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午饭做好了……”
门口传来雾切的声音。
“嗯。”
“……多久会下来？”
“五分钟吧。”
“那我等你。”
说完后她的脚步声却一直没有响起，雾切在门口逗留了很久，迟迟不肯离开。
这是什么，公开处刑吗。
母亲的死因我听雾切说了，似乎是为了救一个冲上马路的小狗而被刚好转弯的卡车撞到，当场死亡。
那个人，连最后都是这个样子。
善良、正直、活泼，母亲始终都是这样的人，明明都是奔四的人了，却每天仍像个少女一样充满活力，喜欢聊些年轻人才会聊的话题，穿些学生才会穿的衣服，在周围的下至小学生上至刚刚毕业的上班族之中都很有人气。
也许以我来说有点过分，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真是符合她个性的最后一刻啊”。
笑不出来。
连苦笑都做不到。
现在我独自坐在床边，低着头，额头放在叠放于膝盖上的两手之上。
脖子已经有些酸痛了，但我还是提不起半点动身的劲。
或者说，我不想睁开这双眼睛。
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是关于我的变异的眼瞳的。
一般来说，会发生这种偶然吗？在我的视线里头上散发着穿透外壳的红光的人，全部在一两个小时后因为意外事故而死。
本身就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偶然，连续两次，还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内发生。
用常识来考虑，以人类的角度来考虑，这种事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没有动机的可能性，是几乎为零的。
说它就是零也不会有人反驳的程度。
他们的死和我眼睛所产生的变化是有某种联系的——这是可以得出的最基本的联系，也是基本可以确认的联系。
其次就是，究竟是他们的未来引起了变化，还是变化改变了他们的寿命。
这是问题的根源。
我不知道结果。
现在所发生的事情是无法证明的，再发生几次也无法证明，因为我无法得知死期，无法预知未来。
但是，这是存在可能性的。
薛定谔的真冬再次出场了。
因为没有尝试，也无法验证，所以“是真冬的眼睛导致了他们的死亡”的可能性是无法被否定的。
箱子里的猫是有可能已经死了的。
那么，假使在箱子上可以打开一个缺口，透过缺口去看猫是否存活的话，当然这一切猜测就不复存在了，但是——
正因为存在着这个可能性，所以缺口不可以打开。
正因为如果看了的话，会有可能得出猫已经死了的结论，所以，不能看。
我不希望再有人死去了。
如果我的眼睛真的会引发其他人的死亡，那么，已经意识到这点的我再去尝试，和故意杀人没有区别。
因为，如果真的再发生一次的话，类似的事情发生三次，单是从概率考虑，就已经可以将最坏的结果判断为正解了。
我没有确认的勇气，也没有确认的必要。
只要看不见就好了。
死去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眼睛就可以了。
我翻转了盖在左手上的右手，将中指和拇指按在了眼睛上。
——毁掉它吧。
只是把手指放在眼皮上，就已经能通过略微压迫带来的痛感而预测到之后的痛苦会有多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那会是程度大到足以让人疯掉的痛苦吧。
我开始害怕了。
如果是另一种怎么办？如果我只是可以预知别人的死期怎么办？
类似的想法在心中上下翻腾，搅乱了思绪。
我讨厌疼痛。
真是胆小鬼啊，我。
现在更加无法下手了。
“哥哥！你在干什么？麒麟臂发作了吗？”
一直守在门外的雾切向我跑来，死死按住了我的手。
“真亏你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但没有睁开眼睛。
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一个，微不足道的努力。
真轻松。
“现在是没有心情也要创造心情的时候，根据你刚才的行为我不觉得自己说的内容是在开玩笑。还有哥哥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没事……”
“都这个时候了瞒着我有什么意义吗！”
雾切的话语在颤抖，甚至带着些许哭腔。
而且，听上去有点沙哑。
我这时才想起来，她已经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你不睡觉吗？刚刚还熬夜了吧。”
“在你告诉我实情之前我是不会休息的，雾切是很固执的人。以及我不想被一个刚从门外回来时还瑟瑟发抖的人催去睡觉。”
“真恶毒啊。我的妹妹有这么擅长威胁人来着？”
“恶毒的是哥哥。践踏别人的好意和强迫人趴在地上学猫没什么区别，哥哥是变态吗？那样的话雾切也得试着增加M属性才行了。”
“你倒是阻止我啊，反过来自己增加M属性只会纵容我而已。虽说我也不是变态，你打比方举的例子根本完全偏离本意了吧。”
“雾切认为哥哥是那种做了足够过分的事之后会自我醒悟过来的人，不，是相信哥哥是那样的人。面对因为哥哥的错误而变得抖M起来的妹妹，哥哥一定可以从成为变态之王的路上回到正轨。自我反省比起别人的提醒要有意义的多。”
“感谢你的信任但是在那之前希望你能把信任放在‘你的哥哥根本不是一个变态’这件事上。”
“说的也是，哥哥毕竟是和女朋友暂定共处一晚也什么都不敢做的童贞看守人呢。”
“才不是暂定。”
“不觉得童贞看守人这个称呼很帅气吗。”
“不就只是处男而已吗。”
“应该是老虎和大猫的区别，表面功夫也是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认真对待。”
“意义根本没变吧，老虎还是老虎。”
“处男也还是处男呢。”
“总结是多余的。”
……哈。
最懂我的，结果还是这个和我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妹妹。
偶尔我会觉得……
如果我和她不是兄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谢谢。”多亏了雾切的胡搅蛮缠，心情舒畅了一些。
增加了M属性的反而是我？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吗……”
那么我该做的事是什么呢？
坦白吗？多找一个帮手吗？
仔细一想，我也没什么必须要隐瞒的理由吧。
虽然是会让人感到羞耻的话题，但是我们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应该也可以理解吧，来安慰我的不是父亲真是太好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唯一让我不想继续下去的理由，是雾切肯定已经累坏了，再硬撑下去我担心她会当场晕倒。更何况母亲遭遇意外对她而言也是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而且她还是被来访的人当着面告知死讯的。
她比我还要难受。
尽管如此，雾切所做的决定很难改变，这一点上我已经亲身感受无数次了。
……就当是为了雾切吧。
我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开始讲述从昨天下午开始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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