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碌碌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度量。那些在别人看来光鲜无比的大神暗地里或许正在黯然神伤。
举个简单的例子,掌握了诸多术法,将体内的灵脉调整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修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样的程度算是碌碌无为吗?
很多人自是羡慕不来,可这个名叫蓝洛允的修士却不以为然。以他浅薄的修为竟能够纵驻颜长生,这本身就可以看做是上天的一份眷顾,倒是尽可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而胸中的那颗争斗心让其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更高层次的修为。
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修真界的共识。
被封印的记忆,看似荒诞可笑却无比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失去就是失去了……
记不清过往的他只有新近三年的记忆,总会在心里惦念着的某个人,不要说容貌却连名字也喊不上来。
闭关三月之后,无暇打理的头发已然及地,看着镜子里这个阴郁而唐突的自己,英气俊俏的脸庞上倒是多了几分阴柔的气质,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将头发盘起,收拾了一下显得破落衣着就一脚踏出了芦蓬。
蓝洛允所居的就是沐剑山,这山并不算高,也没有什么灵根传奇。但他却也于此住了很久,从颇有年头的芦蓬还有古朴残旧的家具就可以看的出。从芦蓬走到山脚也只需一刻钟的时间。穿过一片竹林,趟过一片池塘,就可以看见那个飘着诺大‘酒’字旌旗。那是他去惯了了酒肆,只要避开高峰期,这完全由竹子打造的建筑就会给人营造出清新脱俗的感触,而这正是最吸引他的。
抬起鼻子嗅一嗅,就会闻到方才竹林才有的香气。都说竹让人兴志高雅,这中空有节的植物确实代表着一份精神,就像极了看上去有些落魄蓝洛允。
他,长发飘飘,风流倜傥。不用搭理凡间琐事,悠闲自在的隐居于自家的山头。心无旁骛,无牵无挂,虽然距离得道依然遥遥无期,不过这倒是应了他自己的节奏,令他无比舒心。
“老徐,半斤晓月(一种黄酒),一碟毛豆,半斤酱牛肉。”
蓝洛允掀开门帘,头还没探进去,声音就已经到了。他在柜台最靠近后厨的位置坐下,那是他坐惯了的位置。
“好嘞!”
留着精神板寸的酒肆老板头上扎着毛巾,体现出一股任劳任怨的朴实。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此刻便是是店里最清闲的时间,通常伙计们都围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周围休息。所以徐老板就亲自跑进了后厨给这老顾客拿他要的酒菜。
“这次闭关了三个月?”
老徐将两个碟子放到他的面前,拎着酒壶就朝着早已放置好的酒杯斟酒。
“差不多吧。这闭关啊,也不宜太长,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那可就得不偿失咯。”
蓝洛允扶起袖子,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末了回味无穷地甩了甩头,那丝滑的碎发就舞动了起来,遮起了他半张脸到是凸显出一份非比寻常的仙风道骨。
“还是你们家的晓月对我胃口,嗯。”
“哈哈哈,不瞒你说蓝真人,这方圆十几里也就只有你识货啊。”
老徐爽朗的笑了笑,接着就摆出了一副苦瓜脸。
要说不得志,他和蓝洛允倒是真的算的上是半斤八两。这酒肆开在去往云顶山的必经之路,而云顶山上就坐落着修真界名校——通天院。慕名而在的修士络绎不绝,然而生意却只能用马马虎虎来形容了。
无论是酒品还是菜品都远没有达到受欢迎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开不下去。通常会对酒菜大加赞赏的也就只有蓝洛允了,这也是徐老板与蓝洛允如此亲近的原因。
“可惜哦,可惜。这入学的高峰期,我这酒肆也没什么大的起色。要是大家都像蓝真人这么识货就好了。”
从蓝真人这三个字就可以看出老徐对蓝洛允的恭敬,这大约是出于他对其夸赞酒菜的回报,也是所谓的商业互吹。因为蓝洛允终究只是个初级的修士,虽然他失去了长久的记忆,很多事都无从考据。不过他展现出来的修为是显而易见的。
玄、幻、空、天、圣、神六大灵阶,他只是勉强爬到了第一阶,虽然这只是他一年前的水平,然而这一年他的修为也几乎没什么长进。
“喔,入学季!那就是九月了。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一年又一年。看着来来往往的一批又一批学子,还是真是有感触呐。”
说着蓝洛允就将一大块牛肉送入嘴中,并举起酒杯抿了一大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何等的畅快。
“我说蓝真人,你这又是酒又是肉的,丝毫也不忌讳,会不会就是这些年修为没什么进展的原因呐。我这平时也会有些修士光临,他们可都吃的清淡,而且滴酒不沾的。”
老徐的双臂撑在吧台上就与蓝洛允攀谈起来。
“那些条条框框啊,都是骗骗新人的。修道修道讲究的是个修嘛,清规戒律要是管用还用的着修吗?活的洒脱,放飞自我,才能有机会领悟大道啊,那可比得上几十年的修炼了,你看着吧。”
“呵呵呵,那倒是好,可是我一个凡人怕是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咯。”
老徐见他的酒杯又见底了就又一次提起了酒壶。
“哎,这个机缘是也是说不准的,说来便来,反正放平了心态等就是了。”
蓝洛允仰着头看着古旧的屋顶,摇头晃脑的就又开始大放厥词。
而聚在他身后的伙计们就是一阵哄笑。不自量力的蓝洛允总是毫不忌讳的说出自己的志向,而他多年来没什么起色的修为就成了不少修士取笑的对象。作为谈资,蓝洛允的事迹也是伙计们熟知的。
“笑什么笑!”
老徐冲着那些伙计们虎着脸,不悦的咆哮就让他们立即低下了头。
“无妨,老徐。我既然选择这样的修炼之道也就无惧他人的言语,无妨。”
蓝洛允乐天洒脱的个性应该是他为数不多为人所称道的优点,面对众人的嘲讽,他丝毫没有记恨的意思,反而很会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然后得出,就算是看到像自己一般的人也会发笑的结论,随后也就释然了。
“哎呀,不过蓝真人,就算再怎么放浪自己也得为生计考虑考虑啊。”
老徐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
蓝洛允抿下一口酒,看着一脸认真的老徐,默默点下头。
提到谋生,蓝洛允就会想起找个不大不小的药铺,以自己所掌握的术法协助炼药,虽说收入是微薄了一些也总好过济街头卖艺摆摊算卦之类的吧……
而烦心事终究还是烦心事,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修真人士来说,精力被尘世牵挂总是会很变扭的。
“是该考虑考虑了。”
“诶,我觉得蓝真人平时说的是头头是道,要不尝试做一个教书育人的导师呢?那通天院可是求贤若渴呐。”
老徐这就来了劲头,提起手就指向了北面的云顶山。那通天院是越办越红火了,从往届每年五百弟子,到今年的一千两百人,涨了一倍还多。师资力量倒是越发的捉襟见肘。以往非玄灵三阶也就是玄涅境界的修士不能参加师资格认证的考试,如今也放低标准到了玄灵二阶也就是玄化境了。蓝洛允不偏不倚正好就是玄化境。
修炼的境界分为六个大灵阶,而每个灵阶又被细分为四个小灵阶,除去圣灵与神灵,其他四个灵阶皆是如是,依照静、化、涅、真四个层次划分的。
玄灵一阶:玄静;二阶玄化;三阶玄涅;顶阶玄真。幻灵、空灵、天灵亦是如此。
而抵达圣灵以后灵阶的表述就会有所不同。以圣灵为例,圣灵一阶即为圣灵,二阶为太乙圣灵,三阶为大罗圣灵,顶阶为混元圣灵。
神灵亦然。
“诶!不可不可!我和通天院的传道思路完全相悖,蓝某与之格格不入,而通天院又戒律森严,困于此地甚是难受啊。且这教学生可是麻烦的狠喏!你看看我。”
蓝洛允说着就张开双臂,展开一身白色的衣襟。
“勉强晋升到了玄化境界比不少四年级的学员修为还要低些……怎么好意思为师授业啊。”
说完他就哀叹了一口,拾起一颗毛豆塞进嘴里。
“既然人家降低了标准,去试试也无妨,不都是为了生计嘛,无所谓的。”
作为老徐这样为了生活奔波了大半生的凡人,他是不甚理解蓝洛允为何如此抵触通天院。在他看来,蓝洛允能进入通天院教书,也不会耽误自己的修道,又有了稳定的收入,这么两全其美的事,岂有推脱之理?
“道不同不相与谋!蓝某还是做个游散修士来的自在。再说了,像我这样的哪有人愿意拜入门下哟?”
他的这一句自嘲倒是让老徐也没了辩驳的欲望了。不按常理,散漫随性,没有章法,却是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派头。
“我,我愿意。”
这时候酒肆的门帘从外面被拉开了,闪进来一个单薄的身影,以颤颤巍巍的声音应道。
“呃……”
听见这软绵奶气的回应,蓝洛允惊愕的扭过头将其打量了一番。
一身夜行服将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外边在套上一件纯白的斗篷,藏在连体帽内侧的头部戴着个诡异的面具。听声音应该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双手抱拳很恭敬的前倾着身体。
“你是今年的生源?”
“算是吧。”
这似是而非的回答让蓝洛允楞了楞,转念一想自己这问题也是无聊的狠,入学季,年龄也差不多,不是生源还能是什么。
“我呀,不收徒弟。你要想学道,出门左手边那条路走到底,看到通天院进去就是了,只要你资质尚可入学并不成问题。”
蓝洛允说罢就拿起酒杯抿下去半杯。
他对面的徐老板倒是想说些什么,鉴于蓝洛允已经回绝那孩子也就只好将送到嘴边你的话咽了回去,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生可是看不上我的资质?”
那女孩将手收回,走到了蓝洛允的跟前,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我倒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既然要拜师,为何要穿成这副摸样,还特意带上了面具,是为何意呀?”
对于自己胸中的疑惑,蓝洛允向来是不加任何掩饰,他并不抵触奇装异服,只是这突如其来送上门的徒弟身上有着太多令他不解的地方。
“我只是想,只是想让先生先优先了解我的资质,不想其他因素左右了您的判断。”
她的话断断续续,整个人也变得扭捏起来。
“免了,免了。我既然无意要收徒也就不想了解你的资质。你若是想求学,方才已经给你指了明路,去吧。”
蓝洛允说罢,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在鼻子周围,嗅了嗅,完全不理会身后傻站着的那女孩。
“好吧,我知道了。”
女孩躬身行礼后,转身出了酒肆。从她的脚步声判断应该不是前往云台山方向,这可急坏了老徐,他一个劲的扯着嗓子吼道。
“小姑娘,通天院出门左拐,左拐!哎哟!”
“别喊了,那姑娘不会去通天院的。”
“你又知道了……”
“她的心气太高,恐怕通天院是培养不了的。”
蓝洛允风轻云淡的话语里没有半点惊异,他极为平淡的捋了捋快要垂落到桌面的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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