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寒冷的海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米米恩在半睡半醒之间，下意识地向上拉了拉自己的被子。
阳光穿透了窗帘，直直地打在她的眼帘上。冰霜守护者像是一只在睡梦中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的鹌鹑，将自己紧紧地蜷缩成一团，两道眉毛也纠扭到了一起。
她的意识已经醒来了，米米恩感觉到了这一点，她甚至已经感觉到了自己是以一个怎样的姿势躺在床上，又是枕在枕头的哪一个角上的。
但是她的身体就是没有办法从睡眠之中醒过来：睁不开的眼睛，握不紧的手指，甚至是翻不动的身子——就好像是米米恩身体上的每一个关节和每一寸皮肤都在拼命地向她央求着：再多睡一会儿吧，五分钟，就再睡五分钟，至少把这个梦做完，让她看看那个背着一筐萝卜的兔人小姑娘到底是住在蓝色的蘑菇房子里还是红色屋顶的树桩小屋里……
的确，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白天繁忙的军务，夜里无休止的思念，还有时刻包裹着自己的不安和自责，米米恩被所有的这一切都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死命地撑开双眼——如果她的眼睛能够发出声音的话，她相信这时候她的眼睛绝对已经开始死命地哀嚎了：它们干涩，刺痛，可能还已经微微地肿了起来。米米恩几乎不敢去想一下“闭眼”这个词，因为她觉得自己只要稍微动摇一下——只要稍微一小下，她的眼睛就将在未来的几个小时里再也睁不开了。
明媚的晨光在第一时间就晃得她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东西。蓝色，白色，栗黄色和浅棕色的色块躲在刺眼的阳光后，一团团地涌入她的视线。
她的喉咙干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米米恩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想抓住随便哪个水杯的握柄，可一番无谓地探索之后，除了初春冰冷刺骨的空气之外，米米恩却什么都没抓到。
离她最近的，是放在床头柜上的几封信件。
“信……啊……”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地给她的丈夫，精灵的大地守护着荷塞回过一封信了。从自己与沙哈在城墙上的那天起——不，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没有再给荷塞回过信了。
无论荷塞的信里写了什么，米米恩总是要么不予回复，要么就用一句“来信已收到，军务繁忙，今后再回复给您。”来打发他。
冰霜守护者侧身躺在床上，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膝盖。
“他真的期待我回复过吗？”米米恩看着床头桌上的羊皮信封。
荷塞的信里没有一句提到过他自己，也没有一句询问过米米恩的现状。他在信里赞美了伊娃女神，赞美了世界树，还提到了伊西朵拉森林的美景和瀑布——总而言之，一封封地都是无比标准的精灵信件，按照精灵标准的时间和频率：每十天一封，清早寄到，写着无比标准的精灵信件内容。
没什么是关于他的，也没什么是关于自己的。
只是，通一封信而已。
结婚之后，他们聚少离多。米米恩常住在天鹅城和鲁因港的海军驻地，荷塞则一直在世界树附近驻扎，整个几乎一千年之中，他们也只见过几十次面。
荷塞并不在意这种事情，米米恩很清楚。
自己是他的第十七任妻子，就是这种字面上的意思。在之前的十六任都要么是离世了，要么是隐居了之后，现在，这一个轮到了她。
几百年里，他们通了几万封信。这些信件，就像是荷塞在意的一样，证明了米米恩的家族和荷塞的家族在长老院里绝对一致的立场，以及除此之外的，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的他们的夫妻关系。
米米恩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几天前的那场战略会议前，沙哈和嘉德丽雅在自己的面前，就好像自己本来不在场一般地调情嬉戏。尽管明明知道自己毫无吃醋或者生气的立场，米米恩第二天还是在沙哈的房间里对着他大发脾气，甚至差点失控。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泛起了一阵红晕。当时的沙哈明明已经按着自己的手腕，把自己扑到了床上，她明明已经感觉到了那种……那种感觉，但却还是推开了他。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不知道怎么描述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不是不愿意也不是在抗拒，只是——
只是，她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沙哈说明，即便是已婚了几百年，自己却还是对那种事情毫无经验。
米米恩左手拉住枕头的一角，右手缓缓地探向了被子的深处。
“怎么会这样啊……”一股酥痒沿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从她的小腹向着身体的四周蔓延着，米米恩眯着眼睛，双唇微启，轻柔地喘着气。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米米恩的心里无比无奈地想着，无论是她的爱情也好，生活也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她的双腿夹在一起，彼此磨蹭着。
如果当初没有结婚呢？没有服从家族的安排呢？如果当初自己有勇气对沙哈说出自己的心意呢？
米米恩紧紧地抓着枕头的一角，在身体的抽搐之下，甚至连她的脚趾也不禁缩了起来。她咬着自己粉润的嘴唇，轻声啜泣着。
“那样的话，是不是……”是不是自己就会早早地和沙哈在一起，并且已经有了和他的孩子了呢……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他有了嘉德丽雅，自己却只是陷在了一段政治婚姻里无法脱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泪水一瞬之间涌出了米米恩的眼眶。
如果没有嘉德丽雅的出现，也没有荷塞的出现……
如果沙哈能够留在自己的身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的话……
“对，如果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的话，沙哈就不会再被那个孩子诱惑了……”
米米恩的呼吸急促不止，浑身香汗淋漓。她双眼微睁，迷离的目光望向窗外如洗的碧空和被春风轻轻掀起的窗帘。小腹之内，一道又一道的浪花拂过，整个右手都被清早的朝露浸湿。
对，如果能让沙哈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个孩子就一定再也无法——
“我……在想什么啊！”眉头紧紧地皱起，就像是刻意惩罚自己黑暗的念头一般，米米恩的右手又一次地加重了力道，紧接着——
一股温柔的潮水从她的小腹和大腿之间袭来，米米恩闭紧了眼睛，一口咬住了抓着枕头的指节才勉强阻止自己哼出声来。她的腰和大腿剧烈地颤抖着，心脏跳动的声音也几乎冲上了自己的耳膜。
“哈……啊……”她用力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吸进初春清早冰冷而潮湿的空气，好让自己在湿热之中浸淫的身体重新回到这个实实在在的世界里。
“原谅我……伊娃女神……”她用力地呼吸着，轻轻地甩着头，试图将那一缕由被汗水粘在自己的脸侧的头发带来的瘙痒感从自己的身边驱走，“求求您，原谅我……”
一边挣扎着爬起身来，米米恩抬起自己被彻底浸湿的右手，从一旁的床头桌上随手抓起一块手帕抹去了自己行为的一切痕迹。她轻轻地舔舐着被自己咬破的嘴唇上的血迹，茫然地盯着床头的信件出着神。
“要回复吗……”米米恩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回复的话，要说些什么呢……
类似于：“我亲爱的丈夫，伊娃女神的圣洁只有清早的野百合和春日的阳光才能比及”这样的毫无意义的，标准的精灵信件内容吗……？
还是说，自己其实并不……
米米恩嘴角一紧，接下来，几枚突然凭空出现的冰刃将桌上的羊皮信封戳得粉碎。
她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躯，并拖着它走到了自己的书桌旁。米米恩轻轻地挥动手指，一张绢布纸从桌子的一角缓缓升起，飘浮在了她的眼前。
“亲爱的荷塞，伟大的精灵族大地守护者。”
随着米米恩的话，一行娟秀的字迹出现在了她面前的纸张上。
“您的来信已经收到，因为军务繁忙，今后再择日回复给您。”
米米恩看着信纸上的字迹，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溢出。
“向您献上爱和支持，您的妻子，米米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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