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腿，好些了吗？”
地下室里，黄亦宽在给我端来一碗粥的同时，关切地看了看我裹着绷带的大腿。
“还在痛。以后要学乖点，不能再挨枪了。还有，谢谢你把我从碎玻璃里面刨出来。”
我用手撑起上半身，苦笑着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那根固态等离子尖刺给我造成的伤痛和失血让我不得不躺在床垫上等待伤口愈合。
“你还好意思说！楚雨，你知不知道，要是那根尖刺扎破了你的股动脉，或者钩索没固定住，你他妈的就没命了？！你他妈这叫玩命！懂吗？玩命！！”
一直阴沉着脸的李渊终于爆发了，他站起身，指着我大吼。
“哎呀，老李，我承认，这事是我太冒险了，不过，就当时的情况，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虽然知道李渊是在担心我，但他说话的口气还是让我很不爽。我怼了他一句，然后等着他的反应。
“算了，李队，楚雨他的做法的确非常冒险，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救我们，对吗？”
李渊没有搭腔，黄亦宽倒是帮我说起了话。
“......好吧，但是以后不准你再这么玩命了。我还从没想过你打仗会这么不要命......”
李渊揉了揉头发，兀自叹了口气，然后把目光移向正在一边悠闲地吃着罐头的刘华。
“刘华？”
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声音。
“有！”
刘华一个激灵，连忙放下手中的罐头，转身看向李渊。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曳光弹的事情吗？”
“呃......我......呃......”
刘华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算了，别为难他了，毕竟这几天他也在照顾我。”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2347年12月24号，平安夜。好吧，看来我还没有昏迷太久。
“活见鬼。”李渊啐了一口，低声咒骂。
“又怎么了？”
“喏，你看，”李渊用下巴指了指墙上的日历。
“圣诞节，西方人阖家欢乐的日子，毛子那边已经放假了，我们他妈还在这破地方窝着。”
“怎么着？你是中国人，还想等着圣诞老人来往你的臭袜子里塞礼物不成？”
我笑了，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表情看着李渊。
但是李渊的脸色并没有在我的玩笑话中变得更好，他依旧阴沉着脸，许久，才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如果真的有什么圣诞老人的话，我现在最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的礼物，应该是‘明天’。”
“......”
我也说不出话了。战争就是这么可怕，能把平日里那些司空见惯、触手可及的东西变成奢望。
“呵呵......”李渊却是兀自笑了。
“楚雨，老黄，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笑什么？”黄亦宽问。
“这场战争。你们看，过去的战争预言家们，他们预测了多少可能的战争形式？结果谁他妈料到我们最后竟然跟外星人打起来了！”
“那有什么可笑的？比这荒谬得多的事情还少吗？几百年前的政治家们，谁能预料到中国会领导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联盟，而曾是苏联老大哥的俄罗斯会在这个联盟里扮演中国的附属国一样的角色？那些思想家们，谁又料到了，孕育了人文主义思想，并将其散播至全世界的，象征着自由和民主开端的西欧各国，会在短短的五十年里就全部完成了封建复辟？那两个崇尚科学的科学家，西德尼·科尔曼和弗兰克·德·卢西亚，他们有没有料到，自己在1980年发表在《物理评论》杂志上的那篇论文，险些让《圣经》取代《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再次成为人类的真理？你不觉得，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很荒谬吗？”
我听着后勤中士的叙述，手上的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渐渐变凉的粥，终于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快吃。”
李渊看着我碗里的粥，皱了皱眉头，“多吃点，赶紧把伤养好，我可是把两天的肉罐头都匀给你了！”
我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看向李渊不知何时笑起来的脸，只好低下头，继续扒拉碗里还不算太凉的粥。
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听上去像是水在管道里流动的声音。
“李渊，你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吗？”
我放下碗，看着李渊。
李渊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一直待机的电台发出了微弱的电流声。
“嗯？”李渊回过头，看向正在接收信号的电台。
“......陌刀小队，你们能听到吗？这里......你们将在17小时后撤离，预定撤离地......陌刀......你们能......这里是堡垒，你们将......”
信号伴随着电流的杂音传来，虽然一直在重复，我们还是没能弄清楚对方都说了些什么。李渊给刘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去调试一下电台。
刘华跪在电台前，调整了几个参数，电流的杂音终于小了下来。可就在我们能够完整地听到清晰的声音之前，电台的工作灯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地下室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通信中断了？”李渊问。
“不，是我们的电台，它没电了。”
刘华摇了摇头。
“那换电池啊？”
“不，那不可能。”
黄亦宽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们只剩下一块单兵电子战系统用的氢燃料电池，并且没有多余的氢气。如果要用电磁加速枪械的石墨烯电池供电，我们就得把手头所有的弹匣串连起来才能得到足够大的电压来给电台的换能器充能，再加上那块燃料电池才能支持电台工作上几分钟，但这意味着，我们没有武器可用了。”
“好吧，那么，有谁听清楚刚刚电台里都说了些什么吗？”
李渊环顾了一下四周。
“我们将在17小时后撤离，但撤离地点......对不起，我没听到。”
我举起一只手，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李渊，然后缓缓把手放了下去。
“那么，有人听到撤离地点了吗？”
大家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啧......”
李渊一脸痛苦的样子，又开始蹂躏他自己的头发。
“我觉得，在这剩下的17个小时里，我们还是有武器在身上比较好。”黄亦宽想了想，建议道。
我叹了口气，把空碗放在地上。起身的时候，腿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我一缩。该死的赫利安人，花那么多能量弄出等离子体，却要再花更多的能量把它们弄成固态。我宁愿自己的腿是被那些高温的电浆烧断，而不是被这长矛似的固态等离子尖刺刺穿。
等等，既然赫利安人的步枪能产生这么多的能量，那么他们会不会有更强大的电池？
“等等，李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啊。”
李渊仍是抓着头发，看来他已经够苦恼的了。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偷两块赫利安人的电瓶来用用？”
“没用的，楚雨。”
黄亦宽摇了摇头。
“就我所知，虽然赫利安人也用电，但他们的能源供给系统与我们有很大的区别。也就是说，我们就算偷到了他们的电瓶，也只能拿去卖废铁。”
“怎么这样......”
我托着下巴，继续思考了一下，重新抬起头，看向黄亦宽。
“宽，赫利安人有能发射电磁波的通信器吗？”
“就我所知，有。但我也没见过。”
“我！我见过！”刘华举起手，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看向黄亦宽。
“那，我们有人了解赫利安人的文字吗？我只见过他们的字母和一些常用语，到时候可能会需要一个懂行的人来帮我。”
“我略知一二。”黄亦宽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现在基本确定了，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后勤中士，如果一个海军上将的儿子都只能接触到一丁点赫利安人的语言，那一个普通的后勤中士是绝对不可能了解到有关信息的。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好吧，李渊，既然你拿不定主意，要我来替你做决定吗？”
看着李渊，我感觉自己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搞事的微笑。
“嗯？好的，你说。”
李渊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抬起了头。
“我们去偷一架赫利安人的通信器，然后把我们的信息发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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