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甘棠,洁白的祭司服和柔软顺滑的头发即使在野外也一丝不苟。他的眼睛正看着旺财的方向,但似乎并没有在旺财的脸上聚焦,那张温和而节制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和怀疑。
一阵风从溪水的方向吹来,清新的、溪水的味道更加浓郁,草丛如海浪落下又腾起,旺财的灰衣和甘棠的白衣飘然而起,又轻轻落下。两人之间的压力在缓慢积聚,不知是否是我的幻觉,我好像看见了淡蓝色的火花在旺财的手边迸发。
“甘棠大人!”远处有人叫道。
甘棠望向声音的方向,应了一声,又看了我们的方向一眼,转身向声音的方向去了。
警报解除。旺财的身姿微微松懈了一些,却还是戒备着。
我看见那些祭司走进林中很深的地方,再没有发出什么明显的声音,旺财来回扫视着,也不能与我说话。他的背影令我安心,我能做的事情又实在是没有,便感到睡意渐浓。
我是在旺财的背上醒来的。暑气未退的夏夜,空气濡湿而温暖,他的步伐平稳而只是微微颠簸,他的喘息因为负重而微微粗重,后背因为肌理结实而显得可靠,微温的温度舒适而并不太热。他走在一条没有路灯、我也无法辨认的路上,只有半轮月光照明。
然而夏夜的甜美花香扑面而来。路边的草丛中,各色的萤火虫四处飞舞,偶尔也有一两只飞到路上、我们身边。透明如黑曜石的夜空正中,银河迤逦而过,繁星如碎钻洒落。
“旺财你看有银河!”
“啊咧这是你第一次见么?”
“是啊是啊我都没有见过!超稀奇好嘛!”
“真是孤陋寡闻的城里小孩——以后保证让你熟悉到能无视它。”
“……诶诶诶为什么这里的星空和那边差不多……”
“一个行星会在螺旋星系边上再正常不过了吧?何况你又分不清方向,又不认识星座,就算不一样你也看不出来。”
“你看那里有猎户座!还有北斗七星!这些我都认得的!”
“还有呢?”
“没了。……重点不是为什么会一样吗?!”
“平行宇宙吧,我猜。”他说着轻轻把我颠了一下,免得我掉下去。“……没跟着我你居然变胖了,整天吃炸鸡去了吧你。”
“没办法,便宜又好吃嘛。而且你看我一时半会也吃不上了,肯定会瘦下去的。”
“我可不信任你对甜点的忍耐度。”
我无话可说,他太了解我,认真地斗起嘴来我是必输的,虽然他几乎从来都在让着我。这时他也没有再乘胜追击,因为路边开始出现零星的房屋,大部分都黑着灯。有个别人家在我们走近时响起了犬吠声,并不显得吓人,反而使这深夜有着浓浓的烟火气。我在他背后气鼓鼓又徒劳地搜肠刮肚想着反唇相讥的话,却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笑着。
“你笑什么嘛,气到我了很开心?”我轻声说,轻轻锤他的背。
“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他说,“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现在的每一秒钟都好像是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惩罚。”
“才不会呢。……一定会好好地、一直在一起的。”
他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放我站在地上,然后轻轻扣响门环。不多一会,庭院里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随即面前的柴门被人打开。门后露出了一汪暖黄色的灯光,以及灯光中少女的美貌。
那是与我约莫同龄的清丽女子,不施粉黛的脸在素净的家常衣物映衬下如同芙蓉,茂盛的乌黑长发在后背中间的地方松松一束,脸上些微的睡意在看到旺财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莘哥哥?”少女轻声叫了一声,将我们让进门里,在门口查看确定没有别人后,闩上了院门。
可在她转身之前,我确信在她看着我的目光中见到了迷惑和细微的敌意,然而当她再度面对我们时,眼里已经只有善意和关心。
“这一位是……?”
旺财拉住了我的手,“她叫夏小米,是我的未婚妻。”
诶?
我疑问而惊喜地看着旺财,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一个成立已久的事实,同时却更紧地攥着我的手,对我说,“这一位是我剑术师父姬俊秀的女儿,名叫若禾,与我情同兄妹。”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旺财又问若禾,“师父睡了么?”
“我们本来都睡了一些时候了,”若禾说。“我去喊他起来,他一定有好多话问你,正好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她又转向我,“小米姑娘是愿意和我睡一个房间,好有个照应呢,还是自己一个房间?”
“看您方便了,”我急忙答道,“我都可以的。”
“那我就多收拾一个房间吧。”若禾答道,“你们要洗澡么?”
“先不用了,”旺财插话道,“我估计这个时间老妈子也都回家了吧?别忙了。”
“那你们就先进屋吧,”若禾说,“晚上还是挺凉的。也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们热些吃的,然后去叫我爹。”
她引我们到一间起居室样子的房间里,又很快端来了温热的麦茶、米饭和两三碟荤素搭配的菜肴,我们道谢之后,她暂时离开了我们。在这之前我几乎忘记了我们已经半天滴水未进、粒米不沾,看见食物立刻食指大动,匆匆吃了起来。吃了一半,我才想起问,“食宿费……”
“你想太多了。”旺财笑道,摸摸我的头发,“你要是介意的话,问问若禾看能帮什么忙吧。”
门外传来了扎实而稳重的脚步声,我闻声放下碗筷,端正坐好。来人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来,是一个三十五岁上下、有着铠甲一般的肌肉的强壮男子,黑而硬的短发略微竖着,只着一条藏青色浴衣。男人长相并不太出众,却有着格外澄明正直的气质,虽然温和却并不柔软,令人想到有着柔和光晕、事实上格外锋利的古剑。
“师父,好久不见。”我听到旺财说。
啥?
他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若禾这么大的女儿?
他长得这么普通,怎么会有若禾这种美人女儿?
“这是我的未婚妻夏小米。”我感到袖子被旺财拉了一把,忙道,“师父您好。”
“你好你好。你们继续吃就好。”俊秀师父已经笑着盘腿坐在地上,又问旺财道,“这就是前些日子到处在传,被蓁盛族长大庭广众之下带回府上那衣不蔽体的女孩子?”
……衣不蔽体。好吧我已经习惯了。
“风俗差异罢了,”旺财说,全无笑容。“您是清楚的吧,我现在是个逃犯,小米这样也必然身受追缉……”
“这是自然。”俊秀师父说,“傍晚时甘棠还来问过,还要我等你来了一定知会他,说他不会告发什么的,”他看了一眼旺财,继续道,“看你这样我还是帮你瞒着好了。”
“多谢师父,”旺财道,“只要我把小米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就去自首。”
旺财大笨蛋!我几乎脱口而出,但看到面前的师父神色凝重,暂时按下不发。
“你会获罪,是因为那件事的解决方案没有找到吧。”师父说着,“那么你觉得哪里会是安全的地方呢?”
“我不知道……圣地,青龙之森对她来说应该最合适不过。总之离这里越远越好。”
“青龙之森?”俊秀师父轻轻重复了一遍,随之细细打量着我,又对旺财说,“容我问你一句,你说带她去青龙之森,那么圣木可是在她身上?”
旺财点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宁可获罪、宁可带她逃走,也不交出圣木?我想你是清楚的,如果大结界彻底失效,整个光之方都将被黑暗吞没,而这是目前唯一应付的办法。”
我被俊秀师父的话吓了一跳。紫蓁盛并没有提到结界失效的后果,但如果真像俊秀师父所说,我无法想出任何原因能阻止旺财将那块木头交出去。此时我也顺着俊秀师父的目光望着旺财,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不论是父母最后留给我的东西、还是父亲身体的一部分,这护身符对我再重要,在旺财的天平上,也无法重过光之方的安危吧。
“因为……”旺财低头盯着地板,考虑了一些时候,才说,“小米的生命是维系在圣木上的。她天生血脉不全,大部分经络完全是由圣木的木气维系。只要护身符离她超出三尺,或者木气被克制,她立刻就会有生命危险。”
骗人。虽然这木头确实没离开过我,但我一向活蹦乱跳,极少生病,伤口自愈能力甚至比一般人还强些,怎么可能血脉不全。
“你不信吧?”旺财转头对我说,“这是真的,不要企图尝试。”
“但是我一个人比起整个光之方……”
“少这样轻飘飘地胡说了!”旺财斥道,“你和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要为这光之方而死?”
旺财从没有这样对我发怒过,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旺财立刻就有些后悔,却当然地认为自己说得没错,咬着嘴唇转开了目光。
“小米,维莘说得有些道理。”俊秀师父说,“我们不能将无关的人做为祭品,即便你自愿也不行。维莘这孩子占了理有时候说话有些重,你不要介意。”
“我不会啦。”我苦笑着对俊秀师父说。“他是好心,我还会不明白么。”
“何况,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俊秀师父又说,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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