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池袋包罗万象，池袋空无一物。
在池袋能够入手一切，有的没的，存在的不存在的，打孔纸带风琴一样的刨冰机、飞船初心者驾驶手册、上世纪50年代产的的相机（闪光灯完好）、彗星的一小块碎片。
可是这一点也不特别。因为我发现不了特别，不具备发现特别的能力。
失去活力的建筑在此处堆积，电梯以不变地速度上下运转，信号灯被设定好地由红变黄变绿，周而复始。人填充一切空间，我与他们没有任何连接，我只能感觉到视野里的一切发灰发暗，只有她在发光。
她站在BIC酒场贩卖店的巨大招牌看板之下，头发上的冰晶反射着光晕。
“你在发光。”我说。
雪在反射光亦或者是头发在反射光，甚至于她本身在发光，我对于光的来源本质把握不清，或许都有。
“知道了。”她叉着腰，“比起那个，烤肉店是这儿吧。”
“嗯。”
“烟味儿挺大。”她嗅了嗅。
我们便拐进建筑的二楼，推开一人多宽的松动木门，喧闹混杂着门后的铃铛声传来，杂乱的言语在空中四处逃窜，纠缠在一起，互相掩盖而丢失信息。有人打开正门之后便一股脑涌过来往耳朵里挤，不在乎能否被人分辨。酒、炭、酸和碳酸酒饮料的气味积卷成一团向鼻腔里钻入，气味充满颗粒感，迟早要渗入身体最深处，占据我的全身，将我和她变成烤肉味道的怪人。
“欢迎光临。”
“请到里面就坐。”
“时间是两小时制，可以么？”
“可以。”我回复。
于是我们就坐。
面前的七轮炉换上了新的炭块，灰层下泛着欲动的赤红，铝制网格像是没有握把的网球拍一般扣在上方，这便是烤肉的无人可预测的命运舞台了。
她取下外套，里面是素色的V字领口毛衣，几根卷曲的发丝在上面。她翻转手腕瞥了一眼黑色卡西欧电子表。
“有事？”我问。
“没事。正因为没事所以看看。你不觉得看着秒表跳动会很有实际感么？感觉这一时空平面被固定下来的实际感。”
“是有些。”
对话就此打住。直到菜品上来之前我们都无所事事，可是我们确实进行着约会这一行为。我变得也有点想看看手表，或许真有一定意义。
牛肉。
等待之后，牛五花、牛肋骨肉、牛舌、牛横隔膜肉被一次全部送上。
我夹起一片切成长方形薄片，上面散着些碎葱花的牛五花放在七轮炉上。
受到灼热，肉片的边缘立刻受惊一般卷了起来，嫩红色之上迅速渗出油脂，暖色灯光之下如同熔炼的蜜一般滴落到下方的炭上，随着静电一般的嗞啦一声，火舌像是受到撩拨，本性难掩一般地窜到铝网格之上，给予肉片以炙热的拥抱。不一会儿七瘦三肥的构成便迅速变质，脂肪不断融解而出继而随处跳跃，烟气弥散而出制造出恼人的气氛，香味也随之飘来又让人觉得幸福。
七轮炉是如此不便之物。加热的方式古旧，效率不高，物体受热不均，需要人为的翻转。尽管上方有吸烟口，烟味依然刺鼻，控制火焰只能通过把冰块放上去吸热。
热量外泄，我和她都面红耳赤。
“再不吃的话，肉就要被活活烧死了。”我说。
“那么可怜的话，请你拯救它吧。”
“一定由你先开始才行。它说它想被你吃。”
“到底是死是活啊……”她用筷子夹起，在小碟烧肉酱汁里滚了一圈后放入口。
她如同了尝到了幸福的实体一般，眉毛微微皱着，脸颊绯红。
我听到淡淡的下咽的声音，把目光停留在她泛着油光的唇角。
“好吃。”她说。这就是她简短的评价。
“嗯。”我看着她说，“想吃。”
“嗯？……哈哈。”
她抿了抿嘴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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