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这一出惊呆了众人，吉利亚斯、捷利尔、拉尔塔全都一脸愕然，甚至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他们到底是该不该上去拦。
尤其是拉尔塔，这些天一直和艾莉娅共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一岁、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军官居然也有这么杀气腾腾的一面。对上司拔剑相向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按军法塔特尔就是现在立刻下令将艾莉娅就地处决也毫无问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相对于明显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的艾莉娅，塔特尔百夫长还是保持了基本的冷静与克制。虽然他也气得额头青筋冒起，但看向艾莉娅的眼神却锐利而沉静……
“你想要干什么？”
塔特尔冷声问道。他不是没见过仗着身世背景嚣张跋扈的年轻军官，但敢对长官拔剑的还是头一个，另外对方身上的血迹也很可疑，所以他勉强压下怒火多问了一句。
“救人。”
“救人？”塔特尔愣了一下，侧过头看了一下城下。“你要去救他们？”
“没错。我等军人，守护人民是本职，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虽然情绪有些不正常，不过艾莉娅这几句话也是说得发自肺腑、铿锵有力，让塔特尔都暗自对她高看了一眼。
“你疯了吗？谁也救不了他们，下面有多少魔族你知道吗！？”
吉利亚斯听见艾莉娅的话，又联想到她刚才要跳下城墙的举动，连忙声色俱厉地说道。以往艾莉娅勉强算是他的上司，所以吉利亚斯也没跟她摆什么年长者的架子，可此时这个老兵长却像是呵斥不懂事的儿女一样怒气冲冲。
“如果他们今天注定要死，我等也该死在他们前面。”
艾莉娅扫了吉利亚斯一样，很快又把视线转回塔特尔脸上。
“参军之前，我对着军旗发过誓，要守护弱小，要以身为盾、护国护民。在那之后，老师赠给了我这把剑，今天是我用它履行誓言的时候了，你们做什么选择我不管，但没人能拦住我。”
“好！”
吉利亚斯等人越听越不对，但塔特尔却大叫了一声好，由衷地朝艾莉娅竖起了大拇指。在年轻军官里，这大概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将军人职责理解得如此透彻的人，不提她的行为是否鲁莽，就冲这份为责任舍生忘死的赤心，塔特尔也不会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
“你有多少把握？”
上下打量了一下艾莉娅，塔特尔微笑着问道。他当然也没有让对方去送死的打算，只是既然是个值得敬佩的后生，自然对她的态度也不用那么僵硬。
“一分也没有。”艾莉娅回答得也很干脆，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有些事情，没有把握可以不做，但也有些事情，没有把握也不得不做。”
“可、可是艾莉娅副长官，那么多魔族，会死的吧……”
一旁的拉尔塔声音颤抖着，他不太会劝人，但也不想看着艾莉娅去送死。
这世上没有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不过有些人心里总有些比生命要重要的东西罢了。拉尔塔不太清楚在自己心里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知道那肯定不会是几百个陌生人的性命，所以他不希望艾莉娅去。
可是他同样也不清楚在艾莉娅心里那样东西又是什么，所以就连这句劝，拉尔塔也说得没什么底气。
“死了更好。”
艾莉娅微微一笑，趁拉尔塔心神不定的当头，从他身边快速绕了过去，迅捷地爬上城墙一跃而下！
这一幕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愣了两三秒才都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冲到城墙边向下看去。
见到有人跳下去，城墙上的士兵也是一片哗然，或是惊呼、或是叫好。开拓村的村民和碧代亚守备军的士兵关系不算远，很多人都互相认识，看见魔族准备屠戮村民他们也很愤怒，但不是每个人都敢违抗军令，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实力能从七八米高的城墙上跳下去而毫发无损的。
所以他们看着艾莉娅，自然而然就将其视为他们的代表，为其欢呼。集体就是这样，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总希望有人能去做，而那个人一旦出现了，就会被其他人视作英雄。
“糟了……”
吉利亚斯不忍地闭上了眼睛。艾莉娅的魔法用得很熟练，从她跳下城墙时用疾风作为缓冲的情形就能看出来，但吉利亚斯是绝不会相信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能单挑魔族大军的，一只牛头恶魔都能是老练冒险者的噩梦，艾莉娅的结局简直不言而喻。
“别急，先看情况。”塔特尔倒是镇静得多，很快就挥手下令：“弓箭手预备！随时听我命令！”
……
城下，无论身后的众人作何反应，艾莉娅此时也不在乎了。她看着黑压压一片的魔族大军，在那无数攒动身影后方就是广袤的黑森林，眼前的魔族军队说不定只是冰山一角。
但她丝毫也感觉不到恐惧，心中只有如深水般的平静。
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能在战场上偿还这份罪孽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咚！咚！
魔族散乱得不像样的军阵之中，一头身材高大的牛头恶魔走了出来。它足有七八米高，瞪着一对铜铃般的眼睛，鼻孔之中不时喷出热气。
牛头恶魔脱离了阵列，走到艾莉娅身前站定，眼睛向下一移，轻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渺小的人类。
“吾乃魔王萨鲁瓦麾下魔将，恶魔统领扎西力。吾主突然有兴致观赏吾蹂躏人类，你，过来。”
轰！
艾莉娅一句废话也没有，抬手就是一剑挥出！新月般的火焰剑气带着滚滚热浪轰击到了牛头恶魔身上，不过它只是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在意这种搔痒般的攻击，举起长柄战斧就朝艾莉娅砸了下来！
虽然没有经历过实战，但艾莉娅从小就经受过良好的剑术与魔法训练，轻易侧身便躲开了战斧沉重的攻击，然后趁着对方招式的间隙快速近身、朝着牛头恶魔腰间刺出长剑！
“吼——！”
就在快要得手的那一刹那，牛头恶魔忽然大吼一声，急冲向前的艾莉娅立刻感到一股巨力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
她的动作完全被震退，还没稳住脚跟，一道黑影便抽了过来、却是战斧的金属长柄！
当！
艾莉娅挥剑抵挡，但人类的身躯终究无法与恶魔的力量相抗衡，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如断线风筝般栽落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接连滚出了好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下……
“唔咳……”
艾莉娅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身上穿着甲胄，西方诸王国的铠甲是整块铸造，在摔落时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艾莉娅此时只感觉胸腹、腰背都像挨了鞭子般刺痛，手上、脸上也尽是擦伤，灰头土脸，连气息都喘不匀了。
“吼吼——”
““吼噢噢噢——！””
她的狼狈模样让魔族军顿时爆出一阵欢呼，牛头恶魔也高呼着，炫耀着自身的勇武。
不多时，它朝艾莉娅走了过来，如山般的身躯降下阴影，将她笼罩在内。看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对手，牛头恶魔似乎连耍威风的兴趣也没有了，举起手中长斧就准备了结她的性命。
艾莉娅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这一刻是如此平静，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什么人生的走马灯，也没有任何恐惧和惊慌，有的只是一种平淡如水的释然。
或许这样一来，自己犯下的过错也能得到宽恕了吧……
轰——！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脚下大地震颤！瞑目等死的艾莉娅没有等到那刹那间的冰凉痛楚，只等来了扑面而来的劲风与满鼻子的灰尘。
“咳咳咳……”
她咳嗽着睁开眼睛，正听见四下里都是一阵夹杂着惊呼的嘈杂声音，甚至让人分不清是魔族还是守在城墙上的人类士兵发出来的。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艾莉娅抬头望去，黑色的巨龙扑动着遮天盖日的巨大双翼低空滑行而过，此时此刻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似乎听见了魔族军中有几道因恐惧而颤抖着的声音在叫着“格蒂茜亚”、“邪龙”之类的词汇。
龙，来着旧纪元的可怖生物，即便是那些参与过祸月战争的老兵也没有亲眼见过。然而此时此刻，这仿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却没能吸引走艾莉娅太多的注意力，自从发现眼前那道熟悉的背影后，她的眼睛就再也无法从对方身上离开了……
“哟，这又是哪个魔族小可爱想用身体交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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