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败犬
伊珊洛娜静静地坠落。
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非常平静地等待着身体与地面接触碰撞的瞬间。
那肯定会非常痛。
她微微眯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
啊……是呢，毕竟我在哭呢。
她莫名其妙地弯起了嘴角。
像是竭力微笑。
她做了那么多牺牲，她付出了那么多，她错过了那么多，她把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她从神明那里借来了光和力量，甚至成为神明的附庸，只为了拥有神的一丝权力，好让自己能成功。
但她还是失败了。
眸子里的光华开始止不住地黯淡下去。
金色的双眼缓缓褪去流光，最后留下一双脆弱的棕色眼瞳。
一缕剔除不去的金在瞳孔深处静静地燃烧，像是冷漠的审判官，又像是没有感情苟存的冷火。
但那团火又悄悄地盛大起来了。
因为她感觉到有人用力地搂住了自己。
银发如倒流的瀑布，在半空中飘荡开来。
“珂……黎……瑟？”她诧异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这种时候西泽只能选择苦笑，搂住她的手悄然用力，用力地向后翻转了一下，让自己背靠着地面。
圣女的瞳孔猛地一缩：“不要！”
“轰隆”的一声——
二人伴着烟尘坠落至地面。
没有西泽预料中的痛感，也没有预想中震耳的响声。
他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身下的月丝悄然被收回体内。
月丝虽然能起到一丝缓冲作用，但毕竟其本质上只是一种柔软的丝线而已，起码在注入魔力之前是这样的。
西泽抬起眼，看向餐桌旁的莱维德，后者正举着右手，将食指对向西泽和圣女二人。
一张柔软的网发着光，自虚空中链接着四角，他们坠到网上，西泽仔细观察了一下网上的丝线，发现上面是无数的光点，是无数的光点组成了这张大网。
在温和的光里，西泽怀里的伊珊洛娜无力地睁开了眼睛，模样脆弱而可怜。
现在这双眼睛里的金色不再那么耀眼了，像是隐藏在了棕色的玻璃之后的阳光，和这双眼睛对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压力与刺眼，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与温暖。
“是你啊。”西泽说出口以后才有些后悔，心想自己这样直白会不会伤到对方。
圣女将自己的脸贴在西泽的胸膛上，呼吸着对方的气息，最终长出了一口气，抬起眼来，字字清晰地说：“是我。”
“我是珂黎瑟。”西泽说。
“我是奈依莱。”圣女说。
西泽的眼神缓缓一变，似乎有些惊讶，而后又迅速恢复成原样，他笑着揉揉怀里少女的脑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少女的双手环扣住西泽的腰，像是怕他逃走一样，即使胸脯和对方亲密地接触在一起了她也顾不上，因为很多年前他就是那样突然不见了，她找了他很久，才知道原来他在塞万。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控制魔力元素凝结出这样一张网来，”西泽吃力地坐起身来，感觉背部还是有些幻痛，少女还是趴在他的胸膛上，不敢露出头来，他无奈地咋咋舌，而后看向一脸冷漠的莱维德，说，“您是谁？”
“这件事重要吗？”莱维德问。
“如果从一开始您就不表明清楚身份，我有权认为这场谈判无效，”西泽说，“包括在会客厅里的一切。”
莱维德感觉对方有些棘手，不由得懊恼地用左手挠挠头，说：“莱维德·嘉尔，罗纳斯帝国贵族，际洛的族人，一位……公爵的儿子。”
在说出那声公爵之前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愿意去想起的东西，但他随即就用其他话把这个停顿搪塞了过去：“如今是轮亥忠诚的信徒，同时也是轮亥神教中的四贤者之一。”
他表明完身份以后，殿堂里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贵族之民”，“公爵之子”，“轮亥信徒”，“四贤者”，这些平常人拥有一项就几乎能享受一生的头衔，他居然拥有四个？！
希莱恩呆呆地看着对方，没想到他还隐藏了那么多东西。
言氏也愣了一下，然后捂住嘴巴，稀碎地说些其他人听不懂的话，比如“难道我不是……”“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个人比我还……”这类奇怪的内容。
女人很平静，整个殿堂里和她一样平静的只有薇姗和安娜。
索菲已经从装置中挣脱，看着下面网中的西泽与圣女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薇姗是早就知道，安娜是完全不在意，而女人……她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
言氏看了她一眼，也许在座的人里面只有他知道对方的平静淡然来源何处。
在不远处的死亡面前，就算你是神又与我何干？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悲伤，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只能端起高脚杯，横到她面前。
“干嘛？”平静的女人现在有些惊讶，“你不是不会喝红酒的吗？”
“现在我会了。”言氏说。
女人欣然一笑，接受了对方这拙劣的安慰。
二人碰杯。
清脆的玻璃声响。
光之网淡淡散开，西泽和圣女缓缓落在地面上。
“我要怎么称呼你？”西泽问。
“还和之前一样就好……”圣女小声地说。
“好的，圣女殿下。”西泽笑着揉揉圣女的脑袋。
圣女咬咬牙，抿着嘴唇，心想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陛下与圣女大人是旧识，不知道能否同意这份婚约？”莱维德缓步走到二人面前，问。
“不会。”西泽说。
圣女听到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又是一阵动摇。
“我们关系都快赶上兄妹了，不需要这份婚约，”西泽带着圣女站起身，说，“不需要结婚，我会对她很好，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很难成为夫妻了。”
“这样吗……虽然与我而言圣女的幸福更加重要，但轮亥可不会这么想，”莱维德思索了一会儿，说，“来场战斗吗？”
西泽的表情僵在脸上：“您……说什么？”
“战斗吧，我们轮亥派出三个人，你漆泽亦然如此，”莱维德说，“两胜制，轮亥赢了的话圣女就要嫁给你，漆泽赢了我们这就离开，”他看了圣女一眼，顿了顿，又说，“但圣女大人的去向要她自己决定。”
无视掉圣女小女孩一样雀跃的欣喜，莱维德又说：“当然，我不会欺负你们，所有高阶魔法我都不会使用。”
这句话就直接表明了莱维德会亲自上场。
西泽有些不解，更多的则是懵然。
因为这实在太怪了吧！为什么轮亥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圣女往自己的怀里送啊！轮亥讨厌圣女吧？是讨厌圣女吧？！
“等下轮亥贤者，可我们并没有擅长战斗的人啊，”西泽说，“我们只是擅长机械而已，可机械怎么和魔法战斗？”
莱维德看了眼二楼楼台上的索菲和安娜，说：“连那种人偶和机械都有了，难道你想说你无法击败几个低阶魔法师？”
西泽想说确实不能，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如果一直认输那也未免太过卑微，于是咬了咬牙，没有再坚持。
莱维德思索了一下，又说：“你可以，让天旦使者加入这场赌斗，你可以申请外部的援助。”
西泽看了言氏一眼，言氏正往嘴里塞着土豆鸡块，闻言立刻懵懵地抬起头。
西泽看着对方这副嘴里塞满肉块，眼神呆滞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言氏愤怒了：“你这叹气什么意思啊！”
他的愤怒自然是被众人无视了，西泽想了想，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他自信地笑了笑：“好，轮亥的贤者，这场赌斗——”
芙蕾米娅无言地咽下一块牛肉。
任凭西泽说出了下半句话。
“我接受了！”
——————
“大人，这道门我打不开……”席恩的声音里满是惭愧。
“正常，这道门是向外拉开的。”莱茵大人看了眼那扇门，淡定地说。
席恩尴尬地摸摸头：“哦……”
他又扶着门把手推了推，发现还是打不开以后又苦恼地说：“大人，还是打不开……”
“正常，这道门是被魔法锁着的。”莱茵大人看了眼愣住的席恩，淡定地说。
席恩想说大人你玩我？！但最终只是无奈地又问：“那，大人我怎么办？”
莱茵大人笑笑，吩咐说：“让开。”
席恩松了一口气，赶忙让在一边。
莱茵大人走了几步，上前用手扶住门把手，然后根本没费多大力气，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席恩又愣住了。
他想说大人你又玩我？！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说：“不愧是莱茵大人。”
莱茵大人羞涩地挠挠头：“哪里哪里。”
席恩真的很烦。
但他还是跟在莱茵大人的背后，缓步踏入门后的小房间里。
房间里满是各式各样的钟表，立式的和壁挂式的不一而足，应有尽有。
“大人，这里是？”被淹没在指针声的海洋里，席恩有些头晕，但还是问。
“这里是白天【腥红圣女】和【轮亥圣女】争斗的地方，”莱茵大人头都不回，径直走向工作台后的椅子上，“然后这个店，如你所见。”
他熟门熟路地打开抽屉，说：“是个钟表铺，能卖能修，你想要一个吗？”
“不了不了大人，”席恩连忙摇摇头，只当莱茵大人是在开玩笑。
“那还蛮可惜，”莱茵大人真切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里的表有多好。”
“大人，这里是您的……”席恩想了想用词，说，“领地吗？”
莱茵大人的手顿了一下，席恩心想不妙，没想到下一秒莱茵大人就开心地说：“找到了。”
席恩看去，发现他手上拿着的只是一个泛黄发皱的笔记本而已。
“大人这个是……？”席恩问。
“席恩，有些事情是别人教不了你的，比如不该问的不要问，”莱茵大人翻看着笔记，而后在席恩紧张的心跳中，伴着万千指针的声音，说，“但我心情好，就告诉你吧。”
他收起笔记，看向席恩，说：“这个东西，将会成为塞万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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