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场面重新得到了控制。
也不知是基于某种难以言清的心理作祟，还是单纯只是看不下去了这副纯属胡闹的场面，本来一直如往日一般抱臂在人群的最外围保持冷眼旁观的45突然径直冲到了葛尽的身边，一把将正挂在他身上的恍若一只撒泼的小猫般又抓又咬的FAL给“摘”了下来，然后按着她的脑袋让她静坐在原地好好恢复一下理智和冷静……虽然FAL在嘴上始终反复强调着自己是“最新最强最完美”的战术人形，但无论如何也还是拗不过自己在实际上“只是个刚来报到三天的新人”这一事实，而有着在已故指挥官“李浪”的手下短暂任职的经历的45一直以来都是葛尽麾下所有人形中的“练度标杆”——虽然最近隐隐有被训练狂魔M14后来居上的趋势。所以在这份实际性能的巨大落差面前，饶是她尽力想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悍模样，到头来也还是只能在45的手下安静地做一只看似凶猛实则乖巧的小野兽……不过作为她一直绑定在身的“附属装备”，那只小雪貂却还是依旧紧咬在葛尽的胳膊上直咬得后者连连倒抽凉气，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45也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么一小只白色“猛兽”一般，丝毫没有要过来把它一并“摘离”的意思，而如果葛尽想尝试着自己动手的话……那完蛋，越拽它就咬得越死，像是恨不能直接啃下一口肉来的样子。
于是一脸无奈的葛尽就只能暂时先保持着这副“挂件在身”的狼狈模样，一边轻轻搔挠着小雪貂的下巴，看看能不能让它尽快松口，一边挑眼看向FAL，尝试组织着语言，“所以说……你是在我发动车子的时候，就手脚利索得直接打开了后备箱往里面一钻，然后闷在里面随我们一路颠簸了一个半小时……是这样的吧？”
“哼。”
女孩没有答话，只是扭过脸去然后用力一哼。
当然，也不用她答话，因为这一整套“作案流程”本来就是由56-1从她这里问出来的，似乎在面对同为人形的战友们时，她的态度和反应都会正常上不少，问她的问题基本都能得到正面的回答，想和她搭话的话也都能收到友善的回应……虽然在神情和语气中依旧会保有一些“高傲”的意味，但是考虑到女孩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定义和认知为“完美的战术人形”及“对铁血作战的王牌力量”，由此所产生的这股子“傲气”和冲劲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被看作是负面性质的东西，所以无论是葛尽还是所有在这三天的时间里与FAL打过交道的人形们，都没有对她的这份“高傲”发表过任何意见。
她们都只期待着，这个女孩能早日如她所说的那样，成为一名货真价实的“王牌”战斗力。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打交道的对象一被切换成葛尽，她就会立刻将自己的“对外相处模式”切换成标准的“暴力不合作型”，不是对对方的问话冷脸相对，就是对对方的举动拳脚相加，所以看着她在自己的手腕上新咬出的那道红印子，葛尽只能无奈得先放弃了与她进行交流的尝试，暂时将这个问题交给时间来解决，希望能像之前和45的相处过程一样，于不自觉中出现那道能一改两人间紧张关系的转机。
虽说现在45在面对自己时的态度也是冷温不定、飘忽不明，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比一个月前自己刚见到她时的那会儿要好上太多了。反正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不急于这一时。
这么想着，他便先将这个问题搁到了一旁。
“指挥官大人，能挡风帐篷已经搭好了。”这时，从背后传来了加利尔的声音，在刚才FAL大肆闹腾的那几分钟时间里，她和M14并没有闲在一旁安静看戏，而是很听话得去帮葛尽搭好了一个简易的帐篷。闻言，葛尽立刻起身，“你们先在原地暂作休整，我去跟邻居家的指挥官打个电话。”在冲所有人——包括仍被45按着脑袋在地上静坐的FAL和随后跑来的加利尔、M14下达了这一指示后，他便快步径直走进了帐篷里。
还捎带上了那只仍咬在他手臂上的小雪貂。
·
“……喂，能听到么？”
“没问题，收讯良好。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和我手下的梯队已经抵达你给我标记的那三处点位了，现在我在中间的那个位置上弄了个临时的通讯点，打算在确定下一步行动计划前先来找你打听一下有关前方战线的情况——两个问题：敌人情况如何，需要我帮什么忙。”
“在正式作答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个问题？”
“请说。”
“你的脸上怎么有那么多道红印子？是被什么东西给抓了么？”
“……刚才不小心被石头划拉了一下。”
“你那儿的风速这么恐怖的么，连石头都能吹得动？”
“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就先别在意了，赶紧来说说要紧事吧。”
“哦对，不好意思，咳咳——”大概是留意到了葛尽脸上的那抹尴尬的苦涩，同时意识到了眼下并不是能让两个人继续轻松闲扯下去的“下午茶时间”，于是在互联模板的画面中，关清霞先是捎带歉意得笑了笑，然后侧过脸去轻咳了一声，“我先给你发过去一段视频，是由我的人形们在战场上记录下来的。有别于之前发给你的那一份，因为这次我和芬克斯指挥官手下的作战梯队是切实地和这名首领级单位交上了火，所以被包含在这段视频中的信息量可能会有点大……起码可以先让你了解一下有关于这名首领级单位的一些基本情报。”
“例如作战方式和行动特点？”
葛尽立刻就听出了这番话中的弦外之音。
“没错。”
“你们遇到什么阻碍了么？”在点下播放键的同时，葛尽提问道。
“严格来说……是很大的阻碍。”音频中，关清霞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等看完这段视频，你应该就明白了。现在稻草人抢占了防守的先机，碍于她的作战方式在这种对视力妨害严重的环境下十分克制战术人形，所以我和芬克斯指挥官手下的作战梯队只能轮番上阵和她拼消耗战……然而即便如此，情况还是不容乐观。现在芬克斯指挥官的两支作战梯队已经全部撤出了交战区域，回到临时基地去进行修复和弹药补给，然后再回来替下我的，在这段时间里我的两支作战梯队就必须要不断得和稻草人在那片风沙鼓噪的恶劣环境中持续和稻草人进行周旋，并尽可能多得尝试去靠近她、攻击她……”
“车轮战。”看着视频中的画面，同时听着关清霞的叙述，葛尽微微眯起了藏于镜片后的眼睛，“看起来，收效不高的样子。”
“稻草人之所以会选择那个位置来进行防御，就是因为我们的人形在那种环境下很难将自身的性能进行完美发挥，而她自己则完全不受影响。”
“因为她的主要进攻手段是那个好像小飞机一样的东西？”
“对。根据芬克斯指挥官传过来的情报，那是类似‘浮游炮’一样的武器，一共有三台，我们推测它应该是与稻草人的中枢核心相互连接，然后由后者进行远程无线操控的，同时在这三台浮游炮里应该安插有敌对信号识别装置和自动感应装置，所以在稻草人将它们放出后，它们能自动寻找战术人形的敌对信号进行追踪攻击，然后在稻草人需要它们的时候再响应指令信号开始向稻草人的方向靠拢——”
“……”目不转睛得注视着播放在画面中的人影晃动，然后当视频的进度条即将滚动到底时，葛尽突然往回划拉了一下屏幕。随着他的操作，播放在屏幕上的视频画面立刻倒退回了半分钟前的位置上，然后当已经看过一遍的画面再次于眼前完整放映过一遍，并即将落幕时，他又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遍……一连三次倒带回放，每回看一次，葛尽的眉头就越锁紧一分。当第三次回放也将结束时，他又再次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不过这一次，他只往前倒退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就点下了屏幕下方的暂停键——
屏幕中的画面，刚好被暂停在了稻草人和其中一台“浮游炮”刚好双双被镜头……也就是负责记录下这段作战视频的那个战术人形的眼睛框入同片视野中的那一幕。
盯着画面上的稻草人和浮游炮，默然片刻后，葛尽开口道：
“你说，稻草人的攻击手段，是只有这三台浮游炮么？”
“我们……无法断定。”同样是在片刻的沉默后，从画面中传出了关清霞并不笃定的声音，“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的人形都只遭到了来自这些浮游炮的攻击，而每当我们的人形企图接近她的本体并与其进行战斗时，都会被她巧妙得借助周遭环境的力量来闪躲和隐匿自身，就像是玩捉迷藏一样，所以我们到现在都无从知晓她的本体在除了这些浮游炮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暗藏的额外战斗力……”
“那么，这些浮游炮，是必须被召回到她的身边后，才能再往外进行释放么？”
“……诶？”
“莫非你和瑞哥指挥官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不……确实。等等，让我想想……”将被暂停播放的视频画面重新切回到通讯界面中，在屏幕上，关清霞正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像是用力思考和回忆着什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浮游炮，召回，间隙，进攻的真空期……恩，对，好像是这样没错。”片刻后，她重新睁开了眼睛，伴随着用力一锤自己掌心的动作，她冲画面这一头的葛尽点了点头，“根据我这边人形的作战记录，每次稻草人在召回那些浮游炮时，她们都会有一段作战的真空期，虽然时间不长，但确实没有遇到过被这些浮游炮杀个回马枪的情况……”
“……了解。”仰起头来凝视着帐篷深绿色的顶面，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后，葛尽才缓缓地低下头来，冲关清霞咧嘴一笑，然后抬起手来敬了个礼，“感谢告知和解惑，有劳了。”
“听着，眼镜小弟。”但是和他相对的，画面中的关清霞却并没有露出任何带有轻松意味的表情，她像是在做了很大一番心理斗争后，才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开口道，“虽然之前，我只希望你能来帮忙做好你那一线的防御和补漏工作，对于这边正处于激烈交火中的战时火线，我并不想给你和你手上的作战梯队增添额外的压力……不过，之前在和芬克斯指挥官说了有关这个的话题后，我突然觉得……可能我们是需要你的力量的。”
“恩，我明白。”
“虽然作为前辈来说，对晚辈提这样的要求很丢脸，而且对你和你的人形们来说，这个要求的难度也有点高……”
“嘛，所谓人这种生物，不就是一定要在有需要的时候拉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把，或是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直言向他人寻求帮助，如此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艰难得活下去么？”摆了摆手，葛尽强行打断了关清霞的话，
“其实刚才，你说要让我了解一下关于这个叫稻草人的家伙的基本情报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听出你的打算了。”看着画面中本来是斜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的关清霞在听到自己的这句话后突然猛地一抬头，脸上似是写满了惊讶，对此，葛尽只是咧起嘴角，冲她嘿嘿一笑，然后直接略过了这一茬，“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藏着掩着，还记得刚才我问你的第二个问题么？”
“……喔，也是……对不起，我只是不想……”
“对了，关指挥官，你说你手下一共有两队战术人形正在那个区域中和稻草人交战是么？”
“恩……是这样没错。”又一次被强行打断话头的关清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接着葛尽的对话，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么，一会儿能不能向她们下达一道指令？”
“可以是可以……不过是什么？不对……是你想做什么？”
“这么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直啃在自己胳膊上的小雪貂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口，这会儿已经自己的手臂，身法灵活得蹿上了自己的肩膀，然后十分自然得在那儿趴窝成了一团，埋头睡起了大觉……侧过脸去瞄了这只尖牙利齿的小家伙一眼，葛尽突然无声地笑了笑。
在他的笑容中，写满了“自信”。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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