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坤祖上不知从第几代便开始行医,家里开的药铺有上百味的药材,铺子后边还有个小药园,一般是靠内人来来打理,只不过从徐乾坤这代开始便有些糟蹋了。
三儿来到师父家门前,才发现这是一个药铺,里面压积着一股药味,幸好药材炮制的好,否则就是一股子难以忍受的臭味了。
“师父,原来你还会医术!可以教我吗!”三儿激动的问着。
徐乾坤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干笑几声,“想学让师娘教你去,不过要真想发财以后不挨饿,师父教你的才是最快的。”
“可就算偷再多次,也总有失手的时候啊。”
“你师父我除了偷,还有更拿手的绝活,等你长大了我再教你好不好?”
“好!”
初次见师娘,只是她的脸并不太好看,一道疤从额头斜划到左侧脸颊,加上脸色严肃,三儿紧张的说不出话,冷不丁冒出一句“娘”,笑的百芷仙花枝乱颤,“乾坤呐!怎么给我带一个儿子回来了,还这么大了,什么时候生的,我怎么不知道呀?”
三儿本就紧张了,这一下子更是脸涨的通红,完全不说话了。徐乾坤见状,出来打圆场,“三儿还小不懂事,你怎么也在这瞎胡闹呢?”
“我要是瞎胡闹,就不会在这里帮你伺候这些花花草草了!你叫三儿对吧?”百芷仙笑骂道,话虽不粗,可是如针刺耳。
三儿连忙点头,“你不回家,跟着他干嘛?”
“我……已经没有家了……现在是一个人,和师父学一点手艺活……不会饿肚子。”三儿说话断断续续。
“师父?哟!您那点小偷小摸的技术还拿来误人子弟了!三儿,听我的,不要学这些旁门左道,你能偷一时,还能偷一世吗?”
“什么叫旁门左道,三儿什么也不会做,要是连这个都不会,坐着等死和废物有什么区别?”
徐乾坤有些不快,被人否定总是很难受的。
“不会可以学!谁家孩子生下来就会打酱油?三儿,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正儿八经的学一门技艺?”百芷仙严肃的看着三儿,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三儿转头看看徐乾坤,徐乾坤则是一脸不屑的样子,但其实他的计划已经实现了。“你除了女红,还会什么技艺?种种花草?这还不是我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若不是你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药圃又怎么会多出这么多药草?若不是你荒废医术,满屋子的医书又怎么会落得书虫蛀蚀,蛛网漫缠?乾坤,当初我嫁入你徐家,你答应我的可曾记得一丝半点?三儿!我们走别管他!让他偷去,然后被人打的满地找牙,最好十根手指全部剁下来!喂狗吃!”百芷仙丝毫不顾情面,在三儿的面前不停数落乾坤。三儿也是有些震惊,原来这偷术,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学问么?
徐乾坤被骂的面红耳赤却不知如何反驳,只是冷冷的留下一句。“三儿,明早准备好!”三儿自然不敢反驳,哪怕他有些后悔学偷了。百芷仙也只是冷哼一声,就拉三儿进屋了。
百芷仙有些佩服三儿的记忆力,这些书自己花了好久时间,五六年的样子才,勉强记完,其中还有些疏漏,需要翻书再看一看,但是三儿几乎是一目十行,而且似乎是过目不忘。道理虽然不明白,但是能记得住就好。
百芷仙才明白,三儿是个天生的书生料,只可惜自家除了这些医术药书便再无其它了。厚厚一本的《药方急要》仅仅只是花了一个晚上便能记住三分之一,天分不可谓不过常人。百芷仙便问道:“三儿,不是师娘夸你,只是你这记忆力太惊人了,按照我的算法,一两年便可掌握这里所有的医药书,日后出去开药铺,当个药掌柜不是难事。那你还愿意跟乾坤去偷吗?”
三儿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若是说愿意,自然会糟蹋了师娘对自己的一番好意,但是若是说不愿意,又会令乾坤失望,毕竟自己是他第一个得意弟子。而且若是没有他,自己也还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扒手。“我也不知道……”
百芷仙微笑,她的笑容就像春天的薰风,香且温暖,驱散一点点的寒意,慢慢融化满天冰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师娘笑,脑中竟然幻想出,她要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娘该多好啊。“娘……”但是言不由心,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芷仙笑容没有停止,说道:“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了吧……三儿要是不嫌弃,尽管喊我叫娘……反正……”
三儿不等她话说完,只觉得心头涌入一腔热血,鼻子酸的可怕,双眼不受使唤失去了直觉,倾盆眼泪转瞬而出,漫了一脸。“娘!我好想看看你!”一句话喊出,百芷仙不知为何也忍不住,眼眶湿润,伸手抱住三儿。“娘在这,娘在这……”
据说刚刚出世的猴子,若是没有母乳供养,只吃母猴咬碎的食物,长大会瘦弱不堪;而若是没有母猴的怀抱和抚摸,过不了几天便会生病以至于无征兆的死去。现如今三儿就像那只瘦弱不堪的猴子,在得到母猴的温暖之后,日后才能一点一点的茁壮成长,这便是有了依靠的缘故。
门外月色照花草,孤人对影愁难消。
徐乾坤不敢推门进去,只能在门外坐在石阶上,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三儿还愿不愿意和我出去了。”
几天后,徐乾坤急急忙忙便要离开,随口还说一句,“我这几天应该不回来了。”三儿听罢,上前询问师父,“师父?今天不带我吗?”
“三儿,老实说,你不是吃这行饭的料。我们这行,要的就是狡猾无情,婆婆妈妈的干不了大事,还容易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呀,还是好好和你师娘学医术吧,要是学得好,这铺子也该开了。”
“师父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学呢?”
徐乾坤笑骂道:“我不去弄钱,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三儿道:“可是,娘……师娘说,偷东西是不好的……”
“三儿,你听我说。”他弯下身子,摸了摸三儿的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东西,你要是能活下去,就尽可能的活下去,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知道这事情不那么光明,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原则,你要是想和我一样,你也要记住我这几条原则,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可以触动。”
“第一,绝对不允许对穷人出手!”
“第二,弄到的钱,绝对不允许大花大用!”
“第三,动手的过程千万不要动感情!”
“第四,不可多偷!”
“第五,绝对不能赌!”
“师父?”三儿有些不明白。
徐乾坤犹豫一会儿,终于沉下了心,就算三儿不认自己这个师父也好,被看不起也好,都是逼不得已的。他撩开衣服,袒露出胸膛,满目苍夷的疤伤,吓得三儿连连后退。好一会儿,三儿才鼓起了勇气,看了看,数了数,一共四条手臂长的疤痕,还有不计其数的愈伤,小口的割伤划伤。
“这些都是……”三儿忽然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不少的伤痕淤青,突然觉得害怕起来。
“不错,都是我没有遵守原则的后果。”
“那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我只学偷,怎么会去赌。”
徐乾坤放下衣服,“唉,我当初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赌了几局,越赢就越想赌,赌到最后没有办法,连手也赌下去了。”他捋起袖子,两臂的环形疤痕像只小蛇缠绕在手臂。“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将两只断手带回来的吗?”
三儿的害怕变成了惊恐,如此血腥残暴之事,根本无法接受,他使劲的摇头。他不知道,也不想只得,但是这该死的好奇心又不分是时机场合的勾引自己。
徐乾坤猜出了他的心思,淡淡的说,“我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爬回来的……”
“等等这赌坊,可是兰芳街那一档?我听说以前有个人被剁了双手,像只虫子一样爬走的。我以为是笑话……”
三儿看了看床上趴着的男子,神色黯然的点了点头。“那个就是我的师父。”
“可他的手不是明明被剁了吗?怎么又张回来了?莫非是这……”
“是我师娘制备的归魂散,将手给接了回来。”
“嘶——这东西当真是神药啊!不知道头掉了能不能接回来?”
三儿摇了摇头,惋惜的说“不能……”
就在徐乾坤要离去之时,百芷仙扔了一包东西过来,话也未多说几句,就拉着三儿离开了。“娘,真的就让师父这么去吗?万一……”
百芷仙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他的命是他自己选的。”
“对了,你还记得刚刚的几条规矩吗?”
“记得!”
“那是我给他定下的,倘若你日后回心转意,不愿意继续学下去,要和他一样当什么侠盗,也给我记住了,知道吗?”
“记……记住了!娘……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去偷,要是照您的说法,把屋子里的书都学一遍就不怕饿肚子了,师父为什么还要去偷呢?”
“你这么快看到《千金药方》了?”
“嗯,我还看到了师父留下来的注释。师父他其实都看完了吧……”
“都看完了……”
“那为什么……”
“三儿,你还小,这些事情你用不着去问为什么。若是你越是问下去,就越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小孩子才问为什么,我们大人都是默默接受的。”
“三儿我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去偷东西的。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偷,但是我猜也是迫不得已吧。”
芷仙欣慰的看了看三儿,“三儿真懂事。”
男子问道。“那你现在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要去偷吗?”
“不知道。”三儿失望的摇头。
“我听说百仙姑也是戏水楼出身,莫非……”
徐乾坤的头颅被挂在景城中央的高台处,天空盘旋着的是饥饿的乌鸦,高台上的血液虽然已经凝干了,可还是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异样的殷红。高台下,有两个人用面罩遮住了脸旁。
一个人觉得悲愤,另一个人却只有了愤怒。
“这是谁做的?!”身材矮小的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刽子手碎尸万段。
“你要记住,我要你此生与景城戴家断不可来往。不要报仇。不要怨恨。否则,你我算是恩断义绝!听明白了吗?!三儿!”
“我……三儿,明白。”
“这就死了?这一切都是戴家所为吗?”男子问道。
“师娘既然这样说了。我自然不能再去深追,我只知道戴家与我不共戴天,但是我答应了师娘,只要她还在世一天,就绝对不允许我去报仇。”
“嘶!”男子有些惊恐了,“这百仙姑到底何许人也!”
“怎么了?”三儿有些不明白。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戴家早在几年前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怎么可能!”三儿根本不可能相信这件事,不过他当年并不在城,而是随着洛书生出了城,并不知道城中的事。
“灭门我不敢说是真是假,但是戴家千真万确是在一夜之间全死光了……”男子神秘兮兮的说道。“不过说来也怪,当年百仙楼刚出现在城中,戴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以为真的是和官府的说辞一样,吃了没有剔除干净毒囊的河豚,才会这样,可是刚刚听你一说,我倒怀疑是百仙楼做的了……”
三儿捏紧了拳头,头上冒了大汗,这怎么可能呢。娘怎么可能会杀人,师父倒也罢了,毕竟可能是世仇,但是算到师娘的头上,就有些荒诞了。况且她也不曾和我说些什么。
“当年师父莫名其妙死了之后,师娘说的话我当时还不明白,她将所学的东西教授与我之后便将我赶走了。让我永远别回来了。我也乖乖听她的话,出了城,独自去谋生了。”三儿瘫坐在椅子上。
“你知道戴家吗?”男子问。
“我想知道。”三儿答。
百芷仙原先是戏水楼的艺伶,只卖艺不卖身。一来是戏水楼对卖身的姑娘有要求,吃了特制的药,从此不能生育,二来百芷仙并未想一直当下去。当然有她在的时候,戏水楼生意特别好,除了‘春花秋月’四大名妓之外,这花魁之名,百芷仙是名正言顺的。
可戏水楼从来不是一个干净的地方,干净的人进去,出来不是满身泥泞,就别想出来了,这前规矩不仅是针对,更是针对深入泥潭的女人们。来戏水楼的客人们,有那个是真正欣赏百芷仙的琴艺的?不过是暗中进行肮脏龌龊不堪的交易罢了,价高者便可得到这个女人,这个玩物。
女人是水做的不假,但是这地方就是专门供客人来玩水的,谁管你清澈透明,纯洁无瑕?染了泥,一样的肮脏,百姓斥责戏水楼的女人不干净,谁又为她们想过,她们能是自愿的吗?脏的不是泥水,脏的永远都是清水里的杂质。
当百芷仙被戴家买到手之后,当晚戏水楼就被袭击了,一群蒙面人冲进来,以长刀胁迫百芷仙押了卖身契,将她绑走。
“可是如此一来,师父根本就不可能认识师娘呀!”三儿问道。
“或许他们本来就认识呢?”
“这……可要是青梅竹马,为何又让她进戏水楼?”
“那我倒是要问你了,你了解徐家多少事情?你知道徐乾坤的祖上都是些什么人吗?”
“不知道。”
“你以为不准百仙姑踏入徐家半步的人能有谁?”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虽口头不说,但他确实对师娘有情。”
“小兄弟说你不懂了吧,我是过来人,婚姻讲的就是个门当户对。女的若是没有好的依靠,不是小妾便是不被接纳,男的要是没有出息,便……”
“便什么?”
“便像我一般……没有用,只能恳求入赘。日后还要看人脸色,连奴仆也不及!”男子声音有些愤怒,完全不顾喉咙的伤痛。
“你是说,师父的父母不准师娘入门。”
“要是我猜应该是这样了,要不然他为何有一身的医术却不去重开药铺呢?他是徐家,恨自己!”
三儿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当然这都是我猜测的,至于真相如何,我也不想知道。”
“那我娘……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
“玩腻了呗……”男子觉得说的不当,急忙停住了嘴。
“什么意思……”
“胡诌的胡诌的!就当我没有说过。”
三儿却突然上前揪住男子的衣领,“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男子被吓一跳,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眼神闪烁看着三儿,使劲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唉!”三儿又瘫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师父估计就是为了师娘的卖身契,以便她可以正大光明的见人,才有了这么一遭。事情如潮水一般向三儿涌去,不管能不能相信,事实似乎就摆在眼前,不管信不信,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相公!”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轻敲着门。
男子一听,又觉得有些害怕,“娘……娘子?你来干嘛?”
“我能来干嘛!当然是看你啊!”女子声音十分粗鲁,令男子战战兢兢不敢回话。
“我不是故意的,咳咳!我给你送汤来了,我煲了一天,红枣枸杞鸡汤,补血的。”她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温柔了许多。
门被轻轻打开,女子极力控制着自己,轻声慢步的走过去,放好汤后,坐在床沿边握着男子的手,眼中不知何时变得柔情脉脉,三儿识趣的离开,悄悄掩上了门。
自打这一天来,三儿就再也未见过这个男子和妻子吵架,倒是在偶尔一次坐在门外时,看见了男子衣着华丽,盘缠裹身,身旁是温柔体贴的妻子。三儿心里琢磨道,原来他是去做生意了,难怪也不来店里帮衬了。
恍惚之中,他似乎想起了,从前师娘依偎在师父怀里的场景,与今日倒是有半分神似。
“恭喜了啊!”
只道是,缘字从古今难解,白头还需两心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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