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上,每一撮沙壤都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黯淡颜色——一种毫无生气可言的死色。直到接近那一眼期盼已久的山洞时,车轮下的泥土才稍稍呈现出一点健康的黑色。
随着封住洞口的铅制闸门缓缓打开,游击队的密营便展现在眼前了,攻坚车缓缓驶入洞内。坐在车顶上,米舒尚未适应黯淡的光线,便感到一大片冰凉的液体劈头洒下,带着浓重的腥味。被淋得满头满身,米舒不免张皇起来,木小草宽慰道:“别怕,这是河腥草的萃取液,用来消洗辐射的。我们把密营设在辐射废土中央,只能靠它保命了,待会还要清洗呼吸道和消化道。”
被河腥草汁从里往外灌了个透,三人才被放出隔离间,米舒这才得以打量密营的全貌,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游击队在其中布设了照明灯,并开挖了一些工事与设施。对于米舒而言,这里的游击队员都是些陌生面孔,他们默默收起了为车长、胖子和瘦子准备的河腥草汁,预备下次使用。
米舒没有躺在游击队员为他准备的行军床上,莫名其妙地,他不敢睡,似乎害怕脑子一闲下来,就会回想起某些令人不安的事实。他毫无目的地向高处“逃”去,想要逃离那张单薄的床位,最终来到了整个山洞的最高处,他惊讶地发现,这是一条休筑在岩洞内的跑道,跑道尽头是一处悬在半山腰、通往外界天空的大洞口,这就是为飞机起飞而准备的“飞航口”了。在跑道的起点处,戴锋和一些游击队员在检查地勤设备,木小草穿着褪色的工装,正在擦拭一架样式老旧的飞机,机尾上绘的是“朱雀”瓦当图案。
“你们有一架‘云雀’强击机!?这是很老的型号了。”米舒指着那架飞机说道。
“这是我们在几个月前巡逻时发现的。我作为第二批后备者从‘蚕茧’中苏醒时,接受的是飞行员培训,当时我坚持要把飞机拖回营地来,他们都不同意,最后是车长帮了我……”木小草检查着机翼铆钉,通常女孩子在拨弄花草时才会有这种情态。
“我不敢睡,”沉默了一会儿,木小草说道,“怕一闭眼就看到车长他们……”
米舒微微侧过脸,想要避开木小草的目光,结果却在角落里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装备:一台机动步甲。它像武将雕像一样被摆放在跑道一侧,机身满是修补的痕迹,显然曾受过重创。黯淡的红五星军徽,说明它曾是共和国卫国军的制式装备。
米舒向它走近了几步:“这是……”
一名正在调试探照灯的游击队员,向他介绍道:“这是戴首长的座驾。五年前,戴首长从核爆中死里逃生时,驾驶的就是这台铁疙瘩!”
木小草来到米舒背后,一同仰望着步甲的座舱:“卫国军装备的‘蛮尤’步甲,据说配备了当时最新式的‘图腾’武器系统。把它回收修理之后,戴首长经常在营地内部试驾,但从没有驾驶它出战过,平时也就像一尊雕像一样摆在这儿。”
米舒不禁侧过脸,看了看在远处忙碌的戴锋。
“说到戴首长……他一直想找人去维护那台电脑,你是航天员,会修电子计算机么?”木小草突兀地问道。
“你们还有电子计算机!?”米舒意识到,这支游击队的装备,比自己想像得要精良多了。
所要去的地方,离跑道并不远,米舒跟着戴锋来到密营最深处,看到了那台电脑:像卡车头一样大,被安放在墙角,成色很旧,但外壳上没有灰尘,显然每天都有人清理。
“这就是我们的电脑,也许是靠蓄电池供电的,工作了五年,我不知道它的电路或电量还能坚持多久。”戴锋指着这庞然大物说。
米舒小心地拆开了主板外壳:“用材都是军用级别的,保养得也不错,你们用这台电脑干什么?”
戴锋的回答再次让他震惊:“它不是我们的工具,它是我们的指挥官。这台电脑,是‘大国手’计划的产物。”
“大国手!?”
戴锋轻拭着电脑显示屏:“大国手是中央战争委员会制定的秘密计划,具体实施是由一个叫未零的人负责的,他应该就是这台‘大国手’电脑的设计者。我推测‘大国手’电脑有高度的自主智能,通过网络获取外界情报并做出相应决策。我在创立游击队之初找到了这台实体机,没人知道如何使用它,每次它都是以自动开机的方式,向我们传达分析结果和指令,而且它的决策总是正确的。这次正是在‘大国手’指引下,我们才调用攻坚车去抢运‘货物’……”
米舒探头验看线路时,一片漆黑的机箱内部冒起蓝光,他连忙将双手缩回来,有些局促地看向戴锋,却见戴锋也怔在原地:“开机了!”
电脑显示窗格上,飞快地掠过了一行行01代码,经过短暂运行后,它用语调强直的电子音,简短地“说”道:“敌袭,转移货物。”
米舒惶恐地回头看向戴锋,想为自己心中的一丝侥幸寻求证实,但后者那张被惊讶抻长了面孔,却反而在映证着可怕的事实。而在这短短的一愣之间,他们没有料想到警报会应验得如此之快,一串连绵的震响穿过厚重山体直达营内,身周的空气全部被音波调集起来,穿透肉体可怖地直冲着心灵。
米舒被震倒在地,戴锋勉力稳住身子,踉跄着跑出机房:“小刘!把攻坚车转移到避难隧道,其余人进入防御阵地!”
米舒一步三颠地跟出机房。当目光顺着跑道,直达飞航口之外的一方天空时,他看到了末日:身周的震响转瞬成为了一首苍茫无间的交响乐,为营地中的每个人奏起送葬的旋律,一道狭长而巨大的阴影,如审判之矛般从天国沉沉降下,和着这无规则的葬魂乐的韵律,落在茫茫废土之上。
不知是受到了好奇心的驱使,还是为了靠近其他人以获得心理上的依靠,米舒跟着戴锋等人来到了飞航口前查看,他这才辩识出,缓缓落向废土的,是一枚形似火箭的空降舱,它如弹道导弹一般飞到此地,在触地之前,靠矢量发动机的驱动而调转舱体,使底座在主喷口的反冲作用下减速落地。
空降舱停稳了,同时也为游击队营地立下了一方高大无比的墓碑。底层舱体巨门洞开,合众军和帝国军的陆军部队出舱向密营扑来;上层舱体打开了一环环窗口,大片飞行器从中飞涌而出,有如循死味而来的鸦群。
“是无人攻击机!”血丝爬上了戴锋的双眼,随即又被无人机群投下的阴影所覆盖,“各阵地注意,守住洞口和飞航口!小崽子们都打起精神来!老子们在卫国军的时候,一个团就敢卡死敌人两个作战集群哪!”
散乱的仰射弹道在飞航口处交织,击碎了企图飞进来的第一架无人机。不知是谁往米舒手里硬塞了一支突击步枪,他抓着这杆冰冷的金属,却感到一阵烫手。
背后传来了比无人机群更嘈杂的引擎噪音,身边的游击队员惊叫起来,有人在喊:“快躲开!”米舒被人拖到了跑道一侧,他回身顾盼时,盈满双眼的是“云雀”强击机那飞速冲刺的机头,当机舱与自己的身体处于同一直线时,他可以透过座舱盖,看到木小草坐在里头,她仍穿着那身蓝色的工装,戴着飞行帽。像每一名经验不足的飞行员初次升空时那样,她因掌握不好这型强击机的初速,而被过载死死压在座椅上,如同一株被狂风劲摧的哀草。
发动飞机引擎声几乎使两耳失聪,被无尽的听觉麻木感包围着,木小草反而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能看到跑道尽头的飞航口和飞航口之外纷乱的敌机,却听不到身周杂乱的嘶喊,只有一段轻柔无比的旋律,在耳边奏着她所知的唯一一首歌儿的旋律。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白又香人人夸……”
强顶着过载略一侧目,她看到窗外米舒那张死白的脸,以及写满在脸上的惊恐和绝望。木小草很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那一抹笑,像有整整一夜那么长,为这凄惨之夜,勾上了一道哀怨的纹路……
曾经熟悉的营地,跑道,在身边飞快地流逝了,快得不容人伸手挽留。木小草一头冲进了漫天的敌机和流弹之中,当她试图摁下机炮钮时,才发现一道敌机发射的激光,不知何时已经击穿了座舱,在自己肋下切开了一道血色朦胧的创口。
“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米舒死瞪着那道尾焰,看到这只云雀消失在了一片鸦群般的无人机包围之中,在身后留下了一道纷飞残片。仅有的一丝希望,就如那些碎片一般急速从眼前掠过,零乱飘残而不可挽回,他害怕得想闭上眼睛,可又不愿放弃这最后一眼的机会,贪婪而徒劳地凝视希望的残迹。直到发觉自己被人拖回了跑道起点处,他才确信自己已完全被绝望所包围,跌落回了现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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