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寻兮抱着剑仙闯进被挡风帘子包裹着的驿亭。
少年看见来人狼狈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嫌弃道,“给你准备的伞你是看不见么?”
“我不需要,”项寻兮皱着眉头,向站在她身旁干看着的少年伸出手,“医药箱,拿来。”
“哪有这些东西,你把我这当成什么了,医馆吗?”少年摊开了他节骨分明的手。
“你有的。”项寻兮敲了敲少年的机器,似乎她对它了如指掌。
在被项寻兮识破之后,少年也适可而止了,他从机器一角取出一个医药箱,拿到长椅边,放在项寻兮面前。
剑仙躺在被少年装饰得很华丽的长椅上,像躺在冰棺里的银发异国公主。在这么童话的场景下,少年像个不务正业的骑士,那么项寻兮又像谁呢?
“咔哒——”
像是用废弃机械拼凑成的复杂的医药箱外壳被项寻兮打开了,她如同专业的医师一样从医药箱中拿出工具,药水,药粉,绷带,仔细地给剑仙处理伤口。
她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第一次的认真竟然给了一个将死之身,少年都看不过去了,“她该不会已经死了吧?你有探鼻息吗?脉搏呢?”
“……”项寻兮没有理会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只是那双曾经有一整片星空的眼睛暗了暗,又蒙上了一层可怕的黑色和浓雾。
少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她的不悦,或是假装没有察觉,他两指按在剑仙手腕上,用好听但欠抽的声音说道,“是忘记了吗?那我帮你。”
“啪——”
项寻兮不发一语就拍开了他的手,白皙的手上留下几道红得分明的指痕。少年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他抚摸着被打红的手背笑道,“你不敢?在害怕她死了吗?”
少年说完马上退到了她的身后,虽然觉得看不见那黑发尤物此刻的表情有些可惜,但是他那么聪慧,满足好奇心和保护好自己他一定会选择后者。
少年很荒唐,但他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因为那是他革命的本钱,他还要和一堆机器比寿命呢,怎么能在现在的项寻兮面前晃悠那么久。就算已经转移到了她身后,他依然能从她的背影中感受到心烦和不悦,如果她的头发会生气,此刻大概已经竖到天上去了。
项寻兮拿着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剑仙的伤口处,终于包扎好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项寻兮才有心思来思考别的事情。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大脑终于装进了一些东西,她一边擦着自己脸上手上的血迹一边想着某件事情。
“你的断桥藏得可够深?看见过它甚至走在上面过的异界人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来到这里?”项寻兮询问的同 时擦干净了工具上残留的血迹,然后将它们和绷带药水一起放进医药箱里,盖严实后还给少年。
“不用还我了,送你,我就知道它会找到更需要它的主人的。”少年的手指抵在不平整的箱子壁上,轻轻推向项寻兮。
“那我就收下了。”项寻兮把越看越顺眼又有很大用处的医药箱放在剑仙身旁,好像默认了凡是放在剑仙身边一定范围里的东西都是她的。
“嗯嗯。”少年笑着点了点头,唇瓣的弧度就像是他的断桥翻转了过来,完美的角度,流畅的线条,一切都如同精心设计过的恰到好处。
“如果你想通过送我这个诡异箱子来逃避我刚刚问的问题,那么你失败了。”项寻兮看出了他的坏心思,狡黠地勾唇,弧度与少年截然不同却好看。
“好好好,”少年无奈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她不会通过断桥过来,这个你放心好了,但是不能保证她不会阴差阳错地从其他未知通道进来。”
“哦。”项寻兮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既然担心那个少女来找你的仙子复仇,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把手贯穿她的胸膛,挖出她的心脏?”少年把手伸向前,五指狠狠地向内扣,抓着一团空气,逼真得就像挖出了一个人的心脏一般。
“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我已经给了她选择,希望她和你一样聪明。”项寻兮淡淡地说道。
“‘好好活着,如果你想对她出手我就杀了你’吗?你的行为语言还是那么的粗鲁,一点儿都不懂得温柔,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孩子,你倒是像个伪君子呢。”少年冷嘲热讽道,他都可以想象出她一举一动里蕴含着的特殊信息了。
“别拿出一副对我了如指掌的口吻说话,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项寻兮露出一个美丽冰冷的假笑,虽然有些诧异为何他如此了解自己,但是并没有把这种诧异表现在脸上。
“我们不是朋友胜似朋友,因为我们很像,都不是什么好人啊。”少年无奈地摊平手,一脸的不情不愿,像在说“你以为我想和你很像啊”。
“鹤君闲庭的客栈怎么走?”项寻兮脱下一件外衣盖在剑仙身上,她并不打算在这个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待多久。
“别脱了,再脱就没了。”少年边调侃边蹲在机器后面找着什么,大大的机器把他瘦小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当他从机器后面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卷卷轴。
由于长年不见天日,少年握着的卷轴被他微微一抖就抖落了一层灰,他抖过之后又轻轻吹掉上面残留的细小尘埃,卷轴终于恢复了它原本光鲜亮丽的模样。少年将横在掌心中的卷轴郑重地递给项寻兮,她双手接过,然后缓慢地展开一部分,看着上面精细的图案和线条,有些惊喜道,“鹤君闲庭的地图?”
“不,除了鹤君闲庭,还有它周围的所有城镇,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这个地图上都画得清清楚楚,它放在你那里也好,待你以后浪迹天涯时,有它在或许如虎添翼了,你会喜欢它的。”少年对自己送出去的这份大礼很是满意,他在项寻兮展开的地图上找到了某处简笔小楼,修长的手指在小楼上划着圈圈,“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客栈。”
项寻兮看了几眼,飞快地记下前往客栈的路线,然后她卷起卷轴,把它固定在医药箱上。
项寻兮抱起剑仙,对小少年说,“过来帮我一下。”
他知道她是想拿医药箱,但抱着她的仙子所以不愿做太多多余的动作。少年提起医药箱挂在她手上,然后拿出一把油纸伞玩笑道,“看这天色,好像要下雨了,要不要把伞也带走?”
项寻兮认出那是刚刚靠在断桥上的那把油纸伞,只是不知道何时又回到了少年手中,她把头偏向一边,似乎是因为血雨的事情迁怒于它了,她极不友好地抱怨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制造出来的那场暴雨,我哪里至于这么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少年显得有些生气,“那场血雨可不是我制造的,是你。你还记得自己在等断桥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吗?”
“……”项寻兮沉默了一会儿,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只不过在心里痛骂了他而已,便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骂了你?”
“原来你还骂了我啊。”少年气得撸起头发,他抬起手,停在项寻兮的视线里。
眼前少年的手上什么都没有,项寻兮却隐隐约约看见有血划过他的手背,渐渐的一只染血的手与他干净的手重叠了,项寻兮发现那是她自己的手,剑仙的血沿着她的手部线条流下,指尖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它们缓缓落下,像一场红色暴雨,淋湿了纸做的断桥。
少年见她的瞳孔恢复清澈,是解开了疑惑之后的表现,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念叨道,“看到了吗?制造那场血雨的人是你,我好心好意给你准备了伞,还视若无物,活该这样狼狈。”
“那既然是给我准备的,我就拿走了,多谢亭主。”项寻兮趁他不注意从他手中拿走油纸伞,还挑了挑眉。
“很遗憾,它已经不是你的了。”
少年伸手想去抓,却因为她轻微的转身扑了空。
项寻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伞,“怎么不是我的,它都快要刻上我的名字了。”
玩笑过后她又一本正经道,“那么珍贵的地图都能二话不说地给我,想必这把伞最终还是我的了?”
“是。”少年轻吐一字,放弃了幼稚的行为,两人互相看着彼此,然后又十分默契地转身。
少年走到机器前,旋转其中一个齿轮,项寻兮面前的帘子就被两条丝带缓缓拉开了,形成一道出口。
“如果那仙子醒了,别让她自己疗伤。”少年的手从齿轮上移开,微微偏头却依然背对着项寻兮提醒了一句。
“嗯。”她点了点头,走出了这个被帘子包裹的地方。
项寻兮抱着剑仙离开驿亭,脑子里装有地图之后,站在这陌生的地方都不那么迷茫了。项寻兮看了看周围的建筑,按照刚刚记下的路线往客栈方向走去。
客栈的主人是一个极其温柔善良的女人,她不介意项寻兮满衣血污,还给了她一个上等的房间让她安顿好受伤的剑仙,还为她准备好温热的水洗去血痕和风尘。
项寻兮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在洗衣服时,她倒掉了几桶血水才终于把换下来的衣裙彻底洗干净,那些衣服被她随意晾在有风灌进来的窗前。
项寻兮看了看躺在床上仍没有醒来的剑仙,然后走出了房间。这个客栈和大叔经营的很不一样,她以为她在观察这个客栈的特别之处,思考它的竞争手段,其实没有,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这个客栈的一窗一户一花一木发呆,顿时觉得身边缺了什么,空落落的。
项寻兮不知道站了多久,站到对面所有窗户的烛光都熄灭了,站到月亮离她更近了,站到晚风越来越冰凉了,她才走回房间,可是剑仙还没有醒过来。
她掀开盖在剑仙身上厚厚软软的被子,看了看她的几处伤口,那些绷带上的血色区域终于不再扩大了,项寻兮把从驿亭带走的医药箱端到床边,准备给剑仙换药。
项寻兮托着剑仙的手,小心翼翼地揭下粘合着伤口的染血绷带,刚上好愈伤药时,那冰凉的手指动了动。
“阿寻。”剑仙睁开双眼,昏迷太久而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一道黑色的熟悉轮廓。
“醒了?”项寻兮俯下身去听那一声微弱的叫唤。
“嗯。”剑仙用没有被她握住的手撑着床想坐起来。
项寻兮见状马上搂住她的肩,扶着她坐起来,自己则把位置挪到她的身后,好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身上。
剑仙看了看那一只从她身后抱住她的手,又看了看自己被托着的手上暴露出来的伤口,有些哭笑不得,“阿寻,你还要抱着我多久?”
“一会儿。”项寻兮实实在在地搂了一会儿后,她的手才从剑仙的腰处伸出来,把剑仙环在怀中,托着剑仙的那只手也移动了一下,让她的伤口向身前靠近了一些,因为即使项寻兮的手臂又细又长,但环住剑仙后也够不到原来的那个位置了。
剑仙抬起没有被握住的手,很快就被项寻兮按了下去,没进柔软的被子里,项寻兮警告她,“你不可以自己疗伤。”
“你怎么知道?”剑仙问道,手却想脱离项寻兮的束缚。
“断桥驿驿亭的亭主告诉我的,”项寻兮按住她的手,又不敢多用力,“别动,伤口会裂开的。”
剑仙听话地停止了挣扎,项寻兮松开她的手,然后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她伤口上,缠好后咬断绷带,绑成一个工整的结。
项寻兮轻轻地把剑仙的手放进被子里,像在保护自己易碎的宝物一样。她把疲倦的脸埋在剑仙的肩上,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就这样把剑仙圈进怀里,“剑仙姐姐,你躺着那么久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坐着睡吧。”
“别闹。”剑仙笑道,像在哄一个撒娇的孩子,她转头,脸蹭到项寻兮细细的黑发。她不经意间低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终于发现了吗?”项寻兮软软的说着。
“我的衣服呢?”剑仙看着自己身上熟悉的黑衣问道。
“洗了,但是你的衣服在剑身里,我拿不出来,只好给你穿我的。”项寻兮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似的。
“那……”
“衣服我换的。”
“你……”
剑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感受到了项寻兮沉重的脑袋和轻微的呼吸,她知道,项寻兮睡着了。看着那张安静的睡颜,她第一次听见心说话,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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