巡逻,这效果也挺有震撼力的,大概。
沐朗也只能这样了,他是真的没人缘,因为他是个没身份没钱没才的“三无产品”。
虽说是同类相吸吧,但一个人要是真的到了沐朗这个地步,估计也难受的不想再交朋友了。
是夜,沐朗随无寤寐思服,但也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单单是因为有什么事没做,他在想安白,这个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很在意。
没有别的意思,不是在意安白本身,而是对她身后的事充满了好奇。就像他曾经好奇过蜥蜴和蚂蚁一样,沐朗只是想搞清楚。
那安白呢?她是怎么想自己的?
沐朗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太幼稚了,起码在他这个年龄,这种懵懂无知的感觉已经钝化了,纵使他童心未泯。
是的,沐朗已经来这里一个星期了,她越来越觉得安白的性格很好,起码在他来看,自己侍奉安白就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妹妹。
但是沐朗一点也不觉得安白可爱,她太完美了,就像是个设定好一切技能的人偶,她待人温柔,从来没有她这个年龄女生的嫉妒心,这样的人简直好到不像话。
沐朗觉得,就算是真正的木偶,也比安白可爱多了。起码有的木偶说谎鼻子还会变长。
沐朗睡不着了,他自从安白说了要和自己签订契约之后就整个人轻飘飘的,倒也不是兴奋,毕竟拒绝的是自己。他只是从中明白了这座洋馆有潜在的敌人,这里就像一座城堡,安白既是这里的女王也是这里的囚犯。
是的,他睡不着了,不过他还必须找到一个消磨时间的方法。
沐朗爬起来穿上了便服,悄悄开开门走了出去。
他来到了小屋后面的人工湖,还记得那是娜塔莉告诉他的,让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过来散散心。
他就是有点亢奋,但还是踱到了湖边。
这里是洋馆圈外的土地,因为后面就是一片森林保护区,建这洋馆自然也有保护森林的意味。
这里依旧是没有路灯,沐朗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这才想起,现在明明该是血族活动的时候,但是周围一点杂声都没有。看来娜塔莉说这里不会受到干扰是真的,沐朗呆在这里还真有一种成为年轻乡绅的**。
他走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发现这里有把扶手椅,于是也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他看着湖面发呆,湖中央是一坐突兀的石台,周围时而波动的水面在月光下静如明镜,动若银鳞。
沐朗本就没有多少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就这么靠在椅子上,看湖面,看瓦房,看洋馆……
看……额……娜塔莉?
沐朗看见娜塔莉悄悄来到了自己的房前,不过此时的沐朗正坐在十几米外的近湖长椅上,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
姑且就这么愉快的看冒失娘吧,沐朗想。
他偷偷从这边朝娜塔莉那边看,发现她此刻似乎正在纠结着什么,小脚啪叽啪叽地在地上跺着,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篮子。
上门推销的人吧,还这么吵,估计要是自己在屋里都话早就醒了。如果知道这样的话,自己今天失眠还真对了。
沐朗看娜塔莉一直不走,于是干脆直接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然而娜塔莉是各方面性能都优于人类的血族,在沐朗离她还有老远的时候娜塔莉就吓得回过了头。
「啊啊啊!」
「想让你小点声,不过一想这里都是血族,还是算了。」
沐朗走了过来,同时耸了耸肩。
「沐朗?你……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在别人家门口说这个总感觉怪怪的。」
沐朗看见了娜塔莉手里的篮子。
「给我送早点的?」
沐朗的话就像一道电光,娜塔莉瞬间炸毛。心里的想法跃然脸上。
「你你你……」
「我猜对了?我看也是,毕竟这么香。」
「唔,主要是大小姐让我送过来的,因为沐朗最近表现得很好啊。」
自己表现得好吗?沐朗记得自己明明一直在被辞退的边缘疯狂试探来着。
沐朗看了看娜塔莉,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另一只手不住的攥着自己的裙角。
哦,明白了。
「嘿,那替我谢谢大小姐哦。」
沐朗说「大小姐」这几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嗯,那我就替大小姐先道谢了哦。」
尽管是夜晚,但娜塔莉仍然慷慨地馈赠给了沐朗一个阳光般和煦暖人的微笑。
啊嘞,不是你满怀爱意给我做的吗?沐朗很尴尬,刚刚娜塔莉的表现明明就是一个傲娇的少女。
「啊,现在快早上了,我先把东西放到这里了啊,沐朗要记得吃早饭哦,因为是甜点所以也不怕变凉,但吃的时候最好还是拿来热一热,对了,你这里有微波炉吧……」
沐朗一脸慈祥地听完了娜塔莉的唠叨,他现在才隐约感觉到,也许这个年龄未知的少女其实是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儿子看。
娜塔莉悄悄**地来,最后又在沐朗的目送下大大方方地走了。送走了娜塔莉,沐朗才打开房门提着篮子进了屋。
他打算今天请假出去,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走走。
————
沐朗只睡了两个小时就天亮了,他先去了阿列克谢老管家的宅邸,让他代自己向安白请了假并代替自己完成今天的事务。
这下沐朗开心了,他走出了门,直到他身后的洋馆小到彻底没了踪影,他才满足地停了下来。
他走路不是带有什么目的性,仅仅只是他在缓解压力。
他只工作了一个多星期,但在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他一直在纠结。
——自己,真的要为了这么小的回报就冒这么大的险吗?
陈然,他那时听了安白的话之后的确非常地痛恨安彦,那时的他甚至下决心由自己除掉他。
沐朗的心态就如当今社会的万千众人,在欺凌与政治面前,每个人都有义愤填膺的那一瞬间,看着那些恶人咬牙切齿,恨不得让自己亲自将他们碎尸万段才能解恨。
但,还是那句话。
有用吗?没用。
人的情感的变化比人本身更有意思,因为它是人身上难得真实的存在,变化起来不受控制。
沐朗的满腔热血,在安白说出要他签订契约的要求时就顿时减去了大半。也许安白是在沐朗愤愤然的时候读取了他们想法,觉得自己很可靠。
但其实沐朗早就在与安白说的最后的话里流露出了自己的后悔。
他在努力证明,自己和这件事无关,但他没有成功。他也怕,自己这种人要是真的被安白重视,万一自己没有保护好这些人,怎么办?
有道是“做人要有担当”,沐朗现在纠结的不要不要的。
他因一份无差别的馈赠来到了这里,却没想到这里的水是真的深。
他原本的确想成为安白的狼的,但他们很明显只是想利用自己。如果是无脑的拯救世界的小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自己是个活生生的现实中的人!
在现实面前,一切小说里的思想其实仔细一看都挺自私的。
沐朗走在路上,后面的洋馆消失了,所以现在他走得很慢,似乎自己已经走出了那的监控范围。
现在夜尽天明,沐朗想起了口袋里之前的25块钱,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确定它们还在。
他想喝点东西,这种感觉他很喜欢,只是以前没钱。不过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想喝了,就算是付出他该死的灵魂,能换一杯啤酒也好。
不过当沐朗从一个小胡同路过时,他往里面瞅了一眼,然后皱了皱眉头。
人类,看来真是个遭其他种族厌恶的存在呢。前面就是酒吧了,自己要不要进去?
他看了看周围,现在还是清晨,附近的人除了买蚊子饼的血族之外,整个宽敞的大街空荡到诡异。
沐朗想了想,回头看了看,然后苦笑了一阵。这一会,他的身后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有人需要保护了。
『你在想什么呢?』
「想喝酒。」
很奇怪,他似乎对这个声音见怪不怪了。
『可是有更好玩的事情,不打算做吗?』
「那你怎么不去做?」
沐朗冷哼。
『我自然是留着去做更有意思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还不够有趣。』
「所以?」
沐朗对着空气抬起头。
对面没有继续传来声音,不过沐朗此时却变了眼神。
他走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小胡同。不过很快他就出来了。
沐朗哼着小曲,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起码那笼罩在头上的乌云已经散开了。不过他还是很纠结就是了。
纠结没用的,这是他迟早都会面对的。沐朗打算先去喝点东西,借着这大好的心情仔细考虑一下自己今后都抉择,这是一个可以上升至【道义or生命】的问题。
沐朗来到了酒馆,结果现在这个时候人家还没开门,他只好灰溜溜的走了出来。
多少英雄不得道,多少心愁借酒消。沐朗自嘲一笑,意兴阑珊地想。
英雄不是也就算了,结果连酒也没有,沐朗觉得自己做事情就是不经大脑,但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像个混混一样东逛逛西看看。
沐朗并没有回去的打算,对他来说只要是在外面那感觉就都和放假一样。
沐朗走上护城河石桥的时候,看见一个矮小的孩童身影,只不过穿着带兜帽的黑色长袍,立于桥正中央一动不动。
沐朗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回去,可是当他准备回头的时候,这个人回过头了。
沐朗瞪大了眼睛,这哪是什么小孩啊,他的双眼被什么黑色的东西盖住,皮肤像是一具风干的干尸那样充满酱色褶皱,牙几乎掉光了。他从斗篷下伸出了一只手,正好指着沐朗。
(这是侏儒还是矮人?)
沐朗其实觉得对方更像是丧尸。
沐朗警惕着周围,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这个矮小的干尸指着自己一动不动。
沐朗想了想,上前了一步,本来他这个角度是看不见这个人的脸的,但当沐朗靠近它时,它却仰起了头。
沐朗看见,突然之间头皮发麻。
他原本以为这个人的眼上是缠了黑布,但他错了。这个人的眼窝沉陷,覆盖在眼上的黑色物质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只有一种情况与之相符,那就是这个人被挖去了双眼,然后眼窝处被浇入了滚烫的铁水。
沐朗这么想着,咽了口口水。
紧接着,那干尸一样的人又开口了
「遇到大火,不要停留。敌人恐吓,不要回首。」
「啊?」
沐朗不知所措,他还想再问一下这个人。
然而这个人却好像干枯的朽木一样,在说完那句话的瞬间,就整个人裂开成了两半,纸片一样质感的肢体自行地拆解开,最后成为了一抔黄土。
沐朗还没从刚刚的惊悚中回过神来,到这时只觉头上又是一棒。
不是对这个人诡异举动的害怕,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对即将发生的事的恐惧。这种和天启一样的话,却是由一个看似来自地狱人告诉自己的,沐朗不得不听取。
这种感觉和沐朗纠结的心情一起,成为了今日他的第二个心病。
————
到了傍晚,沐朗才回来,当铁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很多和他一起工作的血族凑了过来。
沐朗本来还以为自己闯祸了过了半天他才发现——原来只是这些人很担心自己。
想想也是,安白的下人里有28个血族,但是人类却只有两个。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些人对任何一个成员都是抱有是真正的、浓浓的、无差别的爱。毕竟曾经失去过,就会珍惜现在拥有的他与她。
「沐朗,你们人类是不是经常生病啊,你今天生病了吗?」
「沐朗沐朗,你怎么一身酒味啊,不能去不干净的地方哦。」
「沐朗……」
沐朗今天难得腼腆了一会,他就这么杵在原地,听着那些他以前从来感受不到的暖意。
他那个纠结的问题此刻已经自行给出了答案。
等沐朗从那些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娜塔莉正在修剪花园的杂草。
看见沐朗,娜塔莉的反应和刚刚那些人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她询问沐朗的问题是刚刚那十几个血族的总和还要多。
「我们今天还在打赌呢,说沐朗你其实是跑掉了。」
「谁会离钱原来越远啊。」
「是叭,我就知道。」
「不过你们也太热情了吧,我都有那么一瞬间因为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
「噗,只是因为我们基本上都不会外出啊,而且就算是外出,我们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了。」
沐朗尴尬地一笑。
「而且啊沐朗,你今天是不是去市中心东边的酒吧了啊?」
「是啊,该不会这里不让喝酒吧……」
「不是啦,很多人都是因为这个才担心你的,因为那座酒吧附近的一个小胡同里,今天清晨出现了一起持刀抢劫案,是一个持刀的劫匪,在杀了一个中学生后把她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拿走了。」
「是么。」
「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
娜塔莉好奇地嘟着嘴。
「啊……因为我在酒馆里的时候听见别人说了。」
「这样么。」
「嗯,接着说啊,然后呢?」
听见沐朗催促的话,娜塔莉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死了。而且就是在刚刚得手的时候死的,据说是被人掐断了喉咙。」
「那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毕竟他没有救下这个学生。」
沐朗笑了笑。
「你们人类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是以前做了一百件好事,只要有一件坏事,那这个人就会被抨击一辈子。」
「人类的本质就是这样,现在的我们可厉害了,眼里一点沙子都容不下。自己在锅里找不干净的东西,结果到头来自己才是那颗老鼠屎。」
沐朗耸了耸肩。
「总之就是,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个好人,就是手段重了一点。」
娜塔莉轻轻叹了口气。
「嗯,不过别的人可不一定这么想,就算是他真的救了那个学生,他没有杀劫匪会被一些人看不起,他杀了劫匪就会被更多人鄙视。有些时候,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
「唔……沐朗你还挺积极的嘛。」
「我也是人类嘛,有舆论感很正常。」
「但是有些时候总觉得沐朗太神秘了,反而不觉得像是人类,很强。」
「并不是每个神秘的人都是强者,他们很有可能只是在拼命隐藏自己的弱小。」
正是如此,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恐怖之处。因为你无法了解那明晃晃的屏幕外他们的表情,纵使他们的话再怎么好听再怎么切实,在他们眼里,你也只不过是他们养在屏幕里的小动物而已。
沐朗离开了熙熙攘攘的血族人群,走过了安白的洋馆。他随便一抬头,那窗口虽然还挂着那轻飘飘的窗帘,不过丝毫不见一丝人影。
沐朗觉得他某种意义上挺像狼的。但是比起一般的狼,他却理智,有感情的多,而这似乎又是他的另一个矛盾了。
狼,并不是只有残暴嗜血这种属性。
面对陌生人,就算你在它面前被碎尸万段,它还是会悠闲地趴在地上小憩。
但是如果你和它建立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关系,莫说是死亡,就算是你被恫吓,它也会为你把对方从世界上抹除……就算从此越往彼岸。这才是真正的狼。
而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只要看见就怒吼着冲上去咬的,固然冷血残忍,不过那不是狼,而是疯狗。
他觉得他们相遇相识,只是因为一张【契约】,沐朗想她应该也是知道的,他们就像绑在一起的狼和白鹭,一个渴望天空,一个向往森林,不用说绳子断开,就算仅仅是有了小小的裂缝,他们也会很快的消失在彼此的视野里吧。
沐朗在担心。
原来一直孤单的着狼,如果已经有了支撑着其活着寄托,那它,是否仍然是狼?
沐朗觉得有什么东西来的太快了,让自己猝不及防。
但是春天的确实实在在的到来了,这是大自然表现出的自私的一面。
不解离人怨,不等行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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