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宋易
作为最后的标注来打下一行字,《唐璜时报》的主编从扶手椅子上站起,舒展自己并不疲惫的身躯,抬起脑袋。充足的光线从窗帘夹缝中射进来一条斜线,他借着那条缝,努力向窗外看去。
窗外没有景色,唯一能看见的是隔壁建筑二层的窗户,两扇窗户的间隔还不到五米。因为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窗帘的花纹样式。另一扇窗户也拉上了窗帘,在日头正高的时候。宋易清楚对面窗户里的人没有对阳光过敏,更没有晚起的习惯,她拉上窗帘只是为了防止这户里的人看进来,平时她是很习惯甚至很喜欢这种行为的。可现在——宋易苦笑,仔细算一算,这是他多少次和苏晴陷入冷战状态了?
他并不能清醒认识自己的心理状态,宋易在患得患失?没有那么严重,最多是有点不习惯而已。他丝毫没有从此再不联系的恐慌感,这倒不是因为宋易自身的性格凉薄。他了解苏晴,他们的冷战是有时间范围的:一天半到无穷大。具体是三十三天还是一百二十天取决于宋易什么时候原谅苏晴——那家伙最多只能坚持一天半不说话。可是这一次少见地不是苏晴犯错,至少在少女心中,错的人是宋易。
他按下关机键,扣上电脑屏幕。想一想还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间。通常来讲,宋易在假日里没有活动,他对自己的交际圈子控制得很严格,没有那种能够一起出去度过假日的朋友。在其他人的眼光里,年轻的宋易大概属于那种模范学生,平易近人却又拒人千里。
而苏晴呢?至少她的成绩只维持在及格以上的一个档,离良好尚有距离。她并不能安静地坐下来,认真地读一本能思考的书。苏晴喜欢新鲜事物,而她能坚持下来,不抱有三分钟热度的大概只有观看《dodo的奇幻冒险》和缠着她的青梅竹马了。
希望这次也一样。
“呐,宋易。“苏晴接过青梅竹马递给她的钱,或许用她的话说,劳工费。“周六有时间吗?陪我去cosplay服装店。“
“我在周六、有事……“
“唔,有事,你吗?“细长的眉毛上挑,苏晴装自己吓了一跳。“吸血鬼的事又有什么,去图书馆就下下周,或者周天,怎么样?我也陪你去好了。“
“为什么我就非得要去图书馆?我当然会有自己的活动,不管怎么说也会有吧!“
“所以是什么?“
“……“
“所以是什么?所以是什么!说呀,说呀!“青梅竹马大笑起来,片刻后又觉得不雅观,于是咳嗽了两声。“你这家伙根本就没有事吧?好,那么星期六的上午九点,我到家里来接你——“
“……有。“
“嗯?“
“我有事。很重要的事,比去服装店给你买什么cosplay的服装要重要的多得多的事。“
她现在才完全收敛了笑容。
“……那是什么。“
“我要参加B——也就是你说的黑色人——的结社活动,他交给了我另一个任务,我大概要花费整个假日在上面,所以不能陪你去了,抱歉。“
“你到底在扯些什么东西?”
“但是我什么都没扯,我不能去了。”
“别骗我了,宋易……”她说,声音慢慢低下去,窝在椅子上的少女轻轻扭动身体。“如果有什么任务的话,那个黑色的人也会通知我吧?情况特殊所以就陪我一次,在上学的日子里做不好吗……”
他注意到了青梅竹马捏在手里的钱也在发抖。时报的内容不急一时,那一瞬间宋易竟然产生了这种念头。你不是真的真的想摆脱她,对吧?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呢?
但是,但是,另一种想法很快就把丢失的地盘拿了回来。你取得他们的信任并不容易,宋易想。他们资金丰富,手笔极大,了解哔校几乎所有的隐秘。而现在,他们交给了你一个加入的途径,站在其中的台阶。于此相比,什么青梅竹马的一时小情绪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这个,宋易为自己的无耻感到了一丝羞愧。
两者并不违背,是啊,仔细想想,去,挑衣服,回来。如果发展良好的话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完成,难道他一整天连两个小时都抽不出来吗?他还没那么忙,好吧。
“苏晴,这是B单独交给我的任务。”他停顿了一下,想着该怎么接受她的邀请并且——
“单、独、交、给?”
“是,我差不多可以说是被晋升了,B觉得我能够——”
“你好像一直都叫那家伙B。”
“是的,因为B——我是说黑色的人,觉得我应该能够知道该怎么叫他,他认为我叫他B就好。”
“……明明是我带过去的、你还真受他们的喜欢啊。”
“苏晴,你说什么?”
宋易很清楚地听见了她的话,但他没打算解释。听她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愧疚,他不应该绕开苏晴,单独去做的。
不对,加入苏晴事情会变得很糟。
“事,事业型的好男人!”她一下子站起来,向上猛挥的手突然碰到桌沿,于是整个桌子后仰翻倒,B交给宋易的大半摞在空中横飞。
“对不起……”“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所以说现在是我在做些什么!”少女索性也吼了起来。“蠢货,白痴,笨蛋!被大小姐雇什么的特别爽吧,她会不会因为干的太慢骂你呢?蠢货!用你的钱买衣服什么的,我到底蠢到了什么地步呀!”
她把宋易给他的“劳工费”用力一扔,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追出去?就好像他错了一样。苏晴现在已经学会掀桌子了。宋易躺在纸堆里,一根手指都不想动。那些钱在他的房间里躺了小半个星期,直到苏晴第二次走进他的房间前才被宋易捡起来收好。不对,应该不能说是走,爬,顺着窗户间连接的板子爬进屋里。打开自家的窗户就代表宋易也不把那次争吵当回事了。
“喂,我拿来全新的书。”她像个刚启蒙的小孩一样炫耀自己读的东西。“要不要陪我读一读?大概是文艺类的小说,你应该会喜欢。诶,你在玩电脑吗?”
“并不是玩…..”
“那又是什么?”她直接挤到椅子上,差点把宋易挤下去。“唔,这是什么东西,分析、论坛的帖子?宋易,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东西产生兴趣了?”
“不单单是帖子,叫得上报纸也差不多。”
他清楚地看见青梅竹马的眼睛瞪大了。
“嗤、报纸?”苏晴抢过鼠标,把网页朝上翻。“唐璜?为什么不叫弹簧呢?话说你还真的弄了一份报纸啊。”
“你可以看论坛的置顶帖,上一期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得接着向下写。”
苏晴放开了鼠标,把位子让给宋易。他担忧地看了青梅竹马一眼,苏晴坐在他的床上,紧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玩手机,还是看他的第一期时报?不管了,就把她留在那里吧。
似乎她立刻就把那本文艺小说给忘了。
“你还真的弄了一份报纸啊。”半晌,苏晴在床上直起身体。“不错不错,不管怎么样至少内容很多,虽然我没有细看。”
“……我还真是感谢您的称赞了。”
“对了对了,吸血鬼,说起来你是怎么弄到报纸里的消息的,不会是猜的吧?”看得出来,比起这份报纸的内容和价值,她更在意这些。“还是说你这家伙终于会主动和别人搭话了?不会吧。”
“我——”
“或者说。”自顾自地说下去,没管宋易正要说话。“是来自于其他人?我看看啊,编者什么的……只有你啊,只有你!”她兴奋起来了。“不会吧吸血鬼,难道说整个报纸都是你一个人编的吗,真是特别厉害呢!”
“其实也不太厉害。”
“哈,怎么说。”
“实际上我只是串线和填充,主要消息都是B给的。”
“B你是说那个黑色的鬼鬼祟祟的人。我明白了,所谓给你的任务就是弄报纸,你还在和那种人保持关系吗?”
“我不觉得和他们保持关系有坏处,实际上。”他轻叹一口气。“相反,我正在加入他们。”
“加入,交给你这样的任务,他们就是在把你当成杂役使唤吧?宋易、也只有你会产生加入他们的错觉!”
宋易不打算解释B给他的资料有多么散碎和他在这里做了多少创造性的努力,宋易也不打算解释为什么会把出名的机会——“主编”的头衔让给一个杂役。在青梅竹马爬回去的时候他还好心地为她固定木板,以防少女因为他摔倒。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两段惨淡的回忆。从思绪中解脱的宋易笑了笑,嘴的弧度很平。要不要和苏晴道歉呢?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了,他每次回忆之后这个疑问都会出现。第一次,他本应该直接说要陪她去的,那无疑是使青梅竹马安静下来的有力武器。第二次,嗯,他应该不说什么加入的话刺激她,苏晴大概在生气,因为她没被B重视……
他很快就不自怨自艾了。自己最大的错误应该就是完全绕开了苏晴,就好像她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一样。B,他给他发了邮件,询问能不能拉苏晴入伙。B直接就同意了,并且问了好一阵为什么是“兔子”。
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他到底该怎样去邀请苏晴?难道也想她一样,敲对面的窗户然后爬进去吗?或者该发条信息什么的,可是头该怎么开?嗯,我深深表示道歉,所以你能帮我弄报纸吗?
想想都愚蠢到家了。
……声音,是有人在用果核砸他的玻璃吗?
一把拉开窗帘,第一眼看见的是无聊状态的青梅竹马,单手托腮,趴在窗台上。这是个梦?
然后另一个果壳砸中他的脑门。
他注意到了对面一闪而过的笑容。宋易接过苏晴递过来的木板,把住。一言不发的状态中,少女缓缓地爬过来。
“报纸加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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