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维驾着马奔到一个葡萄庄园里，大门卫士见是公子来了，自然不会阻拦。
他长驱直入，进入庄园之中。
这庄园就是老雷塞安度晚年之地，葡萄种子是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
老雷塞好这一口葡萄酒，只是边塞领主很难自己四处跑动，资金也不多，大多数钱都花在防御与军事上，南方的葡萄酒愈发的贵，他喝不起就自己种。
结果雷塞常年阴霾，下雨比阳光多，种出来的葡萄果串极小，又酸又涩没法入口。
不过酿成葡萄酒之后反而有其他地方没有的醇香，只要醒酒足够，涩口的酸也会变成可口的酸，可谓别具一格，多出来的甚至能送给王都的权贵们。
所以老雷塞人缘不错，被抓之后，还有人咬牙觐见国王，把他赎了回来。
法维驰马而过，看着一园的葡萄架，就想到小时候老雷塞带着他看自家葡萄，当时还是无知小儿的法维天真发问，为什么要把自家好东西送给王都的那群人。
那些人在法维眼里，都是贪得无厌的老鹫，吸人血吃人肉，还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学着鹤鸟样子转着圈跳舞……真是全杀了都不心疼。
老雷塞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啊……现在送出去的都是咱们多出来的，不可惜。要知道这些都是人情，他们拿了咱们家的好处，就是承了咱们家的情。这人情就是人债，以后咱们家就等着收债，这债不是实物，而是另一番人情。你长大就会懂的。”
法维当时懵懵懂懂，觉得老爹故作高深，理解不来这套弯弯绕。
当时他就心疼自家绝大多数葡萄变成的酒都送了人，自己分不到几瓶，那味道的确好喝，姑娘们也喜欢，他拿去讨姑娘欢心总觉得不够用。
到了现在，他就突然知晓老雷塞的高瞻远瞩，然后愈发尊重那个日益衰老的老头。
到了地方，法维飞速下马，庄园管家急忙奔来牵住缰绳。
“侯爷，您这是……”
“我要见公父，请吩咐下人通知进去。”
就算老雷塞被降级成了侯爵，但法维依然称其为公父，别人听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法维整理了一下仪表，事情再紧急，礼仪却不可落下。
礼仪是贵族的标志，也是贵族的证明。
当失却了威仪，那就不是贵族了。
管家找来侍从去通知老爷，然后对法维说道：“侯爷请稍后，歇息片刻。老奴先为您沏茶。”
他们口中的茶不是茶叶，而是某些植物的花朵，在贵族中很流行。
“不用。”法维急得要命，没心情喝花茶。
“职责所在。”管家坚持己见，去给法维泡茶了。
喝不喝是一回事，泡不泡却又是一回事。就像法维任何时候不会失却礼仪一样。
老雷塞稍稍问了一下，就察觉儿子肯定是有要事，他不会怠慢，很快父子二人就在书房见了面。
法维稍稍俯身见礼，私人场合就比较随意一点。
“怎么，今天又闲心来探望我这个老头子么？”老雷塞笑嘻嘻地说着，手里还捧着自己离不开的小酒壶。
明明有好看的玻璃杯不用，却非要用小铁壶喝酒，以他的说法，打仗的人手粗，玻璃这种细碎玩意不小心一捏就碎了。
实际上，老雷塞在王都舞会上可以捏着高脚杯四处流窜找人说话。
法维面色不佳，从兜里掏出欧拉底之星对老雷塞说道：“父亲，你看这个。”
“这是……”他看了看，觉得很是熟悉，等法维手指一捏，宝石绽放出星光的时候，他大吃一惊，“欧拉矿山底下挖出来的那个！”
“这小玩意不是让你当年送出去了么？怎么，人家嫌弃你，给你退了？”老雷塞还有心情打趣一下，让法维脸色更难看了。
“不，不是……总之，所以，就是这样。”法维一时间也是难堪，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了。
老雷塞听到一半就惊呆了，小钢壶一个没拿稳掉在桌子上，他伸手去扶，好歹是没撒出来。
“那个，父亲，这应该怎么办？”法维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办，只得来求助父亲。
“唔，难办。”老雷塞也很为难，这事闹的也太离奇了。
最主要还是对方身份很是敏感，而且和当前的某些情报有所出入。
边塞领主在王都里有人是很正常的，这些人时不时会把王都的消息传给领主，以免出了什么大事。
领主消息闭塞结果倒了大霉这种事以前常有。
他是听说有人一个多月前在王都纵火，不过没烧过一天就给扑灭了，安德瓦王受了伤，但绝对没死，不然王都早就炸了。
之后公主们似乎也安全回去，没有太大影响。
若是公主失踪一个，即使明面上平静，暗地里国王肯定会派出各种团队四处搜索。
这些似乎都没有。
可是听法维说，血翼旗下有个外围团伙头子捕获到了一个逃难贵族，这颗欧拉底之星就是那个贵族小姐的。
这就奇了怪，法维也想过是不是公主顺手把宝石送别人了，但很快他自己就否决了。身为王室，再不谙世事也不会做这种蠢事。而且这种漂亮瑰宝，即使不喜欢送的人，也会因为它漂亮而珍藏起来，送给同性的几率很低。
还有个可能，就是有人趁着大火盗窃了王室的东西，逃跑过程中被匪徒乔治截获。
“得把她找到，如果是盗贼，那就杀了，你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二送之义入王都。老国王受伤之后，肯定各方面都会怠慢，正是我们运作良机！”老雷塞当即说出第一种可能之后的判断。
法维深以为然。
“如果是第二种，那就有些奇诡了！如果持有人真是希拉公主，她还被贼人扣留这么长时间……那王都那个公主又是谁来？这也得把她先找到再说，如果是真人，那一定得稳住她！如果可以，你可以装作不知道这些事。如果她说什么，再离奇也接受……只要得到她这张牌，我们的选择就更多了！”
“可是父亲，她……”
“若是可以，当场结婚娶了她都行。女人这东西满地都是，哪里都能找。这种政治好牌可不常见。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没想到我忍了一辈子，不惜演戏自污给你铺路，居然能在合眼之前得见天日！”
原来老雷塞不敌加尔索甚至失手被擒，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按照中央军历来比地方军实力高两倍以上才能稳住国家的惯例，安德瓦王在苍凌那边吃了大亏，精锐军团几乎全军覆没，这样就形成了彻底的枝强干弱的不利局面。
万一有哪个边塞领主野心膨胀又没脑子地打上王都，那一切都完了。
所以安德瓦王回来之后吐血三升，旋即支撑病体立即调集边军充实中央。
吐血三升人早就挂了，哪里还有精力调集军队？
所以安德瓦王也是作秀达人，业余影帝。
明眼人都晓得他在演戏，可他是老大，大家看出来也不能说是不是。
可任谁都不想削自家大权，包括老雷塞。
可惜国王下的命令就是最大，谁不从谁就是造反。老雷塞心生一计，他有外国友人的外援在。
所以加尔索就与安德瓦北方开始摩擦了，一擦就是好几年。
这样一来，北方就能以战事吃紧为由，委婉拒绝中央调遣。
我调兵回去充实中央了，那你北方大片土地还要不要了？
安德瓦王没办法，只好松了雷塞的口。老雷塞成为兵力最大的诸侯，兵力几乎与中央并驾齐驱，虽说没有任何造反迹象，可兵力不均的现象实在危险。
安德瓦王做梦都会梦见那厮麾下将领把雷塞按在座位上，金麾加身，把王国北疆分裂出去，自成一公国。
即使表面平静如春日之湖，实际内里波涛汹涌好似风暴之海。
姜还是老的辣，老雷塞的情况危若累卵，要么安德瓦王找由头将他干掉，旋即削藩。要么他振臂一呼自成一国。
但这样一来，大义就不在他身上。
唯一能攻讦安德瓦王的理由就是他的决策让国家陷入了危机，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多年前的雷塞，还没有裂土封王的实力，老雷塞也没有任何准备。
之后有实力有准备，但理由却过时了。
这时候揭竿而起搞分裂，一不小心死得比削藩还惨。
老雷塞又起一计，继续拜托加尔索，干脆来一场大的，自己惨败到极点，甚至干脆被“敌国”抓去，这样一来他造反的嫌疑就彻底洗干净了。
一来北方的加尔索被证实的确是安德瓦的心腹大患，雷塞稍微弱一点，他们就会趁机打下来，弄得民不聊生。
安德瓦不但不能削藩，还得继续增兵。
二来，老雷塞即使回来，名誉声望也会一落千丈。
没人会追随失败者搞分裂的。
王都里吃拿过雷塞好处的那些人运作一番，花了些钱就把老雷塞赎了回来。
实际上，若是大家都不出手，法维也会联合另几个关系户，自己出钱把老雷塞赎回。
这样一来，面子上丢光，但里子俱在。
甚至可以对外宣称法维临时上位，管理不熟，结果导致这个啦，导致那个啦，都成了可能。
所以，加尔索的走私武器就流到了雷塞，这么没办法的事，毕竟新任领导“稚嫩”，无法“掌控”这诸多事务……
也不想想，若是两国真的敌对，神特么会把武器卖给敌人喔，走私商估计还没上车脑袋就被挂在城门楼上了。
法维手里的，就是一个面上倒霉，实际军力强盛的雷塞。
若是实力不强，也镇不住血翼这等血腥凶人。
这都是老雷塞的功劳。
“若她是真的，这就是一面最好的旗帜。我本想三代甚至五代，再取代安德瓦。那时候我恐怕早闭眼不知几百年了。现在，一个更大的机遇摆在眼前了！我，想看！”
“有人假扮公主潜伏王宫，真的公主大人在野外流浪惨遭迫害！拥立公主，打上王都。杀奸人，清君侧。安德瓦王，老了！”
“我想，这一句谣言在王都里飘荡的时候，那些人还喝不喝得下我家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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