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映出男人脸上的一道伤疤,虬结狰狞,宛如恶魔的嘴。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丛林迷彩军装,但是上面没有领章和肩章,或者任何可供芙拉识别对方的身份的标识。
尽管如此,芙拉依然看得出,他和之前那伙穿冲锋衣的家伙,不是一路人。
那是一群躁动不安的狗子,这是一头审视幼羚的豹。
芙拉便是被审视的幼羚,在猎手的目光下,心底发寒。她猜不透对方的身份和来历,也弄不清对方的目的。想逃离,又怕自己逃不过对方的枪口而不敢妄动。
疤脸男人抬起一条腿,踏在屋脊上,像是随时可能扑过来一样。
“你这是打算离家出走还是跟男人私奔?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不让家长省心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枪口随意地比划了一下。
“爬房顶这种事不适合你,我建议你回去,小女士。”
芙拉很想接受对方的建议。毕竟这次逃离本就不符合她的初衷,她无法确定狄里克所说的那个“你的继父曾经想要侵犯你”的理由究竟有几分可信,之所以会乖乖听话,可能是因为难以抵抗狄里克劝说她时的那张焦虑的面孔,也可能是因为传说中的“人质综合征”……
不不不,她算不上是人质。她和狄里克之间只是交易的关系,而且狄里克曾经救过她。
与狄里克相比,面前的这个家伙要危险得多。
芙拉不明白对方为何不直接将她抓走,而是要求她“回去”。直觉告诉她这里面隐藏着什么阴谋,或许是针对她,或许是针对狄里克。
既然如此,她当然不能让对方遂愿。女孩做出决断之后便故作配合地走回阁楼的窗边,然后趁对方稍微松懈的时候一个俯身,顺着屋顶的斜坡滚落下去。
她的这个举动显然出乎疤脸男人意料之外,一时竟没做出什么反应。女孩很快翻出屋顶的尽头,单手在房檐边缘借力缓冲了一下,直坠地面。
这一次,没有狄里克来接住她了。
※※※
狄里克·庞培已经被拷住了双手。
穿冲锋衣的内务部调查员破门而入,二话不说就将他直接按倒,用枪口顶住脑袋,然后分散占据各个出口,开始进行搜查。
两个人对狄里克进行审问,一个人把“海之屋”的两个小主人带到另一个房间去问话。令狄里克感到意外的是,原本堵住后门的人竟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完全没有与内务部调查员发生接触。
稍加思索之后,狄里克蓦然意识到,位于后院的“第三股势力”,很可能已经发现了芙拉的行踪并且追了上去。
他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贸然地让芙拉独自逃走。如果落在内务部手里,她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送回家,但如果落在那股目的不明的势力手里,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就难以预料了。
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把芙拉的去向说出来的时候,与兄妹俩交谈的那个调查员突然跑到走廊里,喊道:“阁楼!”
有人跑上楼梯,但看守狄里克的两个人没有动,反而愈加警惕地盯着他。
狄里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他既希望那两伙人之间发生冲突,给芙拉提供脱身的契机,又担心芙拉被卷进去,受伤,或者遇到生命危险。
所幸,屋顶始终没有传来枪声。
※※※
芙拉运气不错,从屋顶跌落之后,直接掉进一堆枯叶当中,避免了伤上加伤。
她一个骨碌爬起身,左右观望以确认自己的位置,然后悄然而又迅速地逃离“海之屋”。
小镇繁复的巷道、矮墙、台阶,以及错落的房檐和昏暗的照明,为芙拉提供了诸多遮蔽,让她不用过于担心枪弹的威胁。但之前在恙袭击中所受的伤却依然在隐隐作痛,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不便。
逃出很长一段距离之后,芙拉才终于放缓步伐。她回首望去,发现疤脸男人似乎并没有追上来,顿时感到压力大减。
女孩决定先找个落脚点稍做休息,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她很快便在一家店铺后方找到了一个避风的藏身之处。在围墙和房屋之间,搭着一个低矮的棚屋,里面堆积着些许杂物,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容纳她。
女孩躬下身体,小心地钻进去,然后倚着墙坐下,浸入黑暗。
“呼——”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伤痛与疲惫都随着这口气被抛出体外。
接下来怎么办?
芙拉试图整理想法,却发现自己心中茫然无绪。
穿冲锋衣的男人、穿迷彩服的男人,如果要像狄里克所说的那样远离继父,那么显然也不能去接近火车站附近的老师和同学。
狄里克和他的浮空摩托肯定指望不上了,她也不可能靠两条腿走回贝鲁研究所。军方的车不敢坐,搭便车也不安全,唯一的办法,大概只剩下向诺娜求助。
芙拉掏出狄里克的手机,给诺娜发了一条信息。
“我是芙拉。我在北岭镇,狄里克被抓了,有人在追我。”
信息发送成功,芙拉却依然捧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片刻之后,手机微震,诺娜的回复。
“藏好,注意安全,我马上就来,到了跟你联系。”
“收到。”
芙拉关闭手机屏幕,又舒了一口气,心情却难以放松。
那个穿迷彩服的疤脸男人,似乎触动了她的某些记忆。
也或许,这些记忆本就藏在她的脑海中,只是因这次的遭遇而变得愈发清晰。
深夜的图书馆,顶层的储物间。
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的安静。
男人的声音、闪烁的红光。
躲避、逃离、奔跑、坠落……
恐惧、恐惧、恐惧,数不尽的恐惧,还有……
“宁可死掉,也不愿回去。”
※※※
“你们不要弄巧成拙!”
瑟克兰特中尉的声音异常暴怒,从耳机中喷泄而出。
“放心吧先生,我们心里有数。”疤脸男人对同伴做了个手势,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我说过,你们的任务只是提供协助,这次行动的主导方,必须是内务部。”中尉再次强调自己的要求,“你们为什么给她脱离内务部视野的机会?”
“我们会解决的,先生。”
“这根本就不该发生,你们服役期间难道……”
“先生!”疤脸男人突然打断中尉,说,“如果您是中尉,那么我会回答‘是的长官’。但您自己说过,这是雇佣。”
“那又如何?”
“您向我购买的只是结果,而并非过程,先生。”
“好吧,”瑟克兰特中尉强压怒火,问道:“至少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搞什么名堂。”
“先生,我们只是觉得……那姑娘很可爱,她的反应也很有趣,我们很想看看她受惊吓的样子,”他稍稍停顿,脸上的伤疤扯动着,现出一抹狞笑,“我们想再多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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