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寒风渐起,深秋萧索的气息笼罩在半岛上,似乎只需一眨眼,冬天的第一场雪就会纷纷扬扬地飘飞而下。
可惜,这块土地上并没有朔方那般磅礴的的鹅毛大雪。它所拥有的,不过是从欧亚大陆中心吹来的寒风。而且,这里并不冷,气温总是维持在十八摄氏度左右。
然而,诗情画意的慨叹并没能阻挡战争的脚步。在灌木丛中,在小溪乱石边,在斜坡上,随处可见钢铁巨人的躯体混杂着暗黑色的凝固血块,绝望地长眠于这片幽寂的土地。
刚刚探出脑袋的金色朝阳正卖力地倾洒着它的光芒,试图看清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
然而,等待着它的,仅仅是被战争蹂躏过的土地。
零星枪声依然哀鸣着,在废弃的矿石储存仓库周围,韩黎依然趴在低矮的房顶上,朝着自己双手呵了一口气,然后又轻轻地摩擦着。
昨夜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车队所有的重型武器尽数被摧毁,一千多名士兵被迫分散到临近城市的建筑物中,与魔傀儡打起了游击战。
仓库顶上的风有些刺骨,呆坐了十分钟恢复体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韩黎先活动了一下因缺血而发麻的双腿,然后拉开背包的拉链,取出了一瓶葡萄糖水和高热量巧克力,机械性地吞咽了下去,用以补充体力。
构装武器所消耗的能量真是太过于庞大了,而且在使用的那一瞬间,寄生在身体血液中的类病毒生物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了迅速的增殖。
战斗到这样惨烈的地步,仅仅是形成新的多肽补充进已经卷刃的构装长刀,就已经让韩黎吃不消了。
除此之外,肌肉组织中大量未分解的乳酸让他浑身沉重,好比脖子上套了一个五十公斤的枷锁。
子弹的破空声从耳畔呼啸而过,韩黎黯淡的双眼稍稍动容,他抿了抿挂着血痕的嘴角,拄起长刀朝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瘸一拐、木然地走过去。
翻下三米高的钢结构平台,正在街道拐角处,一台制式中级魔傀儡平举着牛耳尖刀,朝不远处拄着长刀的少年冲刺而去。
那道寒芒不再凌厉,同样卷刃的钢刀刀尖正大幅度颤抖着,甚至,就连足部的能量推进器也断断续续的。
又是一个疲劳的机师,又是一架能量不足的残破魔傀儡……
足部推进器摩擦着,在地面带起两道橙黄色的火星。听到这个尖锐甚至刺耳的声响,韩黎黯淡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凶恶如地煞,发了疯似的,狠命驾驭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残破身体,奔跑着……奔跑着。
“啊啊啊啊啊!!!!!”
两道粗厚的眉毛扭曲到了一起,韩黎嘴里的咆哮似乎是困兽的嘶吼,低沉到让人无法想象这会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仅仅相对二十米的距离,一人一傀儡居然跑了足足四秒钟……
就在彼此接触的电光火石间,光弧交错!牛耳尖刀的半截刀刃穿透了韩黎的右肩,韩黎手里的构装长刀同时也刺入了半裸露在外的驱动魔核之中。
僵持不到半秒,魔傀儡猩红的双眼彻底黯淡了下来。无视掉肩上的血洞,韩黎咬牙一抽刀,那早已破烂不堪的钢铁躯体轰然倒地。
“咳咳咳……”少年又咳出了一口血痰,然而,他又重新拄起长刀,一步,又一步……一滴滴血珠顺着他垂下的手臂,在沙土路上点缀出一道血液标识的血腥之路。
还不能放弃……同伴们还在不远处的矿井里,等着自己啊……
冷兵器的构装长刀慢慢发挥着作用,原本刻画的炼金铭文“治愈”正促使类病毒晶体代替血小板堆积到韩黎的伤口处。被菱形晶体覆盖住的右肩竟然在金色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少年艰难地前行着。然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间仰起了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矿区的方向!
那是一片深邃的黑雾,遮盖住了太阳,遮盖住了苍白的高积云,更遮盖住了一方蓝天!
悬浮在那里的黑雾……究竟是什么?!
胸中莫名窜起一阵不安,韩黎不顾快要散架的骨头,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尽管这样会让他浑身的伤势进一步扩大。
可是,时间却没有给他等待的机会,遮天盖地的恐怖黑雾仅在两分钟之后便慢慢变得稀薄了,直至消失在韩黎的视线中。
当他跨越了半个小城,来到矿区时,韩黎一瞬间停下了脚步,呆愣愣地看着满地的钢铁尸骸!
一眼望去身下的矿坑,约四十几台魔傀儡横七竖八地倒在矿底的各处。打磨上漆的装甲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大半,露出下面混杂的无数条能量接入口。
同伴呢……等着我的同伴们呢……
被巨石压实的矿井入口已经无法用人力推开。韩黎急迫地试着呼唤巨石后方的同伴们,却没有任何熟悉的声音回应。
忽然一松手,构装长刀无数基本符文单位化作一道赤色的溪流,逆流回韩黎的血液。
很明显,矿井里面没有任何人生还。狭小的空间,氧气的缺失,无数的致命因素全部聚集在一起,成了一场必死之局!
然后,“砰”的一声,失去了最后强化的力量,少年绝望地仰倒在了灰黑色的矿渣中。
“力量!!给我力量啊!!!!”
野兽低沉的嘶吼回响在坑坑洼洼的矿坑周围,一如他的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被硝烟熏黑的脸庞上,韩黎淌下的眼泪慢慢干涸了。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就连他以往那憨厚的笑意,似乎在不久前的一瞬间遗失殆尽。
剩下来的,是一对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似孤狼的决绝。
他决定行走的强者之路,不需要同伴,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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