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眼前是一座海滨的古老小城,颇具时代意味的欧式建筑沿海而筑,海浪击打在千万年以来不断侵蚀形成的海边断崖上,激起数之不尽的浪花。小城地势最高的一角一座孤零零的古老城堡矗立了数个世纪,钟楼里传来的幽幽的钟鸣也渲染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氛围。
海边的堤坝上此刻有着四道人影。
唯一面朝着大海站立着,默默看着夕阳西沉的是一名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少女有着墨绿色的眼瞳,雪白的肤色,留着齐耳短发,左手腕和纤细的脖子上带着一圈白色的丝质装饰物,随着海风的吹拂,衣裙飘舞,印在眼里好似一副最完美的画卷。
少女的身后是单膝而跪的三道身影:最左边是个面庞上有一道横贯左眼的可怖刀疤的寸头男子,他身材壮硕魁梧充满了力量感,像是哪里来的打手,惟独有些让人觉得滑稽的是一身白不白,黑不黑,黄不黄的短袖,搭配着一条沙滩裤和人字拖鞋,隆起的肌肉块似乎让衣物都支撑不住,发出一阵阵纤维紧绷过度的哀鸣;中间是一名身穿橘色印有淡淡白色条纹西服的瘦高男子,带着眼镜一副一丝不苟商业精英的模样,眼里不时闪过的狡黠的光华也表明这是位绝对的头脑担当;最右边则是个样貌不怎么出奇的女子,但她最大的特点也就是没有特点,一身米色的宽松衣物遮挡了她的身材,使得她从各个方面都难以被人记住,如果有需要,投入人群的一刻,就是她彻底消除自己存在痕迹的一刻。
“隐大人,时间差不多了。”橘衣男子看了一下手表,轻轻提醒了少女一声。
“好的,这次辛苦你们三个了。”少女回过头,跳下堤坝的围栏。
“大人,要我说根本没必要去跟‘空棘’的人合作,凭借我们自己的实力足以从那群混蛋手里把脊骨弄到手,何必让这些该死的臭鱼掺和一手。”壮硕男子有些不满,但在少女面前也只能以这种方式老老实实诉说自己的想法,请求得到认可。
“花,你闭嘴,不要再给大人添麻烦了!既然大人选择这么做,自然有道理,不要什么事都按你那种脑回路来处理!”另一边的女子似乎和壮硕男子不是很对脾气。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扫了一下身边的三人,
“走吧,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先去见‘空棘’的人。”言毕便朝着不远处的城堡走去。等到四人到达城堡前,无声无息紧闭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一位管家装束的男子走到近前,向少女微微躬身,
“隐大人,里面请。”
老式的房间自然搭配的是老式的家具,连茶杯都带着一股穿越了时代的气息。
“不错。”少女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纤纤玉手优雅地端着茶,细细打量着,“不过也只有‘空棘’有本事把这种沉浸在大海深处的珍宝打捞上来,使它们重见天日了。”
“隐小姐果然是好眼光,我自问已经将水渍清除的十分干净了,没想到还是瞒不过您的眼睛。”在少女品茶的时候,一个一身绅士派头的魁梧老人缓缓走进了房间,“方便告诉我,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气息,这套茶具上有着太浓厚的海水的气息,而且,这种典型的古东方风格,在那个时代都当属精品之列,我不认为它出现在一栋西方的庄园里,是通过合理的交易手段得来的,没有人会舍得割爱的。”少女好似毫不在意自己手中堪称无价之宝的茶杯,只是为符合礼仪,抿了一口而后轻轻把茶杯放了下来。
“哈哈哈哈,您果然如传言中一般敏锐。”老人似乎非常开心和满意,走到少女的对面略略行了一礼而后坐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空棘’这一代的代理族长,也是向您发出邀请的人。”
少女点了点头。
“说来有些惭愧,尽管是初代‘空棘’留下的遗物,但作为‘十一’的‘脊骨’,我们却在过往的岁月里因一些原因遗失了,直到不久前,收到了消息,东西在很久远以前就已经落在了人类的手里,并最终由他们所封存。”老人缓缓陈述着,“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是仅仅凭借我族现今残存的力量是不足以正面对抗人族的,更何况领头的那八位,每一个都是难缠的角色,所以,我想到了您。”
注意到少女双目眯了一下,老人微微停顿,随后继续说道,
“虽然您在我们的世界里享有盛名,但大多数人不知道您的来历,甚至怀疑您其实是人类安排进我们世界的暗子,否则,为何没有人能从气息上看出您到底属于哪一种族,为何如此了解人类相关的种种消息,甚至多次给人类带来麻烦却始终没有被除掉呢?”老人突然加重了一点语气,“但我不这么认为!直到刚才,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哦?”
“您的眼里有仇恨,隐藏很深,但却浓烈的仇恨!我很好奇,是怎样的仇恨让您仅仅只是听到我提到‘八圣’的名号就会隐隐有压制不住的杀戮欲望。”老人继续说着,“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所以可以看明白很多东西,相较之下,最愿意了解你的,应该是你的仇人才是,您说是吗?”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淡淡注视着老人,但墨色的眼瞳里似乎有着些许寒冷的意味流露。
“对不起,我似乎有些失言了。不过,想来您也能明白我想表达给您的诚意。”老人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说正事吧,我们希望在我们正面对人类发动进攻用以干扰他们视线的同时,您能把‘脊骨’带出人类的掌控范围,并且交还到我族的手中。”
“代价。”
“我们将允许您研究和借走‘脊骨’一半的力量,并且提供一条新的‘十一’的消息给您。”
“还算合理,尽管我更倾向于自己占有脊骨。”少女淡淡说着。
“哈哈哈,您会吗?”老人突然把头颅靠近了些,“您既然想要与人类为敌,那么必然是不愿意树立更多的敌人的,尤其是,在人类已经近乎成功的这个时代里,连我们都只能暂避其锋芒,您,拿什么来和他们抗衡?”
面对老人有些挑衅的言辞,少女身后的壮硕男子瞬间被点燃了脾气,右手握拳,刹那间以十足的力道击在了老人的身上,但看似佝偻的老人却没有丝毫移动,细细看去,他被击中的身侧,有着一圈圈微弱的波纹缓缓荡开,抵消了来自男子的攻击。
“年轻人脾气倒是不小。”老人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但壮硕男子却好似被沉重的力道反击了一般被弹出,若不是在他飞出的轨迹上出现的一道有些看不清痕迹的扭曲将他吞噬了进去,很有可能男子会直接摔下悬崖,落到大海里,最轻也是个重伤的下场。
“手下人失礼了些,见笑了。”少女重新端起茶杯,但没有再喝茶,只是静静看着茶水中的茶叶上下漂浮。
“无妨无妨,年轻人有些朝气总是好的,倒是您,年纪虽然不大,但显得太老沉了些,”老人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随即拍了拍手,此刻门外走进来一位相貌十分英俊的金发男子,举止得体高贵,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祖父,您叫我?”
“隐小姐,介绍一下,这是劣孙,这次我们‘空棘’的行动由他全权负责,具体的事宜您可以和他商量。”老人显然对他的这个孙子还是很满意的,介绍的时候眉宇之间有着一丝遮掩不住的喜悦。
“隐小姐,我名鲛,很高兴认识您。”男子略一躬身,向少女伸出了手。
少女没有任何反应,瞥了男子一眼,放下了茶杯,
“恶趣味。”这句话显然是对老人说的。
金发男子倒并不觉得尴尬,慢慢收回了手重新回到老人旁边,而老人听了少女的言辞有了些表情变化,
“倒是让隐小姐见笑了,不过现如今时代已经变了,如果再固守自身的血脉的话走向衰落基本是必然的趋势,”老人顿了一下,“您知道为何我为族内鞠躬尽力这么多年仍然是代理的位子吗?这个孩子就是主要原因之一,那些鼠目寸光的老顽固们,无论如何都不肯认可族长一脉出现一个混血的直系血脉,
不过,如果这次的事情能圆满得到解决的话,想来也能为他未来走上族长的位子赢得不少支持,您应该了解,这次我力排众议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请您帮忙,自然是有所图的,夺回脊骨也只是一方面而已。”
少女对老人的谋划显然兴趣不是很大,缓缓站起身示意要离开了。
老人没有起身,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倒是唤作鲛的男子,十分热情地起身不着痕迹向少女靠近了些,殷勤地送他们一行离开。等到离开了城堡,少女身后的普通女子皱了皱眉说道,
“大人,我很讨厌这个叫鲛的男人,在房内的时候还有所收敛,但离开以后,他眼里对您**裸的占有欲望完全没有加以掩饰。”
“无妨,既然空棘的代族长不愿意相信作为‘协助者’的人类,而又觊觎人类的智慧,不惜花费大成本培养出这么个存在,自然不可能完全让他避免掉人类的一些卑劣的情绪和欲望的,从某些方面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驱动人类能成为这个世界霸主的组成部分之一。欲望,无尽的欲望,对权力,对财富,对异性的欲望永不停息,只是依据具有的理智对欲望加以控制的程度不同,才会表现出形形色色的个体,无能的人会被欲望的业火灼烧殆尽,而有能力的人会把欲望化为力量。”少女缓缓说着,“暹罗,不用太在意,不过只是一次行动的雇主而已,此次事了未来还有没有交集都未可知只要好好干好他该做的事,别妨碍我们就好。”
“大人,关于空棘给我们安排的住处?”见少女不再开口,西装男子询问道。
“不必去了,我们另找一个地方休息,我没有事事听人安排的习惯,至于联络方面,橘,你去办就好。”
“是。”西装男子微微一躬身,退回身后。
等到一切安顿下来,壮硕男子才重新被放了出来。刚出来的时候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想要宣泄,但看到周围的环境以及那个该死的老咸鱼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大人正在闭目沉思,也只能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乖乖在一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揉搓着自己红肿的拳头。倒是被称作暹罗的女子满脸鄙夷,将他的手扯过来,给他上药,
“花,你究竟要吃多少次苦才能学会教训,隐大人把我们捡回来不是为了让我们添乱的!”
“可是你听那老梆子说的是什么话?嗯?”男子仍不想善罢甘休,但又怕吵到大人沉思,只能不满地小声嘀咕……
接下来的数日,按照橘传回来的消息,空棘一方正在紧张调动战力,时刻准备着,而为首的鲛数次发来消息,或是商讨作战计划,或是邀请共进晚餐,或是想作为向导,带隐游览一下左近的风光,但除了作战计划由橘代为出面,其他的一切邀请都直接被无视了。隐的态度很明确: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拒绝。至于送来的礼物,也全部原封不动被退回。
对于外貌智慧家世都无可挑剔的鲛来说,追求一名异性而不得,显然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对于足够自信,甚至自傲的男性而言,追求一个异性,尤其是优秀的异性,过程才是最令人着迷的东西,他们乐于攀登高峰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独一无二。
至于事后,试问有几个登顶世界屋脊的人会想到永久去保护那一片白雪皑皑呢?大抵便是如此吧。鲛身体里流淌着的那一半人类的血统刺激着他的神经,影响了他的行动与判断,让他开始孜孜不倦并热衷于向隐献上殷勤,有耐心,不知气馁,且并不会做到让人厌烦的地步,每一次邀请都得体而有礼,每一件礼物都细心而贴切,只是,在所有人都感慨于他的细致与用心时,隐却看得很清楚,鲛最终想要的并不是得到自己的芳心,而是以得到自己的芳心来证明他的优秀——他爱上的,是能征服自己的他自身。
“有的时候他努力到让我觉得可悲,”隐慢慢说着,“必须要以成功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许与他成长过程中得到的全是否定不无关系,这样的人,最终是不可能带领一族走向辉煌的,某种意义上讲,空棘代族长的”混血族长计划”已经失败了。”
待得紧张的准备工作结束,行动终于要开始了。
空棘一方先行,而隐则率领自己的三个手下秘密潜入目的地,为保证行踪的完全保密,连鲛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路线和时间区间,甚至,连他都不能确定谨慎如隐会不会真的将自己视为盟友,透露出来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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