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水布破了，积攒在车顶的雨水透过防水布的裂口淋湿了下方的承包商。车队缓缓穿过参差不齐的树林和连绵不断的耕地，一路向东驶去，车上的人只能看到小小的的农庄与村落，跨过一些古老的石质桥梁，这是自三战后少见的南欧田园风景。
天空中再次下起了阴雨，空气中夹杂着树叶腐烂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刺骨的寒风，衣着单薄的莱柯·瑞斯拉紧自己的风衣蜷缩在那儿。车外道路两侧尽是打得满是弹孔的平房，除了偶尔有小孩儿朝车队挥手外，当地的居民没人去理会这支突然出现的车队。莱柯靠在卡车挡板上，看着远处那些衣衫褴褛的平民，随着重型军用卡车转动的车轮，他们也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扭过头打量同行的承包商，他们或是坐或是卧，怀里端着关上保险的自动步枪，漫长的旅途让这群经历过三战的武装人员产生了些许浮躁，他们交头接耳，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脏笑话尽可能地打发着时间。
午后雨势变大了不少，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刷洗着巴尔干半岛南部延绵的山地，远处雨雾徘徊于群山之间，山脊在朦胧中时隐时现。此时头车看到了废弃的高速路收费站，从这里下道走上高速路直达首都萨内瓦多。在城市近郊，车队很快被一群蓬头垢面的难民围住了，其中大部分是孩子。“help me！”他们可怜地用着并不标准的英语哀求着，脏兮兮的手里攥着承包商扔给他们的多余的口粮，此时孩子们的家长就站在不远处，眼睛里满是绝望。
突然站在高处的穆族士兵开始朝天鸣枪，难民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莱柯的眼前。“愿真主保佑他们。”莱柯心想。驱散完难民后穆族士兵开始吹哨督促车队驶离，尖锐的哨声犹如一枚枚铁钉钉在莱柯的大脑里，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抑感在他的体内扩散开来，但很快这刺耳的哨声被车队轰鸣的声响所淹没。
没过多久人群再次出现在车队前，穆族士兵排成长长的队列行进在道路两侧，抬着担架、拉着伤员、扛着火箭发射器，漫长的步兵队列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行尸。他们的气色并不好，脸色惨白，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倦、惊恐与不安，很显然穆族武装在战场上的优势并没有这些士兵有多好受。
很快莱柯与车队成员的感官遭到了硝烟与阴雨中挥之不去的气味的袭击，他们看到了烧得只剩下框架的作战车辆与巨大的弹坑，堆积在一块的汽油空桶和烧焦的尸堆，突然一条猎狗窜过马路，只见它的嘴里叼着一只烧熟的人手。见到这番场景，莱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是车上的承包商全都不约而同地打开枪支保险，伸出车外警惕地观察着道路两侧的情况，此刻作为头车的装甲运兵车已经蓄势待发，机枪炮塔开始运作起来。
雨停了。他们在一处清真寺前停下，车队其中一辆车突然抛锚，隐藏在泥地里的人骨碎片刺进了车胎里，虽然没有扎破但出于安全起见决定更换车胎。把守清真寺的穆族士兵无时无刻都警惕地盯着这帮外国人，他们的眼神让莱柯感到害怕，尽管莱柯与这些士兵都信仰同一个神。在这里车队遇上了一支来自比利时红十字会的人道主义者，其中有医生也有护士，同样雇佣着承包商提供安保服务，出于对当地宗教习俗的考虑，护士们都包着头巾。
同行的承包商向他们询问着城内的情况，在这段短暂的休整时间里，莱柯与他的团队享受到了多日来都见不到的咖啡。比利时护士们从厨房车里端出一锅黑乎乎的液体，倒入每个人的餐杯内，那是代咖啡物，而且还是冷的，口感并不好。
“原本我们的位置还要靠近城区一些。”比利时承包商心不在焉地答道，“大概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状况比现在好许多，当然也不能说好，毕竟每天都发生杀人放火的事情，哪能说今天好明天坏呢？”
“然后你们就撤出来了？”
“得为安全考量，这是最重要的问题。当时往后撤的时候医生他们甚至还想继续呆在那儿。”承包商说着指了指坐在远处清洗绷带的秃头中年人。“穆族武装占领周边地区后就打算下达包围首都的命令，情况就是当时开始恶化的，穆族领导人下令外国人在规定时间内撤出城区，不然后果概不负责，我们就是在那时候跟着穆族难民一起从城区里逃出来的....看到这些从萨内瓦多换防撤出来的穆族士兵吗？现在我们的职责差不多就是给他们提供战地救护了，但这跟我这个承包商没多大关系，我只需要那几个医生和护士不会死在这里就行了。”
“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城内的情况？”
“对，没人想去那儿，即便是想得到普利策奖的疯子也不愿去萨内瓦多，那是地狱。”
“莱柯，你得看看这个。”希拉德突然打断了莱柯与承包商的谈话，拉着他朝清真寺深处走去。
“怎么了？”
“算是个大收获吧，平常绝对见不到这个。”
清真寺深处，地上铺着玫红色的地毯，墙上与天花板布满了蔷薇与几何形花纹，彩色的琉璃窗在雨后艳阳的照耀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与光影，这番绚丽的景色丝毫无法让人想起这是战场中的一处清真寺，但身处清真寺，却让莱柯·瑞斯心中感受到一份难得的慰藉，压抑沉重的心情也随之消散。但在这时候莱柯·瑞斯还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见到的是什么，只是后来他把自己亲眼所看到的比作为孟菲斯儿童屠宰场这一荒诞猎奇的场景。
“为什么把它们放在这？”莱柯·瑞斯厌恶地朝随行的护士问道，“这是对真主的亵渎！”
“抱歉，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该掩埋还是焚烧，只能先暂时放在这里。”
出现在莱柯眼前的是上百具人形的残骸。它们被剥光了衣服堆积墙边，有的只剩下内部的机体构架，有的还剩下些许“皮肉”，有的只剩下没有皮肉包裹的素体，但大部分残骸的保存情况还算完整，只是合成硅胶外壳被体内的液体染成了红色，折断、扭曲的身体导致四肢在非关节的部位，手与脚弯曲交错在一起。莱柯不知道这堆东西该形容成什么，是“什么堆”？不过倒是像是死蜘蛛堆积在那儿，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莱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为什么？”
希拉德走向人形残骸，抓起一具残骸的头发说：“都是IOP制造的人形，我让两个人帮我确认了一下，除去一些市面小厂制造的以外，全是IOP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有几台IOP人形的电子脑规格和市面上的有些不同。”
“什么？”
莱柯接过希拉德递来的刀，刀尖刺入一具保存还算完好的人形残骸，割开了残骸的头皮，扯开保护凝胶见到了银色的还略布有红丝的钛合金电子脑外壳。他把刀柄咬在嘴上，用力脱下人形额头的皮看到了外壳的边缘线，用刀凿开电子脑头盖，只见到原本用作AI芯片的插口被一个椭圆状物所代替，就像是人类的大脑。
“这他妈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从没见过这个，IOP最新的改进型？”
“如果真是这样，这他妈的成本都快赶上新机型了。”莱柯惊叹道，“女士，这些人形的衣服都去哪儿了？”
“被我们收走了。”
“为什么？”莱柯继续问。
“我们需要绷带，只能从人形残骸的衣服上获取，反正它们都停机了，不是吗？”
“谢谢。”莱柯扭过头结果又换成另一种表情，对希拉德说：“真他妈的见鬼，我还想从人形的衣服上找到点什么线索。”
“如果这些残骸都是新型机该怎么办？”拉希德说着舔了舔嘴唇，“第二代战术人形！如果真是这样咱俩就赚大发了。”
“不像正式运作的东西，也许是试验机，你也看到了就这么几台。”
“咱们得上报总部。”
“先缓缓伙计，是否是IOP的新型机咱们还没确定呢。”莱柯说，“先拜托这几个比利时人照看好残骸，等完成了这次武器评估，咱们再折返回来。”
“就这么办！”
“当然真相对谁也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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