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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短的是人生

第二章 短的是人生

苏青是个孤儿,一个从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遗弃在阳光孤儿院门口的小孤儿。若不是那天晚上院长奶奶敏感地听见了他微弱的哭声,可能苏青早就冻死在某个平淡的冬夜里了。

小时候的事情苏青早已记不清了,这个故事还是院长奶奶在他长大后才讲给他听的,据奶奶说,当时的还是婴儿的他被包裹在一个破烂的襁褓中,整张小脸都被冻得青紫一片,哭声都已经细不可闻,像个刚出生的小耗子一般。

因为奶奶并没有在他的襁褓里找到任何遗留物,所以苏青也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也一直让奶奶感到挺可惜的,因为苏青并不像孤儿院其他被遗弃的孩子一样有残疾或先天性疾病,除了瘦弱了一点,苏青一直都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子,所以这让奶奶有些想不通为何会有父母狠心遗弃掉自己正常的儿子。

不过虽然奶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苏青的身世,但他本人却不是很在意这个。虽然说小时候也恨过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不过长大后心智的成熟让他不再去怨恨自己的父母了,尽管当时的他们可能有各种的原因,不过对现在的苏青来讲,也不过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了。而一直将他抚养成人的院长奶奶,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了。

但是令他十分难受的是,他并没有对得起奶奶对他的期望。尽管他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社会中都十分努力,但是从二流大学毕业的他,在大学生激烈的就职竞争中不断失败,投给大大小小几十家公司的简历,最后都如同泥牛入海般杳无音信,最好的情况也是招聘负责人打电话过来告诉他等待消息,却让他一直等到了如今。

是的,他骗了院长奶奶。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工作,之前对奶奶说的那番话也是他瞎编的。他现在的情况算的上是对社会无用的废人一个,奋斗到头换来的一张大学文凭宛如一张废纸,求职现场处处都是对他礼貌性的拒绝,‘对不起’三个字现在是他最恐惧的词汇,因为一旦说出口就代表接下来对他这个人客气却残忍的否定。

毕业后在社会上处处碰壁其实还算不上什么,真正摧毁掉他的是自己大学期间唯一的兄弟与自己女友的联手背叛。

他一度很感谢自己在大学里碰见那个帮助了自己许多的兄弟,也很爱那个曾经让他发誓要用尽一生去呵护的女友,但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被他们双双背叛的一天。

他猜测这两个人可能很早就在背地里勾搭上了,大学期间就有同学隐晦的提醒过他,只是他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还骂了那人一顿。

现在想来,自己哪里是听不懂,只是一直傻傻的不肯相信而已,哪怕是迹象那么的明显,也一直在安慰着自己要相信他们。

可是结果呢,他那么相信的两个重要的人,见事情终于瞒不住了,才一副光明正大的模样向他坦白。

他兄弟的表情已经记不清了,那个晚上他只记住了‘前女友’对他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你对我很好,但是你不能给我一种安全感。”

呵呵。是啊,他只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己都一无所有,凭什么还奢望着能给其他人安全感呢?他自己连工作都找不到,又凭什么要求自己的女友还非得和自己一同吃苦呢?明明她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苏青艰难的闭上眼睛,仰起头来,强行不让自己的眼角渗出泪来。

他能理解他的女友的选择,但是不代表他就能原谅这两个人。

只是可惜他的脾气一向软弱,想不出也做不到如何去报复这两个人,最后只能选择独自离开那条承载了太多记忆的繁华街头,黯然失色的背影像极了一条狗。

大抵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吧,这不是夸张,苏青从未感觉到自己被这个世界善待过,从小到大发生过的事情太多了,那两人的背叛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普通人是很难理解一个从小到大就宛如浮萍一般漂泊无助的孤儿一生中累积的绝望的,光是苏青遭受过的歧视和白眼就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好在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无论是背叛,还是求职碰壁,亦或是其他种种不公,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倒不是他想开了,恰恰相反,可以说他已经想不开了。

他苏青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风轻云淡的将这些磨难都不当一回事,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因此他选择了最绝望的办法。、

苏青摸出了自己怀里仅剩的那张五十元,打算去自己熟悉的小摊上吃上最后一顿午餐。

他身上也就这最后五十元了,撑不下去不只是精神方面的,物质上也是。

他一路走向熟悉的小摊,面色如常的点餐,与老板寒暄,吃饭,然后结账走人,平静的像极了一个普通人,只是背影有些落魄而已。

他捏着自己吃完饭仅剩的一张二十,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自己想去的目的地。

滨湖大桥。

一路上苏青有些反常的和司机一直搭话,明明没什么话题也硬是要扯两句。

司机大概是觉得他有点奇怪,也没怎么搭理他。

但苏青不以为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司机聊天,直到目的地为止。

付钱下车后,苏青有些沉默地走上了滨湖大桥。

桥上风很大,刮的他的外套呼呼作响,迎着风让他连眼睛都感到有点生痛。

桥上的人行道没什么行人,桥上除了他似乎只有呼啸而过的车辆。

这是个好地方,苏青趴在护栏上往桥下看了会,桥底下是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水波。

滨湖很大,具体有多大他不清楚,但是对他这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来说,从这跳下去了就意味着再也不用上来了。

这样多好,别说救援了,尸体可能都捞不上来,说不定还会顺着水流漂向大海呢。

小时候一直想着去看一眼大海,却因为各种原因都没去成,说不定死后就有这个可能了呢。苏青看着桥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有些感叹的想着。

苏青在护栏后面站了许久,终于决定开始行动了。

护栏并不高,因此苏青并没有花多大的时间就翻了过去。桥檐上并没有多少位置可以下脚,所以苏青不得将两手反扒在身后的护栏上,有些惊惧的看着脚下的水面。

就算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看着脚下的湖面也是会不可避免的害怕的。畏避死亡是人类压抑不住的天性。

就在苏青站在护栏后迟疑的时候,身后来来往往的车辆也渐渐有一些停了下来。

有些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停下来观望的人也更容易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于是桥上很快就停下了不少车子,并一边互相询问,一边在苏青身后围成了一个圈。

爱凑热闹也是中国人的一个天性。

“那是怎么回事?”有些人开始向身边的人询问。

“不太清楚,好像是要自杀?”最早到一批人也不是很清楚状况,只能猜测。

“啥事想不开哦,那么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站在人群后面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很快的,人群就越来越密集了起来,后来者不断问先来的人是什么状况,可先来的也说不清楚,于是人群就更加吵嚷了起来。

苏青也注意到了身后这群人,除了不喜被像猴子一样围观以外,他对这群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身后的人群基本都离他有好几米远,大概是怕靠太近刺激到他。苏青还注意到这些人基本都在拿手机拍他,一些年轻人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兴奋刺激的光芒。只有寥寥几个人拿着手机是准备报警。

苏青心里不禁更添几丝冷意,即使是自杀,对这些人来讲也不过是茶余饭后一件无关紧要的谈资而已。

现场的气氛不断发酵,终于开始向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有个穿着打扮十分怪异前卫的年轻人躲在人群里朝着苏青喊:“你不是要自杀吗?你倒是跳啊!是不是男人?”

年轻人的这句话如火星一般点燃了一个炸药桶,现场的气氛顿时爆炸开来,许多人开始议论纷纷,只有几个成年人露出不忍和愤怒的神色出来。

不少年轻人可能都觉得苏青只是在哗众取宠,想出名,并不是真的打算跳下去,于是他们也开始纷纷嘲讽苏青了起来。

“就是!不就是想出名吗?跳下去游一圈啊!”

“快跳快跳!纯爷们就别磨磨唧唧的!”

“赶紧跳呗!等啥啊!是不是在等记者啊!没事!我来给你拍,满足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这些人的嚷嚷无疑像利剑一样刺透了苏青的内心,他的眼角也再次留下了绝望的泪水,紧扒在护栏上的十指也慢慢有松开的迹象。

就在人群如此冷漠的时候,忽然冲出来一个穿着西装革履、有些秃头和啤酒肚的中年人冲着苏青大喊:

“小兄弟!等等!不要想不开!”

中年人有些情绪激动的朝着苏青喊道:“小兄弟,你赶快下来,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谈,没什么坎咱们过不去,你要这样跳下去就真的完了!”

苏青听见中年人的喊声,红着眼眶回头看了他一眼。

中年人见他似乎有松动的意味,连忙继续从身上掏出一张名片,朝着苏青的方向举着,并大声喊道:

“我是xx企业的老总!小兄弟!你赶快从那里下来,我用我楚某人的人格担保!只要你下来!我就帮你提供一个好岗位!人生还长!咱们慢慢走,怎么样!”

XX企业苏青也听说过,但是自己没有给这家公司投过简历,因为担心公司太大,看不上他这种二流大学的毕业生。

这时候刚刚躲在人群的那个非主流青年似乎有些嫉妒苏青如此轻易得到一个老总的保证,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酸溜溜的对着中年人说道:

“我说大叔,他要跳就让他跳呗,反正也是作秀,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中年人一听顿时就愤怒了起来,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跳了出来。张口就朝着青年破口大骂: “你他吗给老子闭嘴!”

“给你的祖上积点口德吧!这可是一条人命呐!!你就没有兄弟姐妹吗?!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咋你就是石头做的呢?!”

中年人一番大骂让人群有些清醒过来,也有些开始指责之前那个青年起来。

青年可能是有些羞愧,或者受不了人群的指指点点,灰溜溜的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中年人也没再管那青年,而是试图继续劝苏青回来。人群这时候也有一些人也开始转变了风向,也试图好言相劝苏青不要想不开。

苏青有些疑惑眼下这群人变脸怎么这么快,但是那中年人一直以来的好言相劝确实让他很感激,回过头来已是满脸泪水。

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管遭受何等是不公都可以不吭一声,但是一旦被人安慰,便会立刻泣不成声。

中年人的劝诫让苏青确实收了几分轻生的念头,而且苏青一发现,一旦轻生的冲动劲过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本能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说句实话,苏青现在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湖面,已经有些脚软了。

“小兄弟,快点回来吧,别站那了。”中年人仍在好言相劝。

苏青看着中年人点了点头,转个身准备爬上护栏。

但是世事无常,就在苏青刚刚将一只脚踩上护栏时,滨湖大桥上突然挂起了一阵强风。由于事发突然,苏青也没有心理准备,双手还没有抓住护栏,身体的重心被狂风带的向后倾去。

糟了! 这是苏青感受着迅速的下坠感和耳边呼啸的风声时,占据了满脑的念头。

在滨湖湖面溅起一阵不小的水花后,苏青的口鼻也瞬间被无处不在的湖水侵进了,满眼瞬间都是水花。

苏青在坠湖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本能的挣扎了起来,但奈何他本身完全不识水性,越是挣扎,越是被狠狠的呛了好几口湖水。

扑腾了一会后的苏青几乎灌了一肚子水,再加上内心已经被惊恐的思绪占满,没多久就已经感觉到了力气正在迅速流逝。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桥上人群的惊呼声,苏青却已经无法在意这些了,现在的他,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蚊子不断在他脑海里振翅盘旋。

好难受。

这是眼前逐渐成为一片蓝黑色的苏青在意识完全模糊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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