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妳、妳究竟是什么人……”
面对曼坦尼亚惊慌失措的质问，浑身散发光芒、正在剥落皮块的克劳狄亚面无表情地走近。
“就像卢浮宫的守护机制……我……是那幅画《最后的晚餐》的守护机制……”
这句话令曼坦尼亚全身倏地一震。
“守护机制，那对师徒发明的‘神迹’技术吗，难道说……”
“是的，只要妳成功启动《最后的晚餐》那幅画，描绘在我体内的机制也会跟着启动。从一开始，妳便没有任何胜算，为了终结‘复兴者’百年计划的存在────这才是，整个《美术院机密Ⅸ报告书》的核心内容。”
“是萨尔瓦多·达利告诉妳的吗……”
曼坦尼亚怒不可遏地说道。
“没错，比起依靠内鬼得到半吊子情报的妳来说，妳的同伙，提香·韦切利奥一直在认真寻找其它的祭品，可妳却为自己的野心杀掉了他。断送了你们最后的希望。”
“我……我……”
曼坦尼亚美丽的面孔开始变得气急败坏，这份怒意，甚至令她失去了理智，向着发光的克劳狄亚冲了过去。电光石火之间，曼坦尼亚挥起手中的笔，描绘出火鸟的轮廓。
但是消失了。
不仅是火焰，连同克劳狄亚本人也消失了。
当克劳狄亚右手猛然一挥的瞬间，曼坦尼亚的‘神迹’便也失去了效果。
“请别忘记，在这幅画里面，我能够守护的，比妳想象中的还要多。”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令曼坦尼亚回过头，只见克劳狄亚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自己的位置却被传送到她的前方。
“啊啊啊啊啊……！”
扑了空后的曼坦尼亚陷入了疯狂，像是要摆脱头疼般一直摇头。
“没用的，就算妳想操控透视空间，令我视线颠倒也做不到，这个空间，并不属于妳。”
为了让曼坦尼亚打消反抗的念头，克劳狄亚以冰窟般寒冷的目光直视着对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原本陷入震惊的曼坦尼亚，发出了尖锐的笑声，眼中燃着鬼火的她，像是要将数百年来积蓄至今的仇恨彻底宣泄。
“真可恨啊……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到呢？”
曼坦尼亚吐了一口气。
“因为妳把未来想象得太过容易。”
将其理解为抱怨的克劳狄亚，停下了脚步，振振有词地回答。
“不，妳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
曼坦尼亚摊开双手，下一秒钟，从肩胛骨喷出的黑色双翼，从她的背后延伸张开，犹如涟漪一般。与当初莉伯特的“神迹”相同，只不过，她的羽毛却是诅咒的漆黑，宛如远古传说中堕落天使的姿态。
“既然我的‘神迹’无法伤害到妳……”
曼坦尼亚一边睥睨地说着，一边飞向天际，背后闪烁光芒的巨大羽翼就像是接受瞬间推进力似的，以超高速位移到苍穹。
“那么，我只需要摧毁这幅画就行了！即便暂时不能得到石板，只要能消灭妳就行了！就算在画中的妳拥有多大权限，终究也不过是一个画中人！”
悬浮在空中的曼坦尼亚令她的声音响彻在这片空间。
“妳不也一样吗？人类也好，画中人也好，为何要拘泥于一种诞生形式，就结果而言，不都是生命吗？”
克劳狄亚仰望着黑色的天使，以同样的气势回应道。
“胡说！妳这个死神！明明什么都不懂！达·芬奇所描绘的世界，颠覆了生命的原理，将艺术变成了战争的工具，总有一天，这个世界的人类将会因为‘神迹’而变质，他们将不再是人类！”
“那么，妳又是什么？妄图毁灭这个世界，想成为‘神’的你们……还有拉斐尔，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吗？”
“没必要再跟妳废话了！”
曼坦尼亚面相狰狞地说道，举起不知何时描绘出的穿甲剑，嵌在剑柄上的琥珀花纹巨光璀璨，菱形剑身聚集着蓝白色光圈，其所散发的，是足以遮掩整片岛屿的光辉。
然而就在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克莉斯蒂娜！”
驾驭着巨龙、飞翔于空中的马良，从漩涡的另一端高速驶入这片空间。
08
“妳、妳是……！”
被打岔的曼坦尼亚，中断了光束的发动，拍打着双翼，闪电般地回避了巨龙喷射出的墨汁弹，并在弹雨中穿梭上下，丝毫不露惧色。
“马良……”
克劳狄亚略显意外地露出微笑。
“喝啊啊啊啊……！”
马良与巨龙一同呼喊，朝着曼坦尼亚的方向，以惊人的威势向前席卷而去。飞翔在夜幕中的漆黑天使，吃力地依靠瞬间加速度，勉强回避了这一撞击。
“居然还有能进入画中的人……妳这家伙……该不会就是这代的‘猎画者’吧？”
被迫处于守势的曼坦尼亚，咬紧牙关，肩膀剧烈起伏。
“克莉斯蒂娜，我们来救妳了！”
并没有理会对方的马良，又低下头，一脸迫不及待地朝着沙滩上的克劳狄亚招手。
“……我们？”
“对啊，我，还有……啊咧？”
话音刚落，马良骑着的巨龙化为了颜料粒子，消散空中，似乎是抵达了终点、完成使命的缘故，应龙的“神迹”变成了在蓝色**中游移飞舞的粉末。
“呜……呜哇啊啊啊啊……！”
失去巨龙的马良，以头朝下的姿态，急速坠落。
“那个笨蛋……！”
全身发光的克劳狄亚咂舌一声，以“守护机制”作为性能强化的推进力与筋骨，在转瞬之间，接住了翩然降落的马良。尽管如此，用公主抱接住马良的克劳狄亚，最终还是冲刺过程中失去平衡，使得两人一起在沙滩上来回翻滚，并且────
“唔……！”
趴在地上的马良，感受到嘴唇交叠的温度，心脏怦怦跳动，仿佛大脑一片空白。
“算啦，反正已经是第二次了……”
明知是误会的克劳狄亚，习惯似地将头离开马尾少女的面前，缓缓站起身。
“第、第一次又是谁啊，快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妳刚刚……说的我们，也就是还有另一人？”
故意回避了这个话题的克劳狄亚表情有些僵硬。
“是啊，还有莉伯特小姐喔！”
说罢，马良掏出了一杆圆头的油画笔，将它递给了克劳狄亚。
“莉伯特……”
克劳狄亚将笔握在手中，仿佛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她，微笑地阖起双目。
多么温暖的画笔啊────
在那一瞬间，克劳狄亚仿佛看到了达利、毕加索、马蒂斯这些美术院老鬼的笑容，还有迎接自己的弗兰、车上的平贺、站在河边微笑的莉伯特。
甚至还有曼坦妮、朋克头流氓、以及那些记不清名字、却每天都在身边的人们，最后是向自己伸出手的马良，他们的笑容一一映照在她的视网膜上。
“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
重新振作起来的克劳狄亚，握紧手中的画笔，将目光对向了上空的曼坦尼亚。
“我们，一定都能守护它。”
“别太得意了！傀儡！”
曼坦尼亚颦起眉头，放声狂啸，杏眼圆睁的她，重新举起手中的破甲剑，电光爆现，数秒过后，耀眼的雷光映亮了整片天空。无数道霹雳蓄势待发，誓要以天神之雷毁灭这片区域。
“干脆我就这样一口气把妳们都炸个稀巴烂吧！”
“或许，我们原本的想法是相同的。”
克劳狄亚简短地低喃了一句，将世界引导回正确的方向，也许这才是拉斐尔最初的想法。但无论如何，他的继承者们经过数百年轮回，已扭曲到这个世界的否认一切。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
丝毫听不进克劳狄亚的声音，曼坦尼亚还在积蓄剑尖的神雷。
“但就结果而言，你们显然忘记了，达·芬奇所描绘的这个世界，至少还有那个东西……”
“死吧……！！！”
“那便是……”
面对集结在头顶上空的巨雷，克劳狄亚举起手中的画笔。
“希望！”
话音刚落，她便大声疾呼，朝向天空奋力挥出一笔。
09
两股惊天动地的力量相互碰撞。
一方是将要毁灭大地的雷光，另一方是不断扩大的光之漩涡。
面对陷入僵持的对抗，曼坦尼亚咬紧牙关，拼命地挣扎着。
可就在这时，她的双手却突然不听使唤地松开，将破甲剑丢入了大海。面对迫近的热能，顺着额头滚落的汗珠，弄湿了她的双眉。
（结束这一切吧……）
“这个声音……难道是曼坦妮……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已经被我……！”
曼坦尼亚惊慌失措地退后身子，比起克劳狄亚挥出的一击，曼坦妮控制自己身体的这个事实显然令她更为惊愕。
（和爸爸一起……在天国……看到了很多美丽的画……）
“住手……别妨碍我……别……！”
面对曼坦妮发出的声音，曼坦尼亚捂住双耳，完全丧失主动权的她，转瞬间便被怒涛般的白光笼罩住全身，连同意识一起被吞没。
10
克劳狄亚眼中的画面变回了礼拜堂。
只见马良正拿着一幅肖像画，愣愣地站在原处，身旁是躺在地上晕厥的青年。
“弗兰！”
很快认出对方的克劳狄亚顷刻冲了上去。
“没事的，那家伙还活着。”
马良轻描淡写地说道，转过身来的她，双眼是犹如野兽般的黄金瞳孔。
“妳不是马良……”
克劳狄亚怔怔地说道。
“汝的反应还真是迟钝，之前杀掉那小子的画，已经被吾恢复了。一旦名画复原，那么之前依靠其‘神迹’夺去的生命，自然也会复活。”
“妳……不，你……就是那个助手‘猎画者’吗……”
“所以说汝真是后知后觉，不过，把石板一同毁灭在达·芬奇的画中，还真是疯狂的想法啊。这样一来，吾也没必要再寻找替身了，自敦煌战争至文艺复兴的噩梦，那种东西，吾已经不想再背负了。”
“那么你今后要打算怎样？”
将弗兰背在身上的克劳狄亚，心情复杂地看着马尾少女。
“吾将见证这个笨蛋的未来，直到她成为另一个达·芬奇的合格助手为止。”
“随便你吧……”
感到筋疲力尽的克劳狄亚松了口气，正当她要背着弗兰离开教堂的时候，马良头上的石块也开始崩动，伴随着瓦砾砸落下来。
“危险！”
克劳狄亚大叫一声，马良却不解地歪着脑袋────仿佛自己只能看到对方慌乱的表情，却听不见她的呼喊。
11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事件算是圆满结束吧？”
漆黑广袤的空间里，手中揉着报纸、额头留有十字伤疤的男人────弗朗西斯科·梅尔兹正站在皱纹深邃的老人身后，一同凝视着中央的玻璃圆筒。
“是啊，没想到那帮小鬼居然真的成功了，‘复兴者’的使命与石板一同变为历史，马蒂斯、达利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只剩下我一人。达·芬奇的那幅《最后的晚餐》真迹，也被重新回收到美术院。”
“喂喂，那帮家伙是什么意思，这里面也包括了我吧，毕加索？”
“没错，自从你作为‘复兴者’被老朽与上代的‘猎画者’打败之后，便也成为老朽的助手。以至于后来的家伙，甚至不知道，达·芬奇的密码筒正是你我之间的沟通工具，而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内鬼。”
老人────毕加索脸上的笑意却是丝毫不减。
“所以我才会拜托平贺，让那家伙代替你，成为表面上的内鬼人选，一方面向提香他们传递错误的信息，另一方面，让平贺负责传递密码筒。”
“结果那笨蛋居然开启了一根密码筒，跟着小鬼们奔赴克洛吕斯堡。”
“那是因为我的命令，是我要求他贴身保护弗兰·梅尔兹。”
弗朗西斯科耸了耸肩说道。
“包括九个月前，作为‘复兴者’的我变回了弗兰的父亲，让他去跟随克劳狄亚·达·芬奇。从那时，我便注意到他身上的可能性。”
“哈哈，你还真是个令人骄傲的父亲呢，那么，基金会那边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我已经让美术院回收了基金会收藏的真迹。事实上，依照拉斐尔画出的预言‘神迹’，就算我不去接触内梅亚，他也迟早会变成提香的，所以我便加速了这个过程。没想到，他却带上女儿，让曼坦尼亚也复活了。”
“不过还真是遗憾……没想到，吉诺娜竟会是另一个内鬼，我们差点就栽在她的手上了。”
说罢，毕加索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
“不可预测性也正是人性的魅力嘛，就像你现在这个计划一样，没几个人知道，伟大的毕加索，竟会与美术院背道而驰，参与‘画中人’的争议实验。”
“因为我想看到的，只是人的进化。只有进化，才能让这个世界充满希望。”
面对梅尔兹的挑衅，毕加索不以为然地笑道。
“就像‘复兴者’渴望将世界线导回到过去一样，我们也希望这个世界能够继续自由发展，让人们脱离过去的束缚，进化为崭新的概念。在达·芬奇所描绘的这个无限可能的世界线里，用生命去创新。”
“嘛，我的老师曾经也有说过，这个世界的魔力与奇迹原本就应该是存在于人类的每一个动作与习惯之中……要这么理解的话，莉伯特已经算是一个合格品了吧？况且，克劳狄亚也展现出了你预想中的力量，所以说这次实验的成果还是很丰盛的吧？”
弗朗西斯科侧过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但即便是那样，你也看到了，很多人……甚至连同那些画家，仍然被文艺复兴那些伟大作品束缚。为了一幅画争夺至今，不正说明那些家伙并没跳出框架，仅仅是把‘神迹’当成工具。”
毕加索用少见的低沉声音说道。
“总比闲着没事去研究‘神迹’起源，声称‘绘画是神赐予人类的技术’的教会老头好些吧，嘛，至少那些年轻人已经开始意识到问题了。”
“是的，至少因为他们，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改变，新的石板也由此诞生。或许总有一天，人类能够跳出那种框架，描绘出充满希望的未来。”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将目光重新投向奇妙的玻璃圆筒。只见内部充满了湛蓝液体，正咕噜咕噜的向上冒出小泡。位于圆筒中的，则是一块浸泡在水中的青色石板。蹊跷的是，那块石板上还刻着少女微笑的图案，神态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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