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离背着剑匣，沉着脸，古道有风刮过，乱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
白衣飘逸出尘，剑上染血，映照出她面容的阴沉冰冷。
“浩气盟的暗网罗布五洲四海，上居庙堂，下可查平常百姓家，寻人寻物寻事自是举手之劳。你说你家住北境，可你这一路向南，又是如何？”
谈笑风声的吴学中一身深蓝长袍，坐在地上怕打着大衣袖上的风尘。
万花离不说话。
“你说你中土无六亲无故友，可你每到一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人。年似二十八，身高八尺多，眉清目秀，我说的是也不是？”
吴学中自信淡淡然。
晚霞笼罩大地，树下的斜影，正随风摇荡。
好长一会儿，只听见低低的传来一阵沉重哽咽的沙哑声。
“你，可有听过一句，祸从口出？老东西，你应该是活够了。”
万花离嘴里说着，向着吴学中走了去，她从剑匣抽出了一把剑。
剑长三尺有余，锋芒逼人。
她的目光里浮现出狠厉毒辣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带了几分狰狞。
“我敌不过你，要杀就杀，可我现在还有心事未了，不能死。这算作是我欠你的。我一生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债还债，我答应你，可以帮你完成一桩心事。”
吴学中叹了声，人也老了几分。
万花离提着剑一下子怔住了，她盯着地上坐着的那人的身影，那人头发微白，佝偻着背尽显老态沧桑。
“帮我？”沉思里，回想过去往事种种，突然万花离终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轻笑。
“老东西，就你？”
万花离笑着，她的笑音，带着悲伤难过，不信轻视之意。
“你要找的那人，可是打着一竿招旗的算命道士，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蒙纱女子。”
吴学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万花离，说话毫不停顿。
万花离笑容顿时僵硬了，像一块石头杵在那里，她浑身上下冰冷透骨，脑海中空荡荡的一片，只记得“女子”两字。
“他在哪！”
万花离脸色有变。
“我本就为寻他而来，自是有迹可循，只是现在，跟丢了。之前我收到的信报上说，他正在你刚刚落脚的客栈，可惜等我到了，我还是错过了。”
吴学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错过了。
短短三个字包含太多，没来及携手，错过就是一辈子。
“呵，无趣，你说的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花离收了剑，冷笑了声。
“若和你无关，那你又是在找谁？”
吴学中反问。
万花离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我打不过你，怕是也打不过他，那人我就是找到了也是枉然。在外面流浪久了，我想通了，也该是时候回老家扬州了。”
吴学中蹒跚地站了起来，看着天色，望向远处的山头，现在已经是日落西山，夜色将至。
“我是白活了大半辈子了，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有些事不拉下脸来去做，是要后悔一辈子的。我不想后悔，我也没什么脸面可言。小……姑娘，谢谢你。我答应你一件事，替你找到那人，说到做到。”
吴学中有说有笑，坦然豁达地走远了。万花离独自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纳闷地嘟囔了句：“呵，莫名其妙的老东西。”
不一会，窄道那头，突然有人拍额惊叫大喊。
“对了，差点误了大事！”
万花离看到一人，那人脸上憨笑，神态十分拘谨，原来是吴学中折路返回。
“小姑娘，这不，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在人前说了几句孟浪话。就是要成就天下第一剑，我寻思着，你剑法高明，天下无人出其右，不如我在你名下记个挂名弟子怎么样？做不成第一，当个第一的徒弟也成啊。”
吴学中的老脸硬是挤了出来几层褶皱，无比讨好。
“老东西，你想得倒美。你答应，它可不答应。”
万花离轻哼了声，敲了敲背上的剑匣一阵嗡响，又侧过身就走了，只当没看见。
“我吴学中声名显赫，这江湖上的豪杰那个不给我几分薄面？认你个小丫头片子当师傅，不吃亏啊。”
吴学中急得跺脚。
“不服？你真要做这天下第一，不妨再来打过？”
万花离眯着眼侧瞧吴学中，大拇指翘出，指了指剑匣，神色一派傲然。
吴学中吃了瘪，闷着口气没地方撒。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老脸也挂不住了。想他闯荡江湖多年，任性洒脱，何时受过这等窝囊？可是打不过，又有求于人，只得万般无奈低下头。
万花离走在前面，缓声开口：“扬州的酒要是有半点不合我意，你这捡来的便宜徒弟不要也罢。”
惊讶，感动，欣喜，五味杂陈。
一霎那，吴学中仿佛回到了他还是少年的时候。
“好咧师傅，你放心，你放开手只管喝！扬州别的我不多说，只提这酒，够劲管饱！”
吴学中睁大了眼，顿时眉开眼笑，高声吆喝。
那时，记得有人问了他一句：扬州离庐山有多远？
答：六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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