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介小小的神明罢了。
真实与否,实际上在我被“茧”大人抛弃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不在乎了。
“是吗……”我静静答道。
见我透明而又痛苦,却未曾感到吃惊的目光,他微微呆了呆。
“就算夕雾在你们看来并不是真实的……就算,夕雾这样的小小神明终会灭亡,但这又和光有什么关系呢?”
劳伦斯扶了扶额,手臂与碗在脸上垂下的阴影遮住了表情,只有那沉重的呼吸与窗外的海浪拍打着一致的节奏。
“神明?”他微微摇头,苦恼的声音散发着藠头花的淡淡生涩,“或许对于艾马尔先生来说,你是他的神明。可实际上,现在的你在我看来只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存在罢了。”
我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是否还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确实,他还没有解释。
“在我发现了这件事实后,我便在艾马尔妇人的许可下,对光做了一个简单的催眠。然后我用他在日记中提到的照片作为诱饵,所以你才借助光的身体到了这里。也是因为现在你在这里,我的猜测才没有落空。”
诶?
我……在光的身体里?
仿佛谎言被戳破,我眼中的身体顿时崩碎开来。眼中的长裙与双腿仿佛退潮了海浪,卷走了幻想,留下了光僵硬的身体。
“你很特殊,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虽然你一直都在光的身体里,仿佛他的第二人格,但你却从不知道你自己究竟是谁,不会争夺光的身体所有权,甚至若是没有我的帮助,你恐怕一辈子也无法从深处浮现。”
“这……我……”
劳伦斯话犹如一只穿云箭重重地刺入我的心头,令我的表情顿时动摇起来。
“反而,艾马尔先生自己很清楚。”他面色略带苦恼,恐怕是也无法想出一种合理的解释,“这种反常的情况,暂且无法定论,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你确确实实只存在于他的世界里,未曾在这世界上出生,也未曾涉足过这里。”
“一下子告诉夕雾这么多,夕雾也无法理解。”沉下头来的我咬紧牙关,却又因为知道这是光的身体而怜惜地松开了嘴,“现在的夕雾……只是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就足够幸福了。”
他默然容忍这我的任性,落在我头顶的视线温柔如手,轻轻地呼吸动听如歌。
“单纯,直率。你甚至没有一点点的争斗心,善良而又忠诚,也难怪艾马尔先生未曾担心过你的存在,就连普通的心理医生都无法发现。”
劳伦斯是在夸奖我吗?
可是现在的我早已深陷自我的猜疑中,不清楚自己的过去究竟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又是我自己单纯的想象中。
“可是……同样也是因为你,艾马尔先生才会备受折磨。”
“为什么?夕雾从没有做伤害光的事情!”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面对我的惊起的否认,他没有否认,“算不上第二人格的你可以说是医生病症中的良性反应,若不是因为另一件事,我也不会觉得你会伤害到他。”
另一件事……
空气中漂浮的细微灰尘在我片刻的沉默中折射着梦幻般的光晕,弥漫的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看来,你已经渐渐察觉到了……”
“夕雾并不清楚。”
他盯着我依旧反抗而挑起的双眉,坚毅的眸子,沉闷的喉咙。
“你这样做,并不能保护艾马尔先生。”他摇了摇头,“你应该明白,现在的你借助他的身体出现在这里。你也应该清楚,艾马尔先生在两个月前彻底失去了听力。”
我当然清楚,刚才他说的话犹如烙铁印在了脑海里,直到现在还血流不止传来隐隐阵痛。
所以也清楚……
“现在的你应该什么都听不见才是。”
嗯……我听不见。
抬起头,我望着他喃动的嘴唇,眼睛里传来清晰可闻的声音。双耳却鸦雀无声,犹如西伯利亚大平原冬日草场上积满白雪的大三角星空。
“那又如何?”
即便我听不见,但我依旧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这就是艾马尔先生的’天赋’,虽然你与他并不共享记忆,但你应该从很久以前就隐约察觉到了这点。”话语中不参任何疑惑,但这种仿佛读懂了别人一切,高高在上的感觉异常令我讨厌,“他是共感的持有者,是一种能够从耳朵中看到颜色,从眼睛中听到声音,从嘴巴里闻到气味的特殊人群。”
他见我犹如冰冷的尸体不再浮现任何表情,不再说一句话,摘下了自己的眼镜,合上了书,站起身,将自己的椅子搬到了我面前的一米处,面对面的坐下。
“这本是天赋,对于大部分人和医生来说,这都算不上疾病,但是艾马尔先生的情况比较特殊。通常人只会具有一种或者两种,而他的感知力却会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不断增加。所以,我更愿意称呼他这种特殊情况为’超感’。”
超感……
“这项天赋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开始有些失控了,我也只是粗略地进行了一些测试,目前艾马尔先生的眼睛已经可以感受到听觉与触觉,在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他只需要去用眼睛看,便可以感受到一切。不过,他并不仅仅只有眼睛。耳朵与鼻子,甚至其他的身体部位也会产生类似的’超感’现象。所以艾马尔先生之前之所以自残,恐怕是为了避免过多且无法控制的感受传入身体。”
原来,那晚我双耳的剧痛并非只是子虚乌有的神明对我降下的惩罚,而是光为了获得片刻的宁静,做出的决断与牺牲。
“我并不是医生,但也获得过心理学的博士学位。根据我对共感方面的调查与医院的检查结果来看,艾马尔先生的是心理上的共感。换而言之,眼睛并没有真的’听’到了声音,而是依靠其他感官的相互作用而在脑海里想象出来了声音。”
想象?光竟然会想象?那个曾经为了想象力而发愁,只会将自己所见所闻写下的死板男孩,竟然会因为超常的想象力而伤害自己。
这……怎么可能?
那样的话曾经教会他想象的我自己,岂不是也伤害了他。
紧握的手,缠绵的脚,阵痛与甘美的绝望感从喉咙渗出,让唾液变的苦涩。
“所以……到底要怎样才能治好光?”
“心里上的问题,只能用心理学的方式去治疗。但对于艾马尔先生目前的情况,因为你的存在,他恐怕并不会配合。”
他望着我,微微洋溢希望的眼神却让我感到一股熟悉的冰冷感。
那是……万物怀揣愿望有求于我时,亲近却又遥远的笑容。
“说吧……你到底想要夕雾做什么?”
我别开了视线,可是他的模样依旧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你能为了艾马尔先生,抹杀掉自己的存在吗?”
诶?
我愣愣地转过了头,盯着他仿佛碾死蚂蚁一样不为所动的笑容,分毫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很特殊,甚至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是他的第二人格,却有着难得的自主意识。我虽然对你非常感兴趣,但现在来说,艾马尔先生在你的身上投注了太多的心血与时间,太多的希望与梦想。这对于一个本应该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来说,便已经花费了他太多精力。”
可是叫我去死什么的……我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心理学治疗从某种意义上说便是对病人心里的诱导,让病人向着积极健康的方向去发展,将过去的痛苦与扭曲的部分忘记。”他顿了顿,看向我的视线攫取了我半拍心跳,“而你,你本身就在光的心里。你能做到比心理医生更多的事,你能比起任何人都能影响到光。甚至,从一开始就让光忘记你,让你在他的世界里并不存在过。”
他站起什么,无视我愣怔怔的表情,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两样东西,放在了我的面前的桌上。
“虽然那样对你来说或许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但只有这样光的大脑才能为他一人所用,不必为了补全你而产生两人份的知觉。如果你不愿意,类似的事情很可能会再次发生,但若你甘愿牺牲,光起码可以在现在的情况安定下来,让他安度晚年。”
一个是光最早的地下城中的遗物,他母亲的相机。另一件则是一把朴素的黄铜钥匙。
“你觉得呢?夕雾。”
“所以……是夕雾害了光吗?”
“我很希望回答不。”
还真是委婉呢……
心里苦涩地冷笑一声,湿润的泪腺却流不下一滴眼泪。
“那……光现在听得见夕雾的声音吗?”
“恐怕不行,你的存在只有在他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才有机会浮现。”
“谢谢了呢。”听到他的答案,我凄烈地一笑,“明明,夕雾早就清楚自己会成为他的绊脚石,从那之后都一直远远地躲着他,不曾在他的面前出现。”
现在却……如命运般依旧无法逃避吗?
对不起……对不起……
如今无能为力的我若是还有能做的事,能够发自内心想要完成的事,恐怕只此一件了。
即便在那之后你可能将无法记得我,即便在那之后我将会彻底的从你的生活中消失……
“最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仅仅只是我的个人兴趣。”劳伦斯低声道,“你觉得,你是光的什么人?”
但请你记得,曾经有那样一位……
“夕雾……不是从一开始就说了吗?”
眼神落在那夕阳照片上的空白客厅,湿润的眼眸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仅属于他的小小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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