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雪与南方具有很大的区别。
不同于南方轻轻飘舞的雪花,北方的雪粗犷而厚重。被凛冽的风所裹挟吹在人的脸上也并非是温润冰凉的触感,而是好似冲锋士兵手中的利刃,从脸颊掠过,带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被大雪覆盖,已看不出具体路径的伐木栈道上,有一个男子的身影在缓缓迈动着脚步。男子似乎受了伤,周身衣物沾满了血污,并且衣角仍有鲜血不断滴下,只是,滴下的血珠并没有渗入积雪,也没有被冻结成冰,而是仿佛不溶于水一般在雪地上剧烈地滚动,直到消融掉一大片积雪,才缓缓渗入裸露出来的泥土。
男子很年轻,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很冷漠,似乎还要寒过这漫天的大雪。不远处是一株枯死的老树,走到近前,男子倚着树坐下,闭上眼睛缓缓恢复着精神。闭上眼的时候,临行前族人讥讽的言语仿佛还在耳边环绕,而那位从远古以来就伴在自己父亲身边的高贵存在冰冷的目光,沉默地述说着——这里容不下你。男子有自己的高傲,所以在逗留了一晚以后选择了离开,只是不久之后就遇到了一群神秘人物的阻截,为首的那名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实力强劲,加之血脉莫名的躁动不安,自己受了很严重的伤,所幸,中年人也身受重伤,即便活下来也失去了继续追杀的能力。
慢慢地,因失血过多,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即便拥有着坚定的意志,在经历如此长途跋涉之后,他也没有办法再保持意识的清醒,便这么昏睡了过去。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手足已完全失去了知觉难以支持自己继续行动下去,只能呆在这里,依靠自愈能力缓缓恢复。
“汪汪汪。”不远处传来的犬吠。男子没有抬头,仍静静望着飘雪的灰暗的天空。
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包裹在有些脏乱的皮毛衣物里,周边还带着几条瘦骨嶙峋的大狗,靠近了这边。等看到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男子时,小女孩显然大吃了一惊,带着明显不合手且不是一副的毛绒手套的小手,捂住了张大的嘴巴,而周围的猎犬夹着尾巴朝着男子有气无力地咆哮,企图赶走这进入到自己最后的狩猎区域的不速之客。
小女孩躲在远处看了半天,发现男子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安抚下猎犬,便走一步观望一下,缓缓接近。等到只有数米的时候,她漂亮的大眼睛飞快转了转,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自己随身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些干粮,而后丢在男子身边。男子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干粮,若不是眼睛始终睁着,小女孩甚至会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经被冻死了。
局面一时之间僵住了。又过了好一会儿,见男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小女孩走到了男子身边,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干粮,又思索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嗯,没什么问题,和自己昨天中午吃的味道差不多,而后将干粮向男子嘴边送去。
“呀!”在接触到男子的瞬间,小女孩仿佛触电一般猛地被弹开,眼里满是惊恐,冲击让她一下坐到了地上。
“人类,我不需要你们的食物,趁着我还有耐心,滚远一点。”男子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小女孩仓皇地爬起身飞快逃开了,接下来的两天并没有回来,也没有其他人来到这里。
第三天,出乎男子的意料,女孩又回到了这里,此刻身边的大狗少了几只,剩余的也身上带着伤痕,呼呼地喘着粗气。女孩身上的衣物似乎更破旧了,手套也丢了一只,裸露在外的小手被冻的通红。似乎有些惊慌害怕,女孩完全无视了男子的警告,绕到了他的身后,但又不敢触碰男子的身体,只能努力蜷缩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抓着他衣物的一角,似乎想躲避些什么。
白白的雪地上似乎有着一些人影缓缓走来,
“我说,上面真的确定要追的人是朝这个方向逃走的?这是什么荒凉的鬼地方。”
“就是,刚才那个小破村子也真是够穷的,十数家人,加起来的东西还不够我们这一趟出来的油钱,真是倒霉。”
接近的人影有七八人,都带着武器,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咦,这不是刚才在村口乱叫的那几条狗吗?被我们杀了几条,没想到逃跑的在这里。”
“快点收拾了吧,别玩了。”
随着几声枪响,男子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小女孩在微微颤抖,强忍着不哭出声。
“不对劲!”等到狗的尸体倒下,为首的一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几条蠢狗不可能无缘无故守在这里!你们给我仔细查!”
等到细细观察了以后,终于有人发现了不远处大半身躯已被积雪掩埋的男子。
“快过来!这里有个人,不知死活,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几人围过来,根本不待细问,先开了几枪射向了男子的躯体,而后才缓缓接近。不过等到扒开男子头部的积雪,看到他冷漠的双眼时,一切都晚了,这也成了印在他们眼里最后的画面。血管爆裂,血雾散开,几人的尸体倒在了雪地上。许久小女孩压抑的哭声才渐渐发了出来,直到哭到力竭沉沉睡去,周围才重新安静下来。
男子站起了身,注视着身后已经陷入昏迷但仍死死抓着自己裤脚的小女孩,良久良久,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而后除去胡乱缠绕在小女孩身上破旧且被打湿了的衣物,把她包在中间,同时抱起,缓缓地向着远处走去。
接连的风雪将他们困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荒野。小女孩已经支持不住了,长久没有进食且发烧导致她已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连时时的呓语也停止了。男子罕见地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但很快恢复果决,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石质的匕首轻轻划破了自己的手指,而后将一丝鲜血抹在了女孩的唇边。鲜血里灼热的能量让女孩的脸瞬间涨红,并剧烈地咳嗽起来,男子默默注视着女孩最细微的变化,但万幸的是,没有再出现更多的不良反应,女孩的体温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是未曾醒来。
也许过了很久吧,久到每天进到女孩嘴里的血液已由一丝变为了数滴,男子终于望见了在目光的尽头有着建筑物出现,而女孩也在这座偏远的小镇醒了过来,并逐渐恢复健康,只是由于脆弱的喉咙难以适应灼热的龙血,她的声带永久性受到了损伤,再也不能如原来一般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们离去的那一天,夕阳很美。
夕阳下,穿着雪白毛绒大衣,无声笑着的女孩的小脸,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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