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抱着昏睡的尤尼娅,希奥迎着跑来的马儿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扯住马儿的缰绳,顺着势头攀了上去,两腿一夹,马儿便风驰电掣地一路狂奔起来。因为一路颠簸的太过厉害,希奥不得不把尤尼娅紧紧的抱在自己胸前,即使如此,当马儿飞跃一个小丘,着陆在一处矮坡上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使得尤尼娅几乎被甩飞出去。
“咦?剑士哥哥……这,这是哪儿?”尤尼娅醒了过来,四处张望,一脸茫然。
“你被坏女人移植声带了,刚把你救出来。还在躲追兵。”
“啊!”尤尼娅用双手捂住脸庞发出一阵尖叫。
“笨蛋,抱紧我。”
尤尼娅听到自己清甜细腻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带还没有被移植,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环过希奥的身体,把疲惫的身体整个瘫在里面,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儿。
“谢谢……好温软呢。像抱着小羊肖恩一样。啊,等等,剑士哥哥,肖恩不见了,它,它大概还在舞会吧,坏女人一定会把它吃掉的,呜呜,我们快回去找它。”
“拜托,一只羊而已,丢了就丢了吧,反正都丢了十二只了。现在的问题是保住我们自己的命。我们应该马上就会被全城通缉了。天下之大啊,竟然除了蒂琦说的狗屁狼族部落,都想不到其他我们能去的地方……”
“蒂琦姐姐?你见到她了么?她在哪儿?我好想她。”
“她……她可能被城堡里的人抓了。不过放心吧,她那么厉害,一定没事儿吧。蒂琦……蒂琦她,是个好人。”
“蒂琦……”海因里希轻轻地念着,皱着的眉便舒展了。
就在蒂琦怀着重重心绪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海因里希接近蒂琦的右腿突然跪下,身体向前压着蒂琦摔倒了。
“快跑,骑士们就要围过来了。”
“什么?”蒂琦猛地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迅速扫过海因里希的脸庞。
“你是个好人,今天的事儿可能有隐情,日后再说了。快跑。”
蒂琦把海因里希从身上摔下去,俯身站起,像狼一样,四肢着地。眼里带着异样的光,咬着嘴唇飞奔而去。
后面的骑士们这时终于满脸汗水的赶了过来,将海因里希扶起,再要追时,却已看不到蒂琦的踪影了。
“蒂琦姐姐……”尤尼娅闭上眼睛,一点泪水蘸湿了睫毛,又轻呼了一口气,“剑士哥哥,多亏有你们,尤尼娅才能逢凶化吉。我们就按照蒂琦姐姐的建议,去狼族部落吧。我现在已经连肖恩都没有了,狼族不会伤害我们的。唉,可是我的肖恩……”
“喂喂喂,我怎么能去求杀父仇人呢?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尤尼娅沉默了。
一阵风迎面吹过,寒冷浸骨。穿着淡黄色薄纱的尤尼娅娇小的身子瑟瑟地发着抖,触感传到希奥那里,让他感觉就像抱着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羊羔。
希奥沉默片刻,缓缓地说道:“那个……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去狼族部落吧。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去盖伦大叔那里试试,就算不行,也可以请盖伦大叔赠送我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嗯嗯!”少女兴奋地使劲儿点头,痴痴地笑起来,“还可以请盖伦大叔帮忙找到小羊肖恩呢。”
“唉,所以说果然小羊才是重点啊。”希奥苦笑一下,看着眼前少女的双眸散发出春光一样的温暖,什么地方突然隐隐地动了起来,禁不住又笑笑,想着经历了城堡贵族的生活,还能惦记着那几只小羊,恐怕也只有尤尼娅能做得到吧~
寒风,瘦马,疲惫的月亮,昏黑的路,村庄是懒懒的,寂寥无人,只用泥泞的地面欢迎希奥。上次来村庄,还是满载而归吧。金币,骑士的荣誉,快乐的尤尼娅。唉,其实狼族万万去不得,村子又哪里是希奥愿意去的呢。上次带尤尼娅离开的时候,豪言壮志地要把大家的羊要回来。连哄带骗尤利娅才同意让宝贝女儿再进城去。这次大半夜突然回来,不要说大家的羊了,连唯一的肖恩都丢了,自己还成了通缉犯。我希奥也有今天,简直是奇耻大辱!希奥每每想到这里,都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他不由地将身子往衣服里缩了缩,抬头却看到一脸安宁,睡梦里都笑成弯月的尤尼娅。叹口气道:“要说唯一没变的,也只有快乐的尤尼娅了吧。”
“盖伦大叔!盖伦大叔!”尤尼娅欢快地一路小跑,咚咚咚地敲起木门。
“谁这么晚呐……呦!尤尼娅,你终于回家来看大叔了么?怎么,这小子也一起?”
“大叔,呜呜,很抱歉,尤尼娅好久没来看你,这一来就要给你带来麻烦了。呜呜。尤尼娅好想回家啊,但希奥哥哥说不能回家找妈妈。所以尤尼娅就来找盖伦大叔了。”清幽的月光照下来,尤尼娅突然觉得伤感,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抹眼泪了。
“等等等等,这说得我一头雾水啊,看样子你们遇到事儿了,这样吧,你们先进屋,听你剑士哥哥慢慢说。”
尤尼娅和希奥进了屋,拉开灯光芒遍布房间的一瞬间,希奥的瞳孔也放大了两倍。短短两个月,屋子里已经一无所有了,本该是温暖明亮的灯光,此刻却显得无限寂寥和哀伤。
“大叔……这……”
“唉,其实我是做医生的还好,偶尔还能进城给人治病,赚点生计。那些牧羊村民的羊被收走以后,大家都纷纷变卖家产,生病了都不肯治,准备看形势,屯点钱逃到城外呢。”
“妈妈……我妈妈怎么样了?”尤尼娅眼眶通红,双手交叠在胸前,泪光闪闪地看着盖伦大叔。
“放心吧,你妈妈一切平安,生活上的困难,总归会过去的。而且尤利娅也不准备搬迁,因为你和你父亲还没回家呢。”盖伦大叔和蔼地摸着尤尼娅的头。
“我真为我曾是骑士团的人感到恶心!”希奥双手握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以前只知道尤尼娅丢了羊会不开心,并不觉得骑士团征羊这件事儿本身有什么大问题,甚至在听说狼人因此而饿得发疯时还暗自高兴过。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大有问题。
“曾是?这是什么意思?哈哈,准备来和尤尼娅一起做牧羊人么?”盖伦大叔揶揄道。话说出口才知不妥,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是啊,他们已经无羊可牧了。
休息片刻之后,希奥简单地向盖伦大叔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叔的表情随着叙述的过程而不断变化。最后沉思半晌,站起来走进里屋,一阵翻箱倒柜之后,拿出一把用亚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宝剑,塞到了希奥的手中。
“这是我都舍不得用的剑,放心吧,绝对是把好剑。你等着,我再拿一些你们路上吃的,另外,厨房那儿还晾着几块猪肉,你们一块带走吧。”盖伦大叔一脸歉意,几句话支支吾吾地说了好几分钟,“不是大叔怕你们连累,全城通缉这样的事儿,我这里是藏不住的。事已至此,就听那个狼女的建议吧。这点猪肉带着,到狼族部落之后算是个见面礼,也许有用。小羊肖恩就放心吧。我一定找到它,把它喂得肥肥的,等你们回来。”
本来按希奥的性格,一定要耍帅一把,推辞掉这点可怜的馈赠并承诺下美好的蓝图。但此时此刻阴湿的空气也阴郁了他的心情。鬼使神差地,他收下猪肉,深深鞠了一躬,道谢之后就带着尤尼娅离开了。
带着一位柔弱的女士赶夜路为骑士精神所不齿。但现在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希奥和尤尼娅骑着马摸黑向狼族部落前进。希奥预计这样他们就能在天亮的时候到达,避免天亮后到处躲避搜查的麻烦。尤尼娅本来对天黑有本能的恐惧,但这时另一种恐惧盖过了天黑。
“妈妈,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剑士哥哥,我好想回家看妈妈。”
“这样会给妈妈带来危险的,尤尼娅。”
唉,妈妈。希奥已经很多年没有念过这个词了。在别人眼里最幸福的词语,却是希奥的噩梦。每当这个词语带着温暖的色彩跳出嘴边,马上一滩血色就覆盖过了整个画面。不眠之夜一个个累积着仇恨,希奥曾发誓,一定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然而这么些年,自己仍然一无所成,混迹在大街小巷骗傻子看妹子。唯一值得自夸的加入骑士团一事,如今也成了巨大的讽刺,现如今又要去狼人那里避难。且不说狼族嘲笑不嘲笑自己,妈妈的在天之灵都会发出嗤笑声吧。士可杀不可辱,管他是生是死,真想和那些**拼了。唉,可是,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希奥看了看紧紧抱住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的尤尼娅,突然觉得幸福。原来这世上真有值得让人放弃自尊的事情啊……
一路跋涉,两旁的树木突然稀疏了下来,不知不觉已到了森林的边缘。沿途多了几处人为摆放的石头堆,路上也渐渐看得到族群活动的痕迹,此时天空已露出了鱼肚白,慢慢的,太阳在山的那边漏出他第一缕光线,宣告着早晨的来临。
随着旅程终点的临近,希奥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路旁的树木上刻画着狼人的爪痕,为他们指引着前进的道路,马儿也因为狼群的气味而躁动不安。希奥安抚着马儿的情绪,心里无比忐忑。怀中的尤尼娅还在酣睡,天真的她对前方可能的遭遇一无所知,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至少能够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希奥摸摸她的脑袋,又给马儿加了一鞭。
一个急转弯之后,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狼族部落也揭开了她神秘的面纱。不同于人类精美严密的城堡,狼族部落仅仅是在大山丘后的秘密基地,狼人们就居住在简易的山洞里。山洞虽小,五脏俱全,洞里摆设着远比盖伦大叔家大的桌床,衣柜,刀叉。再往里却看不见了。希奥正往里张望着,突然一声夹带冷风的长啸响彻天际,狼族族长率领一群狼人包围了两人。
“哼哼,狼族的地盘,也有人类敢进。”
“哥儿几个好久没开荤了,正好拿他们下酒。”
“这样两个塞牙缝的小东西,根本不用一起上,随便一个兄弟就能把他们撕成碎片!”
被包围在中间的希奥,却也一点也不害怕,没有看到还好,当真正遇到了,才知道自己果然无法跟他们一同相处。旧日的记忆涌上心头,心脏快要爆发似的咚咚直跳,那不是害怕,而是愤怒。愤怒的火焰让希奥双眼充血,他往惊慌的马儿脑门上一拍,在马儿晕倒之前,抱着睡眼惺忪的尤尼娅跳了下来。
“你们这群混蛋!果然狼族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今天就让我来杀个痛快。”希奥咬着嘴唇,攥得拳头发出咔咔响声,把尤尼娅护在身后,抽出长剑,摆出战斗的姿势。
“请等一下,剑士哥哥。”万万没想到胆小的尤尼娅竟然从希奥背后走了出来,面无惧色地走到狼族族长面前,双手奉上猪肉,微笑着说,“蒂琦姐姐说过,最近你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只有这一点猪肉了,请不要介意。蒂琦姐姐是好人,那么其他狼族的人,也一定不会是坏人的。”
此时此刻,希奥和所有狼族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弱小的少女发呆。尤尼娅不自在的缩了缩肩。
“嗨,尤尼娅!终于找到你了。”远处一个影子从半空跃过来,四肢着地后,蒂琦喘着粗气,“刚来了一次狼族部落,看你不在就去别处找了,幸亏又来了第二次。”
蒂琦转身看到希奥的姿势,瞬间明白了一切,连忙到族长那里悄声说明情况。族长遂陷入沉思中。
周围的一个狼人小声嘀咕着,这是家猪,我们狼人更喜欢吃野猪肉。
片刻,族长走到希奥和尤尼娅面前,“孩子们,既然现在我们有一致的敌人,理应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城主夫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要回你们的羊,我们也才能获得正常的生活。现在你们在通缉状态,我会保护你们的,但是作为交换,我们希望你们两人能以尤尼娅的声带为资本,回到城堡里去,为我们做攻城时候的内应。”
听得族长这样一说,希奥也就明白个七八分,知道狼族根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但这也正合了他的意:利用这一点,正好能成为留在这里的理由,等到时机成熟,以去城堡做内应的借口从他们这儿捞些家伙,然后直接拍拍屁股走人,没准他们还傻乎乎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呢。想到这儿,希奥差点笑出声,他保持着严肃的表情,装作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
“抱歉了,尤尼娅,我不能把妈妈做的事跟族人说,这是背叛狼族祖训的事情。如果暴露了,那以后就算妈妈改过自新,也再不能回到这里了。不过没关系,虽然你和希奥不能再进城做内应。但是我可以替你们去,到时候中途把你们换出去,你们就能自由了。我嘛,反正无论如何也要再进城见妈妈的。”蒂琦托腮凝神着。
尤尼娅一头雾水,只知道又要回到城堡就垂头丧气了,“我真不想再回那鬼地方了。这就是我仰慕的文明繁华的城市么?处处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无情。贵族的生活过着虽美,但过完也就完了。我的小羊肖恩还给弄丢了。唉,我真是愚蠢,盖伦大叔怎么进得了城堡呢?肖恩如果不自己跑出城堡,盖伦大叔也找不到吧。就算为了我的肖恩,也总归还要去冒险的。唉……”
“那就这么说定了!”狼族族长洪亮的声音传来“如果你们胆敢违背契约,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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