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就算是哔校集团最偏激的敌人也会承认，担任了自治委会长之后，渡边野逐渐变得成熟稳重了。
她原本可不是这样，渡边的冲劲与干劲是惊人的。要知道她以公开质问前任新闻部部长而扬名，那时渡边还只是一个新生。她的轨迹几乎不可复制:以火箭般的速度就任民选议员，持着革新法案挑战会长，渡边野的哔校生活可一点都不逊色。自治委逐渐被她折服，理事会对她投以关注。史研则直接发布评论文章，称她是“摄政王之后的复兴之光”，当然这个是男朋友操作的结果。
成熟和稳重，从来都不是渡边野想改变的，年龄的增长或许是一方面，可其他方面——大概是各路社长和议员们的合力。她不能用铁血手段解决所有事，无论她身边有几个姓马卡洛夫的。会长大人已经练出了涵养，冷静下来不要生气，无论对方提出了多么任性的条件，一点都不管自治委可怜的财政状况。
“……宣读议事纪律如下:1.不得对以直接和间接方式打断议事会，包括且不限于‘我要上厕所’，‘议长我肚子疼’。视情节给予警告或逐出会场处分，情节极度严重给予扣分处理。若违反者为议员，则取消该议员本次议事会票权。”冗长的议事规章，议事纪律这一项几乎抵得上规章的一半，因为历年都有议员或学生挑出漏子。“2.除自由讨论环节，任何人不得打断议长发言，任何人不得对议员或受审人采用人身攻击，任何人不得诡辩骂的不是人。除自由讨论环节，只有议长拥有指定发言的能力。任何发言人的言语间隔不得超过十秒，每超过十秒，都将扣除学生考核分一分……”
有关间隔时长的那条，简直是哔校史的一场灾难。一位议员突然觉得议事裁决的结果不利于自己，于是果断地停了下来，偏偏他还是站在有权利勒令他坐下的议长一方的。最终，那一场会议坚持到了凌晨两点，以急着回家的裁决人放弃而告终。发言间隔被定位十秒，违者扣分。
当然，第二次就是冒着扣一分的惩罚把议会带入僵持阶段了。哔校总是盛产人才。
“很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急促地读完整个规章了，口干，但渡边没去碰桌子上的水，她没有在议事会议时喝水的习惯。“很高兴诸位同学聆听规章。”说着“很高兴”，可渡边野丝毫没掩盖自己话语中的讽刺意味。“我期望同学们按照规章，合理地进行议事会议。诸位议员，”她移开头，左右转了一下，确保自己看见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她的动作很慢，配合她严肃的表情，没让人产生一点滑稽的感觉。“我希望你们审慎地行使票权，对支持自己当选的人负责，就是这样。”
“支持自己当选的人。”与电视里庄重严肃的气氛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们正斜躺在沙发上。啪嚓一声，她抖了抖手，瓜子皮精准地落在地上——已经堆了一地了。“还要负责，哈哈。咳，我得正经一点。我想问的是，X君，她这么说是有深意的吧？”
“或许是有深意，大概。”说着话时我也没闲着，观月家里居然储存着一瓶杂牌子的果汁，喝了第一口之后我就明白自己为什么没听说过该品牌了。“观月，你没看过前期议事会议的录像吗？”
“考核，X君？当然有，我看了半数以上的会议录像，也包括渡边野的。你不会想说这是惯例吧？”
唔，我开始喜欢起观月小姐的乖巧了，但不代表喜欢观月小姐的人，虽然她的眼睛令人着迷。
“不，我想我们会长大人就是随便一说而已，之前的议事会议里她说过更加、我不好把握形容词，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用过分来形容，她说过更加过分的话，比如‘请议员按照公道投票’这种命令色彩相当强的。至少她现在改进了。”
“那还真是，相当程度的改进。”
“我觉得渡边听到你的话会非常开心，我们接着看吧。”
“——请议案提交者议员海索姆进行议案陈述。”
“是。”海索姆站了起来，他没穿哔校校服，而是一套白色无袖球衣，看上去就像刚刚从球场上下来。配合他颇有棱角的脸，让人产生了他担任部长的若干猜测。他不慌不忙，从座位上站起，先是鞠了一躬。这倒没有故意标榜——也就是装哔——的嫌疑，这是议事会议的标准步骤之一。“我提交了议案，因为在担任议员的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些因为议案的陈旧性而导致的问题，包括对某些小社团过于放松的态度，举个大家都知道的例子，混沌深思。或许在摄政王年代这是一项‘丰富哔校多样性’的产物。而今天呢？我只看到了……”渡边野揉了揉头，努力想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海索姆的话上，他的话里带有一种奇怪的骄傲色彩，能极大丧失别人倾听的兴趣。而且，即使是渡边野，渡边野都在猜想他会不会被混沌深思的暴徒恶意袭击。“……最后，我尤为要提到‘社’与‘同好会’的分级问题，我相信，这一类小小的划分能够更好地利用哔校资源——甚至是土地资源，以上。”
把土地放在最后倒是很好的计谋，渡边野想，那么海索姆的态度，他恐怕是执意要和马卡洛夫放对了。
“有议员对议案提交者抱有疑问吗？”
对于议长大人本人来说，她是不愿意问这个问题的。可是她的身份和议事规章持相反态度。理所应当的——
“我有。”“提出疑问。”
几只手臂举了起来。
“伊德琳。”
渡边野先把性格温和的点起来。
“感谢议事会的发言机会。”跳跃一样地说完了这句套话。“您提到了小社团，包括混沌深思部，我可以假设这条议案的执行是存在针对性的吗？有关混沌深思部的。”
“我不得不指出，诸位议员。”渡边野停顿了一下。“本环节是对议案的本身提出议案，而不是它成功后。海索姆，你可以回答。”
“伊德琳议员，我上交的议案并不是在针对某个学生社团。明显可以预测到，本项议案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他把目光移向观众席，企图找到几个附和的目光，嗯，他找到了几个女孩子。“我想重申一下议案的本意，我提出议案是为了解决浪费，包括资源和金钱上的，自治委不也正缺钱呢吗？”渡边野冷哼一声，没有反应。“所以，所以，混沌深思部的未来——在议案通过的情况下，是不难想象的，我想，我们不能为混沌深思部的破坏行为——或者按照他们的话，‘恶作剧’持续下去了，情况会有改观。会削减一定量的补助经费，准备室或许要收回来，而且难以维持‘部’的称呼，或许——”
“或许改名成‘吃馄饨同好会’？”
冷不丁，议会桌底下传出一句。整个会场一愣，下一秒一同笑起来，就连发言者海瑟姆都露出了笑容。
与所有人截然相反的是渡边野，她冷着脸，食指和中指在木头桌面上敲了三声，会场的嘈乱渐渐缓下来。“莫尔部长，有第二次就带着你和你的议员出去。”
莫尔，一个对于饱受折磨的风纪委成员来说很熟悉的名字，刚刚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谈论的核心，哔校混沌深思部或者同好会的部长——或者同好会负责人。
“观月？”
“无需问的，X君，我当然知道他，相当普通的一位混沌深思部部长，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精通哥特文学和邪教的混蛋，爱好是破坏哔校公共设施和匿名交罚金。特长是恶作剧。您是想问我这些吗？”
“不，观月，我是想问还有没有饮料了。”
可能是对于被发现认命，或者说在说话时没想隐瞒，莫尔直接站了起来。这是大家才发现他铁青着脸，与他打趣的话正好相反。“不。”他说，渡边正在疑惑这个“不”是什么意思。“不用第二次，一次。”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会场，身后才跟了两个人。
“莫尔的议会发言权取消。”她做了宣判。议长大人说的是莫尔接下讨论环节中的发言权取消，看来他和马卡洛夫一样，申请在议会发言并且受到批准了。“海索姆，有补充吗？”
“善解人意的莫尔先生替我说完了话。”
看样子足球部的部长完全不害怕混沌深思部可能的报复。
“很好。那么，秦训议员。”
“感谢发言。”秦训也不打算在议案刚开始前浪费时间，他同样直奔主题、“海索姆，混沌深思确实是个很好的靶子。我想请海议员注意，我没看到混沌深思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的意思是生徒前辈把混沌深思当毒瘤保留了下来？我还以为哔校的建立是站在尊重和自由上的，是被学生领导的。p校才不能容忍混沌深思!”
“但是我觉得任何人类都会反对破坏恶作剧和无秩序，还是说秦训议员您认同深思部的主张？您似乎是民选议员，还是说您是恐怖分子的拥护者？”
“我还没在议事会议上听到这种断然和夸大的指责，海瑟姆议员，鉴于你参加议事会议的次数，我很好奇你是从那里得到这种能力的，是坚持阅读BBChina吗？”
“莫尔走远了，应该听不见你的话，我明白了，你是想为下次竞选拉票对吧。”
“够了。”
渡边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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