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狂风在平原上呼啸。
冰冷是黑暗之后的序曲,吹拂在破败已久的劳伦特家族上空。
只是,在侍从特地整理出来会议房间中,喋喋不休的炙热却是寒风无法撼动的。
“我不同意!”
一道喝声终止了这些杂音,菲奥娜的手掌拍在桌子上,她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了,但面前纷飞的木屑依旧表达着她的愤怒。
再高的涵养,也无法容忍自己被别人当做物品摆弄。
“我们没在询问你的意见!”
一个白发稀疏的长胡子老头针锋相对的呵斥着菲奥娜。
他们刚刚宣布了,为了家族更好的未来,劳伦特家族将与艾德里安家族联姻。而联姻的对象正是菲奥娜与艾德里安伯爵。
如果现在的劳伦特家族依然保有爵位、封地,以及在上流家族的名声,他们绝对不会选择这个国家边境的经商家族,因为他根本配不上他们。
但今时不同往日,破落的家族需要大量的金币,不管是建造城堡还是满足某些元老的奢侈举动,这都需要钱。
而艾德里安能够提供给劳伦特家族的正是资金,它们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上百年,手里不知道把持着多少商会与道路。
只要他们愿意,随便割让出两条,就足以令劳伦特家族打破现状,稳定下来。
同样的,艾德里安并不会这么慈悲的施舍,他们也有需要的东西。
血统。
艾德里安被人所诟病的正是他们的血统,在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持续百年的战争中,该家族从头至尾都在领域公爵的保护下,他们只是安分守己的纳税,除此之外,艾德里安的男儿从未上过战场杀敌。
所以他们的血脉中没有荣誉可言,不管是出席任何聚会,对荣誉的赞词都与艾德里安家族毫无关系。
现任艾德里安伯爵想要打破这份百年耻辱,他组建了护卫军队,并严格的训练他们。
但领域公爵的实力早已能够保卫这一方土地,而在战场上,冕卫家族享有盛名。
那四个家族像是铁桶一样捍卫着德玛西亚,在有无畏先锋出现的地方,艾德里安家族的部队看起来是多么的滑稽。
所以,他们需要与曾经荣誉过的血脉联姻。
如果不能在自己这里断绝这份耻辱,那也不能让自己的子孙继续下去。
正是如此,艾德里安伯爵并没有痛打落水狗,他反而差人为劳伦特家族送来了粮食与仆人,并表现出两家联姻的想法。
双方一拍即合,在菲奥娜回来之前,一切基本都拍定了。
在那些老头子眼中,让菲奥娜这个女人掌管家族,简直是劳伦特百年以来最耻辱的事情。
她就是个垃圾!家族应该被她的兄弟们掌管,男人才能带领家族走向富强,这个该死的女人除了剑术简直一无是处!
是的,生于权贵的家族中,谁都会有野心,在那精致的酒杯中,就算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抵不过权利的香醇。
当他们向着菲奥娜的兄弟表现出欣赏,并言明自己想要推举他们作为族长的时候,劳伦特家族就再也不是劳伦特家族了。
它像是一块摔碎了的镜子一样,映射着的是昔日光彩夺目的玫瑰徽章。
所以,一切都计划好了。
菲奥娜作为工具,将会与艾德里安家族结盟,从而为他们传承下两个家族的血脉,让那个充满铜臭味道的狗窝多那么一丝荣誉的香味。
至于劳伦特的血脉传承,他们有更好的选择。
菲奥娜的两个哥哥,虽然相比于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他们在剑术跟性格上都有所欠缺,但不要紧的是,他们更听话,也更明白家族的重要性。
安稳,现在的家族只需要安稳的过日子。
荣誉的光芒虽然被遮盖在土里,但下一个百年,他们坚信玫瑰徽章会再度回归到那个洁白的城堡中。
他们的子孙会继续享受那份繁荣。
争吵又持续了一段时间,那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白发老头敲着桌子,用严肃而冰冷的口气道:
“就这么说定了!”
但下一刻他又微笑起来:“诸位,欢呼吧,艾德里安会带来牛奶跟面包,而我们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建立起新的城堡。
为劳伦特欢呼——!”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并不是因为没有人符合他,而是因为一把匕首精准的将他面前的杯子扎成两半。
而投出匕首的手臂,在桌子的另一端。
“不行。”
那个女人平淡的说道,红色的刘海遮挡着她的眼睛,那份被隐藏起来的感情是什么。
该怎么说呢,是失望吗?
老人啊,在那段冗长的生命里,经历磨平他们灵魂中的棱角。
热血消失殆尽,荣誉缩手缩尾,这就是他们得到的教训,不为走的更远,只为活的更长。
那像是蟑螂一样的思维,能够确保劳伦特在任何艰苦的环境下传承下去,但也仅仅只是传承下去。
玫瑰徽章下的家训、劳伦特家族的家族格言是什么来着?
红似玫瑰!
那是什么的红色,是斗争的红色,是不屈不挠的红色,是鲜血的红色。
在劳伦特发展的历史上,他们优雅,镇定,用玫瑰勋章涂抹出属于自己的骄傲与高雅,但这并不是说,劳伦特家族是带刺的玫瑰。
很多人都被那个徽章的表面迷惑了,甚至包括他们自己,所有的人都认为劳伦特家族的艳丽,是因为下面那些甘愿充当尖刺的剑客在保护它,因此而甘愿为家族献出一切。
这看起来是最恰当的比喻了,如果没有那副传承了数百年油画,菲奥娜也会接受这种猜想。
那副油画现在还挂在大厅里,一匹高大凶猛的丛林狼。
他黑色的毛发衬托着洁净的牙齿,仰天长啸,仿佛能把天上的月亮给咬下来。
但只有菲奥娜注意到了,他正冲着的地方,有一块圆形的填补痕迹。
后来人做的很好,他填上去的颜料几乎完美。
但就是令这幅画完全偏离了主体。
那个位置应该镶嵌上一个徽章,玫瑰徽章。
在与家族同样古老的书上,出现过这样一句话:能令玫瑰绽放的,只有利齿。
谁的利齿呢。
苏伦对她说过,家族不需要保护,而菲奥娜现在才明白:她就代表着劳伦特家族,只要她变得足够强,就够了。
残枝败叶,撇弃,不再汲取养分的根,割掉。
劳伦特需要的并不是传承,而是新生,而是变强。
玫瑰的优雅并不是弱小,正相反的是,它是用来掩盖残忍的面纱。
只有足够强大,才会对一切都彬彬有礼。
这不是礼貌,而是怜悯。
“我说——不行。”
菲奥娜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她迈开步子,铁靴在地板上“咔咔”做响。
她来到了那个老头的身边,随意的拿起了自己的匕首,然后把上面沾着的水在对方衣领上擦了擦。
这已经不算是冒犯了,而是威胁。
聒噪的老头不再敢发出任何质问,因为菲奥娜的表情极为平淡,也同样冰冷。
“是什么时候,劳伦特需要靠着出卖女人去换取它的荣华富贵了。”菲奥娜挑了挑眉毛,她看向那几个支持白发老头的,里面有她同父异母的兄弟。
“喔,是因为它的男人都死光了嘛?”
她的手指拍打在椅背上,丝毫不在意她的长辈正低着头,竭力不想让别人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
“来听听艾德里安的家训:黄金比长剑更加锋利。
老实讲,我不是在质疑你们,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挺着这样纤细的身体,在平原上挨吹很难受吧?
我是说,你们是不是被平原上的风吹傻了。”
菲奥娜指着那几个人,她的支持者们哄堂大笑。
大多都是剑士之类的,他们在家族中并没有掌握太多的实权,甚至在血统上都不能被承认是劳伦特家族的人。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有着异常出色的实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只能附和菲奥娜的话,而不是为菲奥娜据理力争。
纤细,一般是用来形容女人手臂,而到了菲奥娜这里,讽刺意味很浓。
“会议到此结束。”
菲奥娜敲了敲桌子,她并不准备再浪费时间,因为她仍旧是家主。而腰间的利剑,足以确保她说的话无人反驳。
是的,一切的阴谋与算计,在足够锋利精准的长剑下,显得多么滑稽。
只不过她依旧需要解决家族的经济来源。
显现出能力,才能让家族对她更加忠心,菲奥娜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所以,她又该感谢苏伦了嘛?
摇着头,菲奥娜打开了简陋的木门。
“对了,别忘了给他们找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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