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队长的车并没有开向市中心的大医院,而是开往了无人问津的偏僻山区。
因为他很清楚,这位幸存者的伤势就算是仪器先进的市中心第一医院都束手无策。如果一股脑的往那里送,无异于是把患者往冥界传送,这和宣布他死刑有什么区别。
虽然送往首都第一医院也许还有办法,但是,就算乘坐急救飞机也需要数个小时才能赶到。几个小时,幸存者真的能坚持这么久吗?
因此,救援队长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了他所认识的一位老朋友。
要知道,他可是全世界医院都梦寐以求的医生。但很可惜,他将所有医院的聘请全数拒绝,理由则十分的单纯,他只想要一个清闲的地方。
这位医生的家就在救援队长开往的山顶上,是一座不算很精致的别墅。别墅正对树林,背朝大海,特别适合晚年修养。
救援队长已经顾不上敲门礼仪,抱着幸存者一脚踹开别墅的门冲着里面大喊:“普修,你赶紧出来!”
救援队长的声音回荡在别墅内,却没有任何人回应。见状,救援队长径直地走向最里面的房间,再次粗暴地踹开门。屋内果不其然坐着他的那位好朋友。
“镊子……吸引、0号线,连续缝合……消毒……手术完毕。”
普修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闭眼面向空气灵活的摆动手臂,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过了两分钟,他双手轻轻放在书桌上吐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睁开那双一红一蓝的异色瞳,十分冷漠的盯着救援队长。
“手术时间禁止大声喧哗,你连最基本的利益都不知道吗?”
救援队长正想说什么,普修抬手继续说道:“第二,手术室禁止外人进入,你这样灰溜溜的跑进来弄脏了手术室,让患者感染了怎么办?”
与刚才的冷漠不同,谈到这点的普修露出了愤怒的目光,红色的瞳孔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救援队长全身一愣,深深地鞠了一躬。
“十分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下次再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普修捂着脸走上前来,话音刚落,那张冷漠的脸又再次回归:“让你如此心急的患者就是这位吗?”
“是的,你赶紧看看,他这情况估计也只有你能救了!”
普修完全不管救援队长的说辞,翻开幸存者身上的白布,一红一蓝的瞳孔里透射出惊异的神采。
“脉搏、心跳、血压、呼吸……虽然都很微弱,但却十分的平稳。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那么……”
一听到普修说到奇迹这个词,救援队长心中立刻燃起希望。我就知道,找普修抢救的话一定会把这名患者救回来。
“放弃吧,无法救。”
可是普修接下来说的话却给了救援队长当头一棒。
眼看着普修重新盖上白布转过身去,救援队长恼羞成怒,一把抓住普修的肩膀大吼道:“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号称只要不死就能救活的医生吗?没法救是什么意思!?”
“对我而言,这名患者在受伤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面对普修冷漠的态度,救援队长终于忍无可忍,对着挚友挥出一拳。而普修则是伸手轻易地将救援队长的拳头紧握在手心,双眸中充满了嘲讽。
他伸出另一只手,从救援队长的头顶向下画线,并说道:“右侧大脑、右肺、四肢、下腹……失去了这些部分,你认为还有人能够活下来吗?”
救援队长收回拳头,低头紧咬着嘴唇。
普修说的部位,失去任何一个都会致命,更何况是一起失去。就像普修说的那样,这位幸存者已经被钉上了必死的标签,连他这样的天才医生也束手无策。
“不对!”
救援队长仍不肯放弃希望,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普修冷漠的双眸说道:“还有办法救!”
“哦?”
普修嘲惊参半的望着死不放弃的挚友,问道:“怎么救,我洗耳恭听。”
“那还用说嘛,既然器官不够,那植入就好了,用你的创世黏土!”
“!?”
普修的双眸瞪得硕大,好久没有听到以至于差点忘记的词汇像一把利剑刺进他的胸口。
自己的秘密,唯有这个知心朋友知道。不光是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手里捏着的创世黏土,自己都曾告知眼前的这位人类。二者,一个拥有对生命的绝对崇敬,另一个拥有对世间万物的爱,怀揣着无上之心,二者历史般的相遇,结为做要好的兄弟。
普修将自己的秘密告知好友,只为了能够救治更多的世人脱离苦难,摆脱神的诅咒。但是他渐渐的发现,他能拯救人类的身体、赐予人类先进的科技,却无法消除被诅咒蚕食的人心。人类自私自利、互相伤害、甚至故意触怒神明。普修也因为过于关爱人类,而被众神束缚于奥林匹斯山上受刑。虽然千年后刑满释放,但普修不经停下来考虑,人类真的值得自己这么付出吗?
自己不再动用创世黏土,也是在那之后。而现在,明知这点的好友竟然用自己的秘密要挟自己。果然,人类都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生物。
“普罗米修斯!”
眼前的好友直接呼唤出自己的名讳,普修震惊的后退一步。救援队长陈胜追击,大声喊道:“你身为人类的守护神,知识的传承者,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向你求救的人惨死在你的面前吗?”
好友扭曲的嘴脸和那些人类毫无差别,普修只感觉胃中一阵恶心,很想找个地方宣泄一顿。但是自己作为神明,作为曾经的神明,对人类的失望已经让他破碎的心无法承受。
“不准用那个名字叫我!”
普修猛一踏脚,小小的房间里顿时旋起一阵狂风,将文件资料吹得到处都是。警备队长被狂风刮到墙上瞬间晕了过去,怀中的幸存者也像尸体一般滚落到普修脚边。
为什么,为什么连自己的好友都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人类如此的自私自利!
为什么,为什么神要给人类施加这样的诅咒!
普修闪烁着愤怒之光的双眸中留下了悔恨的眼泪,对人类的失望让这位曾经伟大无比的神明彻底失控。神的威压让别墅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好像随时都会垮塌一般。
白布被狂风刮走,一阵刺眼的金光射入暴怒的普修眼中。
“这,这是!?”
普修的暴躁被这抹金光平息,他擦干泪水,蹲下身来惊讶的看着幸存者的胸口。在支离破碎的组织掩盖下,一颗金色的物体吸引了他的眼球。
这个波动……难道说!?
普修恍然大悟,难怪这名幸存者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还能活着,竟然全是它在起作用。但是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与其融合!?明明人类是一群自私自利、互相伤害的……
等一下。
普修充满迷雾的心渐渐开朗起来,他一把抱起幸存者就朝手术室奔去。
干净整洁的手术室内,换好手术衣的普修拿起手术刀,望着手术台上的患者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划了下去。而在他身旁的托盘里,一个严密的医疗箱内,装的正是他差点遗忘在角落的创世黏土。
普修一边进行着严密的操作,一边对着患者无声的诉说着。
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创世黏土。孩子,你记住,当这颗心脏在你内跳动开始,你今后的人生可能会比常人经历更加多的苦难,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危。但是我希望你能向我展示最初的、人类纯洁的本心。
拜托了!
剪刀发出清脆一响,缝合线被流利的剪断,普修放下剪刀呼了口气。
“手术,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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